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绾绾抿了抿嘴,眼神快速扫了墨衍白一眼,见他垂睑摩擦着虎口,无丝毫邀功的意思。忽然闪过舒心亭,两人之间的对话,百里绾绾心里顿时有些乱。
破庙高烧昏迷遇悍匪,他救了自己一次。这次中蒙汗药遇杀手,他舍命为自己挡剑,他又一次救了自己。
他的变化,从坠崖后就开始了。舒心厅那日,他向自己提及那个荒诞离奇,不可言的梦中梦,他好似坚定的认为那不是梦。
难道他…?
百里绾绾迅速地又一次按下,心底那个欲要冒出的念头。沉默一息,她平静的看向墨衍白,启口道“这次刺杀,实则是墨少家与我有救命之恩,我百里绾绾记下了。过去种种,皆一笔勾销。今后,你是你,墨家是墨家。”
百里绾绾把他从墨家人名单里剔除了。往后,墨家人所有恶行,皆同墨衍白无关。不会因为他姓墨,出自墨家,那些他参与过的事,都算到他的头上。
墨衍白骤然抬起头,墨黑的眼眸眸底里的波涛汹涌翻滚着,定定地看着百里绾绾。对视上百里绾绾平静的目光,她的眼神不在是冷冷的,他的心底涌起阵阵暖流。数月前,她看自己的眼神是充满冷漠的憎恶鄙视,满满的不懈和嫌弃。如今,她看自己的目光是平静的,也不在是冷冷的。她又将自己和墨家区分开,在她心里自己不在是阴险狡诈卑鄙无耻的小人。
或许,在她心里自己还不是一个磊落明朗的君子,但肯定的一点至少自己已不是阴险卑鄙的小人形象。一个崭新的向好的形象,正被她渐渐的接受了。
心里波涛滚滚,翻涌,再翻涌。墨衍白心里眼里,荡起阵阵波澜。
方才,她说自己与她有救命之恩,她何尝不是救了自己?若不是她及时医治,想必自己的身体早已凉透了。故而,根本不存在她欠自己之说。
心里偷偷的爱慕着她,视她如珍如宝,渴望她的目光为自己停留。但不愿,有救命之恩要挟着她,左右着她。自己想要的从来都很简单,如初见时,一见念念不忘,不含任何杂念,只因她是她。
拢了拢心思,墨衍白开口道“那日同圣女并肩作战,是在下的荣耀。圣女为护大家性命,你竭尽全力同杀手厮杀。当时,发现杀手背后偷袭,我自然也要护圣女,我们不存在谁欠谁救命之恩之说。并肩作战,护好战友后背的安危,是我最基础的责任。”
百里绾绾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墨衍白。经此一事,她才发现以前自己对墨衍白,是有不少的偏见。
抿了抿嘴,百里绾绾别过脸,为心底那些偏见,生了一丝羞愧。
“圣女,多谢您救命之恩。”
无影和随风俩人,异口同声,抱拳致谢。他们脸上充满了感激。
百里绾绾别过脸,朝他们微微颔首,淡淡道“过誉了,我只是举手之劳。”一路享受着他们二人准备的三餐,她觉得自己做的那些,真真是举手之劳。
沉默一瞬。
百里绾绾幽幽道“龙吟剑丢了。”
顿时,张天清眼睛瞪得圆圆的,嘴巴微微张开,露出一脸的震惊表情。墨衍白脸上方才淡淡的惊喜之色,顿时也成了震惊之色,他担忧的眼神看着百里绾绾。
他昏迷后,应该还发生了一些事。究竟又发生了什么?他很想知道,也想知道她有没有受伤。
墨衍白的嘴张张合合,犹豫片刻,焦虑的问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你有没有受伤?”
百里绾绾看了他一眼。此时,张天清也关切的问道“绾绾,你有没有受伤?那日,我昏迷后都发生了什么,你快说说。”
见几人正看着她,大家一副焦虑等待的神态。百里绾绾抿了抿嘴,从墨衍白昏迷后,她所做的事情,详细叙述给大家听。
……
“我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马车里,主车说是途中路过,偶然发现晕倒的我,便对我们出手相助。我醒来便去看你们,见你们安然无恙,唯独龙吟剑却不见了。”
百里绾绾又如实告诉大家,昨日一路同行发生的之事。最后,她目光看向墨衍白,淡淡道“那车主名唤李瑾,他说同你是兄弟是朋友。”
“谁?”墨衍白拧眉反问。
看着惊讶的墨衍白,脸色也渐渐地下沉。百里绾绾挑了挑眉,道“李瑾,他说他叫李瑾。”
怎么是他,李瑾为何出现?
难道姨母真的让他去追绾绾?
墨衍白原本冷清的脸色,得知李瑾来了,他的脸上的温度愈发的冷了。
百里绾绾拧眉,将墨衍白的神情变化,尽数纳入眼底。难道李瑾是他仇人?
随风脱口道“原来是表少爷。”
表少爷?
抿了抿嘴静思,一瞬后,百里绾绾心里顿时想起徽城李家。李家家主夫人是墨衍白的姨母,家主姓李,李瑾也姓李,而且他说同墨衍白是朋友是兄弟。
表兄弟,可不是兄弟吗?自己怎么就没往那方便想呐。
豁然明了,百里绾绾有些埋怨自己。早知道李瑾是墨衍白表兄弟,路上她也不用那么防备着他了。
“停车。”墨衍白冷声道,“扶我起来。”
阿财听到车厢传来命令,他立即停下马车。无影和随风俩人,立即去搀扶他。
墨衍白看着百里绾绾,轻声问“龙吟剑的事,有问过他吗?”
“没有。”
“可是怀疑他?”墨衍白追问。
百里绾绾拧眉,淡淡道“因他出现的时机过于巧合,即便如此想,也不为过吧。”
“嗯,不为过,很正常。若换成我,我也会怀疑他。”墨衍白道。
无影和随风,默默对视一眼。
“他是我表弟,我去问他。”
“不用。无凭无据,不好开口。日后,我会用自己的方式去验证,你先养伤吧,此事暂时先不提。”
墨衍白看着一脸笃定的百里绾绾,他重重的点了点头。车厢内因他们三人,显得逼仄拥挤。既然已醒,纵使心里万般不舍,也该挪挪地了。
“嗯。”墨衍白应道。
无影和随风搀扶着墨衍白,往车厢外走。
“等下。”百里绾绾唤道,她俯身拿起桌上的白色药瓶,递给了墨衍白,“这瓶是我研制的药,这瓶是李瑾赠的药。”
随风伸出手,墨衍白抢先越过随风,他从百里绾绾手里接过药瓶,紧紧地握在手中。三人出了马车,墨衍白将百里绾绾那瓶放入怀里。
墨衍白勾了勾。
李瑾从马车里走了出来,抬头看了看东方红彤彤的一片旭日,悠闲的展开手里的玉扇,吩咐道“准备早膳。”
“是。”
随从离开,分工明确,忙碌着早膳。
李瑾下了马车,墨衍白也下了马车,随风和无影搀扶着他走向李瑾。
“哟,醒了。”李瑾笑了笑,又道“倒是比预期的早了一两日。”
墨衍白冷冷的嗯了一声。
李瑾见状,又勾勾了嘴,笑意浓了几分。他吩咐道“扶你们家主子上车吧。”他转身又返回车厢。
墨衍白被搀扶着,走在李瑾的身后。墨衍白定定的看着李瑾的后背,那双墨黑的眼眸又冷又郁结。
上了马车,墨衍白吩咐无影随风去准备膳食。他沉默的坐了许久,李瑾温润的笑着,好似在等待什么。
“瑾表弟,怎么此时去都城?”
李瑾嘴角勾了勾,笑意加重,愉悦道“青悠表妹大婚,作为墨家姻亲,定是要出席喝喜酒的。”
墨衍白打量着李瑾“瑾表弟,不是一向看不上墨家吗?这次肯出席吃喜酒了,如此行事也不太符合瑾表弟风格。”
“哈哈哈……”
李瑾大笑几声,手中的玉扇又优雅的摇了摇,解释道“青悠表妹嫁的是青安太子,墨家其他姻亲定是个个携家眷出席的。我母亲和家父逼着我,这次不好推脱掉。只能来参加了。怎么瞧着,表兄不欢迎我似的。”
“并无此意。”
顿了顿,墨衍白又问“瑾表弟为何,不同姨母和姨夫同行?”
“同行?”李瑾手里的玉扇,挥动的速速快了些,打趣道“看他们秀恩爱,听他们唠叨不娶妻,如同十恶不赦的罪人似的,再一哭二闹逼着我去相亲?”
墨衍白又一次打量李瑾。他从小一副清风霁月,温润如玉的模样,就是嘴有些…
“姨母,这次去都城,姨母没有提及相亲之事?”
墨衍白还是问了。原本不想问,那日姨母的神情,说的话,都刻在脑子里。
李瑾问言,脸上笑意愈发浓了。他打量着墨衍白,没有回答那个问题,反问道“那车上的姑娘,我看着挺符合我眼缘的,不知是哪家姑娘,可有婚配?”
顿时,墨衍白的冷清的脸色覆盖了冰霜,眼神定定地看着李瑾,他袖腕里的手也握成拳头。他就知道,李瑾去都城不仅是喝喜酒那么简单,他是奔着她去的。
沉默许久。
李瑾笑道“白表兄,如此犀利眼神看我,莫不是那姑娘是你心悦爱慕之人?”
“是。”墨衍白沉重严肃道。
“啧啧…”李瑾啧舌叹息着,“我极少遇到符合眼缘的姑娘,这好不容易遇到一个。”
李瑾突然俯身靠近墨衍白,一脸忧愁的面对着墨衍白,反问道“这下,该如何是好呢。”
“劝瑾表弟,早日灭了那个念头,你们不合适。”
“哦?”李瑾辩解“表兄整日冷清着脸,又不苟言笑,为人又无趣,难道你合适适她?”
不待墨衍白回答,李瑾又道“她这样的美人,是需要男子娇宠哄着的,表兄会哄人吗?”
“为了她,我命都可不要。哄着,宠着,娇养着又有何难。”墨衍白正色对视着李瑾。他知道自己有些冷淡,不如李瑾气质温润。但为了她,他愿意尝试着去改变。
李瑾扬了扬了嘴角“听表兄这意思,志在必得咯。可惜,我问她,你同她的关系。陆姑娘却说,那道姑是她的朋友,你们只是道姑的故人,她对你好像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哦。怕是,表兄一厢情愿罢了。”
话落,李瑾又温润的笑了。
墨衍白冷清沉下的脸,顿时多了些暖意。心里一遍又一遍念着“陆姑娘”,她都不愿向李瑾透露真实姓名。
他昏迷期间,李瑾和她相处的这一日,看来也不过如此。
“是,我和她,如今还是我一厢情愿。”墨衍白如实道,眼神笃定又目含期望。顿了一瞬,又坚定道“虽然,我和她中间隔着的很多阻碍,但是我会将阻碍一点一点的清除。即使她原地不动,我愿意主动走向她,终有一日,两人之间的距离会缩小。”
“几月未见,表兄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如此深情款款的模样,会不会被夺舍了那。”
李瑾伸手触碰墨衍白,墨衍白立即将他的手打掉。
“你们路上,为何遇刺?有没有精力说一说,如果精力不济就先休息,晚些再说也不驰。”
墨衍白打量着李瑾,见他不解的眼神看着自己,心想这次刺杀李瑾或许真的不知情。那龙吟剑,是不是他拿的还不确定。
绾绾不他向李瑾提及龙吟剑,她有自己的安排,他不能破坏她的计划。他也会用自己的势力去查,墨衍白按下想问念头。
墨衍白从食肆馆打尖,到后来同杀手撕杀的全部经过,一一告诉了李瑾。
“原来如此。”李瑾说完,抿了抿嘴,沉默了几息。
他担忧道“我赶到时,陆姑娘已经昏倒车沿。我抱她上了我的车,摸了她的脉象,手腕冷的跟冰块似的,脉象也很不好,体内有数不清的多种毒,却能维持整体的平衡。另外,她强行逼出体内的药力,身体是有些内伤的,她本是属于体寒体质,又恰好处于葵水期,迎风受冻赶了些路,多种因素导致昏倒过去。昏了多久,我不知,但她冰冷的体温,想必时间不短。我担忧她的身体,为此恐留下隐患。”
“何隐患?”墨衍白局促不安地问。
李瑾沉默许久“好好调养,或许我的担忧是多余的了。”
墨衍白心头一震,好像猜到了什么。
李瑾继续说“后来,阿财说车上的人是你,而且你身受重伤昏迷。我安顿好她,就去检查了你的伤口,伤的很深,不过伤口处理的及时,你的命是稳住了。”
“再后来,陆姑娘醒了,她真是又聪明,又傲娇,又狡猾,对我很是防备。我想将你挪到我车上,却被她拒绝了。连用我的药她都不防着,说青城山张天师的药更好用。”
李瑾自顾自自的说着。短短几分钟,墨衍白脸上表情和颜色变了又变,眼眸深处眼波流转,充斥着满目怜惜,心疼,懊恼自责。
她在葵水期,一路同行,他却不知。
为了大家安危,她强行逼出药力,导致身体有内伤。她是体寒体质,又迎风驱车赶路,葵水期啊,她孩子葵水期,昏倒在寒风中将自己冻成…
不敢在想,墨衍白低了头,眼尾红红的,眼眸雾蒙蒙的,身体止不住的在颤抖着,双手也紧紧握成拳头。
沉默许久。
他声音沙哑道“李瑾,我求你,不要同我相争。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