刚回到门口，李陌注意到千代奶奶望着自己，手上还捧着一碗冷掉的面条。

“驱鬼师，你……没事吗？”千代奶奶犹豫的问道。

李陌的瞳孔已经涣散开来，肉眼看去就像是死去许久之人。

千代奶奶是在战乱时代存活下来的，这个时代的人大多都亲眼目睹了死人的样子。

青灰色的皮肤、涣散不再聚焦的眼睛、大面积扩散的尸斑、以及冰冷一动不动的躯体。

李陌满足以上的所有条件。

唯一有所不同的是，他似乎还活着，还能动弹。

像是一具复活的僵尸。

幻想鬼的规律被压制下去，李陌眼神死寂的瞥了一眼，没有做出回答。

“谢谢。”

千代奶奶鞠躬道谢。

李陌知道她在感谢什么，因为他一直都没有将注意力全部放在桃树林。

对方亲眼看着他修复桃树林，再加上那晚以身饲人的经历，千代奶奶应该已经有了一个猜测。

对他现在身份的猜测。

驱鬼师？

驱鬼师是人类，而人类无法像鬼一样拥有这些怪异的能力。

在她的眼中，李陌是一只拥有人类意识的鬼。

或者说，李陌本来就是一只鬼，暂且凭借意志压制鬼的本能。

李陌并不关心这点。

“祭祀很快举行，不要指望我在祭祀上出手。此外，看好小千代。即使这次祭祀她不是祭品，但她依旧是神社挑选祭品的首要人选。”

说完，李陌转身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

是时候该咨询一下老朋友的意见了。

望着李陌离去，千代奶奶如释重负，抬起头看了看郁郁葱葱的桃树林，比起老头子初次打造还要茂盛。

比起当年阻碍脏东西的能力只增不减。

相比之下，她自己修复的门槛就十分简陋了，受限于材料与时间，这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极限。

桃木在整个外来者圈子里都算少的。

因为水土原因，桃树想要在八重村长大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千代奶奶回到大厅，坐回小千代旁边。

“千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嗯……不知道，大概会像妈妈一样吧。虽然爸爸妈妈变得很奇怪，但他们说过，外面的世界要比这里可怕一百倍。千代没有看过外面的世界，所以不是很清楚爸妈说得对不对……”

这个村子一直都很奇怪，大家都心知肚明。

可没有人敢离开，亦没有人能离开。

千代奶奶也思考过，如果真有人把小千代带出这里后，她又该怎么去面对血腥残忍的世道？

一朵温室里的花朵，来到了饿莩遍野的荒凉之地，那里的人与动物并无两样，甚至更为原始，一片树皮、一根小草都不曾放过。

答案显而易见，小千代会被撕碎，会遭受惨绝人寰的对待。

因此，如果小千代真有机会离开这里，必须找到一个能照顾她的，强大的人。

偏偏这世界充斥着谎言与欺骗，信任何其无用。

哪能遇到一位责任心强，实力强大，还愿意带着一个拖油瓶的人？

不，或许眼下就有。

虽然他很奇怪，但至少有着清晰的底线。

尽管看上去非人，可很多时候，人比鬼更可怕。

“外面的世界很可怕。”千代奶奶严肃的对小千代说。

“嗯嗯……那千代就一直待在村里好了，和奶奶一起生活，等千代长大了，就可以照顾奶奶了。”

小千代吞掉口腔里的食物，笑嘻嘻的回答。

嘴角残留着些许油渍，意识到后用袖子擦了擦。

全然没有意识到，根本就等不到那一天。

幸福安宁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世上没有白来的恩赐。

千代奶奶苦笑一声，走回房间从橱柜里拿出一面古铜色。

与普通镜子不同的是，画面的颜色并不鲜艳。

千代奶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无限趋近于黑白两色，仿若遗照。

拿着古铜色的镜子走出房门，千代奶奶放到桌子上。

“这镜子好漂亮！是爷爷留下的吗？”小千代激动的来到镜子面前。

上面雕刻的花纹吸引了小千代的注意。

爷爷留下了许许多多好玩的东西，稀奇古怪的，总是让小千代眼前一亮。

因为这些东西都是从外面世界带进来的，所以格外新鲜。

做工和样式都是八重村里无法复刻的。

“唉？奶奶，这镜子是不是坏了？为什么我没看到我自己？”

“嗯？”千代奶奶心头一怔，来到千代身后。

镜子里有且只呈现了一个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