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几乎浑身发抖，看着站在身前的松枝梓，颤抖着声音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松枝梓……！你……我都已经这样了，你还不放过我吗？！一定要找到这里，非得亲眼看到我这副样子，你才满意是吗？！”

松枝梓看着丰川祥子这副不像样的模样，深深叹了口气：“如果我说，我压根就不知道你在这里工作，我也压根就没想着要来找你，只不过是正好找人找到了这里，又正好碰到了你而已呢？”

丰川祥子被松枝梓敷衍的回答气笑了：“你觉得这种话我会相信吗？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三浦优美子一边嗑瓜子一边举手帮松枝梓辩解道：“虽然我也怀疑他是不是假公济私，但从表面上来看事实确实是这样的。”

但丰川祥子压根就没想着搭理她。

三浦优美子只好自讨没趣地翻了个白眼。

松枝梓“啧”了一声，说实话他不是很想留在这里跟丰川祥子纠缠不清，这除了让自己不爽之外没有任何意义，“你埃及吧信不信，你要是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我也懒得跟你掰扯这些，走了，三浦。反正要找的人不在这里，留在这也没意义。”

“等一下！”

丰川祥子颤抖着伸手拦住了松枝梓，眼底闪过深刻的恐慌以及被背叛的愤怒，“到底是谁告诉你我在这里工作的？是……是睦对不对？！想想也是，除了她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了……她这几天一直有跟你联络吧？是不是她偷偷告诉你的？！不仅在当传声筒，而且还在当叛徒吗！”

“唉……睦也算是你的'半身'了吧？那么亲近的人，你倒也能这样猜忌她。那你能那么轻易地割舍掉乐队的大家也就不奇怪了。真是无情啊，丰川祥子，你这家伙心里只爱自己呢。但……差不多得了吧，无论如何，别把自己弄得这么难看。”

松枝梓停下脚步，深深地看着丰川祥子这副样子，眼神放空了一瞬。曾经那样美好的画面如同幻觉一般与眼下狼狈的丰川祥子形成鲜明的对比。

在这对比带来的强烈冲击之下，他甚至都升不起恼怒之心，只感觉到非常的可悲，怎么记忆里曾经那样光彩的一个人，现在却成了这副样子呢？

生活的重担是这样能摧毁一个人吗？但也并非全是如此。她那病态而扭曲的自尊同样也是摧残自己的一柄利刃。

心中的不耐涌现成悲悯。对丰川祥子的，也是对自己的。时至今日，在眼下这个场合，松枝梓反倒没有那么生气了。

或许是这段时间积攒的情绪已经超过了一个阈值，他现在的头脑出奇的澄明，情绪也十分冷静。

松枝梓平淡地看着丰川祥子，条理清晰地解释道：“丰川祥子，你也差不多该冷静一点了。如果我是特意来找你，想要羞辱你的话，现在就不会是这样的场面，不是吗？”

“如果怀抱着那样的目的，我甚至都不会让你来到这间会客室里，如果你在外面众目睽睽之下露出这副模样的话，按照你的性格，恐怕也就没脸继续在这里工作了吧。”

听了松枝梓的辩解，看着他那副显得极为冷淡的神情，丰川祥子的理智终于回归了大脑，她深深呼吸着，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

刚才第一眼看到松枝梓居然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她脑子里的那根弦确实突然崩断了，所以才会不经脑子地说出那样有失脸面的话语来。

正常来说，即便是和松枝梓遇见，她也不至于做出这么颜面尽失的失态反应。只是在那一瞬间，感到被背叛的愤怒，被撞见窘境的恐慌，种种复杂的负面情绪交织在一起，瞬间就摧毁了她的理智。

丰川祥子用力地抿着嘴，右手紧紧地捏着左手胳膊，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抱歉。我刚才……应激了。”

围观的三浦优美子失望地撇了撇嘴，怎么没吵起来啊？她还以为又是一场惊世的嗜血之战呢。结果松枝梓居然已经可以冷静对待了，难道他超进化了？

松枝梓微微叹了口气。

如果说以前是因为对这群人还有着期待，有着眷恋，所以在遭到那样的对待时，才会因为希望的破灭而感到崩溃，感到愤怒，从而由着情绪去攻击她们……那现在的松枝梓压根提不起一丝一毫的兴致。尤其是昨天睦头那通来电，更是消磨掉了他内心深处的最后一丝牵挂。

只能说雪之下阳乃这个活整得太迟了，如果再提前几天，说不定那时的松枝梓还真会在这跟被撞破了工作地点而崩溃的丰川祥子大爆特爆。那或许就是阳乃想要看到的乐子吧。

但松枝梓现在确实已经不在乎了。如果在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之后，居然还对crychic的这些人抱有期待的话，那松枝梓都得骂自己一句脑瘫。

况且，丰川祥子刚才那番不过脑子的心里话也已经体现的很明显了，她连跟她关系最为紧密的若叶睦都会下意识地怀疑，觉得对方会背叛她，让她陷入困窘的境地……那她不在乎松枝梓的想法自然是再正常不过了。

丰川祥子这个家伙的心里从来没有走进过任何人，她唯一引以自豪的只有她自己本身。即便落魄至此，她也不在乎别人的关心，只在乎自己的自尊。

和这种人吵架，能有什么意义？

看着显得有些摇摇欲坠的丰川祥子，松枝梓略带着些疏离地开口道：“我不接受你的道歉，从来都不接受。不过无论如何……这件事现在不管是对你，还是对我来说，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我曾经确实太过沉溺于小孩子的过家家，这是无可置疑的事实。如果不是因为投入了真挚的情感，又怎么会崩溃愤怒到那样的地步呢？这几天……我遇到了一些朋友，遇见了一些事情，想清楚了一些道理。”

“昨天晚上我遇到了一个曾经也搞乐队的前辈，从她身上我大致明白了一点：物质和金钱的匮乏，生活的压力确实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非常严峻的挑战，为此必须放弃一些东西也是可以理解的抉择。我知道，有的时候大家并没有太多的选择权。你做出退出crychic的选择，我确实没有立场过多苛责你。”

“只是……即便我能理解你现在身处的困境，以及你所做出的选择，但这也并不代表我能够接受你的所作所为。你可以选择让朋友分担你的苦难，也可以选择自己一个独自承受苦难，这都是你的选择，是你的自由。但你不应该因为自己的苦难伤害你的朋友。”

“你完全可以好好地结束crychic，大家未必不能好聚好散，所有人都还会是朋友。最有可能的情况是，我们继续我们的乐队，你的位置我们会永远留着等你，不论这个期限是几个月，几年，几十年，还是一辈子。但你不仅亲手碾碎了这种可能，也彻底摧毁了大家共同造就的乐队。我们本该会有更好的选择，更好的未来。”

松枝梓缓缓地呼出一口气，随着他说出这一番话，感觉心里似乎也卸下了某种枷锁，浑身都轻松了许多：“这是最后的忠告了，丰川祥子，像个刺猬一样隐藏着自己的脆弱，把伪装成自尊的自私构筑成尖刺去伤害关心你的人……那不叫做自尊。正视自己遭遇的苦难，坦然地接受它，面对它，那才是自尊。”

“我也是直到最近才明白的这个道理。我知道这话从我嘴里说出来仿佛就像是空泛而毫无营养的无聊大道理。这种话虽然说起来很容易，但恐怕做起来很难吧？我想也确实是这样的。但也只有经历了磨难，克服了困难，才能成长吧。”

“我不打算再用过去折磨自己了，也不想再继续困在过去的回忆里。我准备放下一切，继续前进……这句话虽然以前已经说了很多次，但这次是认真的。”

松枝梓认真地看着丰川祥子，用手捂住心口，“虽然我的性格仍然扭曲，我仍然害怕受到伤害，仍然对未来抱有无法预知的恐惧，也担心会有人离开，担心不受到重视，担心没有人在乎我，心里受到的伤害也仍然留着深刻的伤痕……但我不想再继续沉沦于此。”

“我会组建新的乐队，认识新的朋友，遇到新的事情。新的经历会逐渐让我成为一个新的自己。”

“我会迈向未来。至于你，丰川祥子……”

“虽然我曾经真的深切地爱过你，也深刻地恨过你，但现在这一切都已经没有意义。”

“无论如何，我也祝福你前途光明。”

“再见了，丰川祥子。”

留下最后的告别，松枝梓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这里。

三浦优美子匆匆忙忙地跟上。

丰川祥子愣愣地看着松枝梓离开的背影，不知为何，眼泪居然止不住地流淌下来。

95.突如其来的雨，试图挽留的人

两人很快就离开了这家电商客服公司。

还没走出去多远，三浦优美子就上下打量着松枝梓，忍不住啧啧称奇：“刚刚那些话居然是从你的嘴里说出来的，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你不会吃错药了吧？还是入了什么教？”

刚刚营造出来的义正辞严的氛围全给这家伙打破了。

松枝梓满脸黑线：“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吗？遇到这么多事情我有点成长不是很正常？就连你都能对提起叶山隼人的话题脱敏，我还不能想通一些事情？”

“嘶……还真有点道理。”

三浦优美子琢磨了一下，但很快又皱起了眉头：“不行啊！那你要是不攻击别人了，那看戏这块的营养谁给我补啊？”

松枝梓露出流汗黄豆的表情：“那我攻击你还不行吗？”

三浦优美子连忙摇头：“那还是算了。”

“我只是放下了对过去的留恋，又不是说我变成圣人了。”

松枝梓翻了个白眼，“我刚刚不攻击她只是因为我懒得攻击她了，你看她都那样了，你攻击她有什么意义？再怎么骂她她也听不懂的，而且越骂越有逆反心理，越觉得自己是正确的。在她的世界观里是直接给自己构建铜墙铁壁的。”

三浦优美子双手抱胸：“这么一说，那你还挺了解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