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淋了大雨导致的感冒症状,她现在只觉得自己的大脑昏昏沉沉的,思维都不是很清晰,眼前的一切都好像隔着一层朦朦胧胧的水雾一般,有种恍若梦中的疏离感。
松枝梓叹了口气,找了张毯子都给她。
长崎素世把自己缩在毯子里,迷迷糊糊地说道:“我今天拜托小睦把小祥约了出来,想要和她谈谈。但是……到最后结果还是失败了。小祥说,crychic永远也不会再重来了,这一切早就已经结束了。”
“梓,小祥跟你说了一样的话。她说我满脑子只想着自己,质问我说出那些话究竟是带着怎么样的觉悟,仅仅只是一个学生的我背负得起其他人的人生吗?”
松枝梓打了个哈欠:“你明知道肯定会是这样的结果,还非得亲眼看到才行,何必呢。”
“因为不想放弃……就那样放弃的话,我就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待了……”
长崎素世裹着毯子,侧着躺倒在沙发上,整个人缩成一团,看上去一副很没安全感的样子:“但就算我不想放弃,也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挽回……我不想回到过去那样只有自己一个人。梓,我好害怕……”
确实正如她现在所说,她几乎已经没有了任何可以挽回一切的方法。crychic是显而易见的不可能再通过她的手重建起来了,先不提退队的松枝梓以及众人之间闹僵的关系,光是她自己二度退队的事实就已经杜绝了这种可能性。
而唯一还有可能召回其他人的核心人物丰川祥子也没有任何犹豫地拒绝了她,并且给crychic宣判了死刑。
长崎素世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被碾碎殆尽,幻想中曾经家园的断壁残垣也如烟尘般散去,再无一丝重建的可能。
“梓,我不是来请求你帮我做什么事情的,我只是……”
长崎素世透过朦胧的视线注视着松枝梓,她感觉自己的额头在发烫,浑身一片冰冷,“我只是什么也不知道了……一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究竟该如何是好,到底要怎么做……我现在什么都想不明白,好痛苦。”
“今天妈妈又要加班,这么大的暴风雨,她晚上也回不来了。我不想这样一个人待着……不知道怎么,就想到梓了。”
长崎素世忍不住抽噎着,伸手抹着眼泪:“对不起,梓,我是不是真的很自私?什么都只想到自己,因为自己难过就想要麻烦其他人……明明在没有遇到大家之前,不管多么难过我都可以自己一个人咬牙坚持过去的,为什么现在却做不到了呢?”
“一遇到挫折就想要找人求助,一遇到难过伤心的时候就想和大家待在一起,就连孤身一人的时间都变得难以忍受了。是因为我变得越来越自私了吗?是大家把我宠坏了吗?”
松枝梓沉默了片刻,“或许是吧。”
长崎素世此时没有了平时那幅故意做出的温柔表情,说话的语音语调也不刻意捏出夹子音,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下,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反而像是完全没有了心机的纯良模样。
松枝梓一直觉得长崎素世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和自己很像,现在看上去就更像了。下意识地伸手卷着发梢,发现连发色都是相同的。
说不定其实他们俩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妹呢。
“果然是我的错吗?”
长崎素世像是在问松枝梓,又像是在问自己:“如果我改正的话,大家会不会回来?我可以不考虑自己的,让我伤心难过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待着也没关系,如果我不那么自私,不那么无理取闹的话……是不是大家就能回来呢?”
“……不会的,大家不会再回到过去了。”
松枝梓犹豫了好久,还是没有给出长崎素世希望之中的答复。
她眼神中的微弱光彩瞬间黯淡了下来。
117.无可挽回的曾经
“是吗……”
长崎素世闭上了眼睛,明明空调开的很足,但却仍然觉得浑身发冷,“梓,是以什么样的想法说出这句话的呢?说起来……明明曾经是同一个乐队的成员,却从来还不知道梓加入乐队是为了什么呢。现在还来得及问这个问题吗?”
松枝梓没有立刻回答。
片刻的沉默让气氛变得尴尬,长崎素世抓着毯子的手紧了紧:“不想说也没有关系的……”
“事到如今,倒也没什么不好说的。”
松枝梓撇过头去,看向窗外阴沉一片的雨幕:“一开始,是为了丰川祥子。后来,是为了自己的容身之处。其实这样说来,和你并没有什么区别。”
“梓和小祥,是怎么认识的?”
长崎素世昏昏沉沉地下意识问出了这个问题,虽然脱口而出的刹那间她就意识到了不妥。
之前松枝梓早就表现出了抗拒的态度,现在她还当面问他这种问题,不就是在伤口上撒盐吗?想到这里,长崎素世慌忙地挣扎着从沙发上坐起身来,顶着几乎乱成一团浆糊的思绪开口试图找补。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松枝梓却并没有生气。
他低头想了想,坦然地开口道:“那是个天朗气清的好日子。花儿在绽放,鸟儿在歌唱,我站在河边的桥上往下望,正准备跳河自杀。”
“自杀?!梓……?”
长崎素世茫然的思绪中仿佛闪过一道惊雷,她朦胧的视线里浮现出松枝梓有些哀切的神情。
这也正是松枝梓为什么会对石田将也的自杀想法如此生气和难以接受的原因,因为他曾经也这样想过。可是,他们所面临的情况却又是完全不同的。
松枝梓叹了口气,解释道:“我之前也有跟你讲过我的家庭情况吧?我的父母经常在外工作,从国小开始就没怎么管过我了,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次面。”
“不过,虽说是这样……我也曾经历过一段非常幸福的时光。国中的时候,我的小姨——也就是我母亲的妹妹——生了病,身体状况不允许她和我的父母一起经常在外奔波,所以她就回来休养。”
“本来她可以去东京的一些不错的疗养院,不过她说既然回来了,就正好可以照顾我。所以她就留在了千叶。”
松枝梓垂眸,透过缭乱的天幕,仿佛看到了别的东西,不由得露出了回忆的神色:“那段时间,我好像真的成为了一个有家的孩子。每天回到家里的时候有人等着,无聊的时候有人陪伴,心情不好的时候有人安慰……”
“她是个很积极乐观的人,喜欢开玩笑,喜欢快乐的事情,有时候也会心血来潮地对我恶作剧。她跟我说,不要总是阴沉地独自一人,要开朗一些,待人友善,多交朋友——我也按照她说的那么去做了。她很喜欢音乐,身体状况允许的时候会教我各种乐器。”
“那段时间我真的很幸福,我曾经想,那样的日子如果能永远不变该有多好。但一切幸福总有尽头。她的病情越发严重,直到我高一的时候,她离开了这个世界。”
长崎素世虽然听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猜测到这样的结局了,但还是忍不住下意识地伸手捂住嘴,用哀伤的眼神看着松枝梓。
松枝梓朝长崎素世笑了笑:“我那时候跟你现在的感受是一样的,我本想像她说的那样坚强快乐地活下去,我本以为一直都是独自一人生活的我,即便回到了原本那样的日子,也能够像从前那样自己坚持下去。但那好像不太可能。”
“如果不曾见过光明,我本可以忍受黑暗。体验过那样的日子,孤独一人的生活也就变得难以承受了吧。”
“所以,在独自一人挣扎了几个星期之后,一个叫做松枝梓的小孩决定去死。”
松枝梓单手托着下巴,重新看向长崎素世:“特地选了个天朗气清的日子,说不定会死的阳光一些。”
长崎素世忍不住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被丰川祥子拦下来了。”
松枝梓耸了耸肩,“对当时的我来说,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丰川祥子恐怕真的有点像是天使下凡一样吧。她劝说了我一些无论发生什么事情,生命都是最重要的之类的话,那些话我早就已经记不清了。”
“不过……唯一印象深刻的是,我当时几乎是在瞬间就把她当做了某种救赎,就好像溺水的人奋力抓住救命稻草一样。”
“当时她家里也发生了一些变故,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和我遭遇的情况有些类似吧。所以我们互相安慰,互相扶持着度过了一段艰难的时间。”
松枝梓想了想,却又摇了摇头:“不……究竟是不是互相,倒是有待商榷。时至今日,我也不知道她是否需要我的支持,不过……我受到了她的鼓舞,这一点却是真真切切的。”
长崎素世小心翼翼地看着松枝梓,忍不住询问道:“如果是这样……梓,那为什么你现在却那么抗拒小祥呢?明明曾经是那么的……”
“这个问题,我也自己仔细想过。毕竟,任谁来看,我现在对丰川祥子的态度都未免有点像是恩将仇报的白眼狼了吧?这一点我无可辩驳。”
松枝梓下意识地紧紧捏着双手的手指,“其实无外乎这几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