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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一百零一
唐嘉：“”
怎么可能？！为什么圣盐对她没有作用也就罢了，连老师交给他的圣器都没有作用！
唐嘉原本还有一瞬间的动摇，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是不是出了问题。但是一抬头就撞上了乔桑幽紫色的、暗含着兴味和淡淡嘲讽的眼睛时，他顿时就心头一凉，随即又惊又怒：“你——！”
就在这时，门被敲响了。
“请问，现在需要点单吗？”
一道清冷悦耳的声音传了进来。是个男声，听着很年轻。而且乔桑听着，总觉得有股莫名的熟悉感。
正是这道声音，让原本愣在了原地的唐先生瞬间清醒了过来。他先是向门外喊了一声：“再等等！”然后，他用隐含着怒气的声音说道：“唐嘉，你这是在做什么？桑桑明显不是你口中的什么魔鬼！这次你真的是认错人了！”
乔桑瞬间就将眼眸恢复成了墨一样的黑色，把十字架塞回了唐嘉手里，切换回了人畜无害的大小姐模式，挑眉说道：“还给你。我相信这只是个误会对吧？”
乔桑意有所指地将“误会”两个字加重了。
唐嘉脸色煞白。
他现在已经不计较没人相信他的事情了。令他感到恐惧的，是眼前这个恶魔的实力。他听出了乔桑言语里的威胁，如果他一意孤行，继续这么不留余地地揭穿她的真实面目的话——
这个恶魔，很可能不会放过在场的任何一个人！
于是他只能把十字架握回掌心，一言不发地后退了两步。
“这是误会。”周南女士稍稍松了口气，但还是有些忧心地走上来说，“嘉嘉他他不是故意的。他的体质比较特别，平时也总被一些不是很好的东西纠缠，所以性格难免有一些敏感。”
周南努力地找着为继子开脱的理由。
不过乔桑倒是一点也不怪他。难得有个能一眼看穿她本质的人，乔桑只觉得很有意思。
“没关系。”乔桑有些好奇地说，“但是，我看他的架势，好像很熟练的样子——”她往前一步，唐嘉板着脸退后一步，“你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驱魔人吗？”
唐嘉不回答。
但是唐先生却深深叹了口气，然后回答了：“是。我们祖上原本是做这个的，但是从我父亲开始，我们唐家就已经很少出现有这种天赋的血脉了。小嘉是个特殊例子。”
“他很敏感。不仅能够预料到一些不好的事情，并且，他的眼睛能看见许多常人看不见的东西。所以他从小就多灾多难。”唐先生说，“我曾经询问过别的驱魔人，他们给我的答案是，就是因为小嘉能看见那些东西，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被纠缠上”
“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乔桑了然地说，“你看见他们，他们自然也就看见你了。”
唐嘉神色不自然地瞟了乔桑一眼。
“桑桑，你真的很聪明。”唐先生感慨似的说道，言语里有些疲惫，“但是小嘉的这个能力不得不说，有时候还是会给他自己以及周围的人招来麻烦——”
“原来如此。”一直站在一旁的乔修易此时终于开口了，他抬眸，用十足淡然的语言说，“那既然如此，我们就先告辞了。桑桑莫名其妙被他撒了盐，身上肯定不舒服。我们就先走，您们几位慢慢吃。”
乔桑：“嗯嗯！那我们就先走了？”她玩儿地一时兴起，都忘了她哥其实不想来吃这顿饭的。
“等、等等！”周南女士有些着急地想来拉他们的手，“修易，妈妈都这么久没见过你了再给妈妈一点时间，好不好？”
而唐先生完全顾不上已经僵硬地站在角落里的唐嘉，帮腔道：“是啊。你们都已经来了，至少吃了饭再回去。刚才不是有侍应生来问我们需不需要点单了吗？来，快进来吧，我们点单——”
乔修易和乔桑被这俩人往桌子旁边拉，此时门也“吱呀”一声打开，穿着黑白侍应生装束、围着围裙的年轻人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两份菜单。刚才他已经在外面等了很久，但是那张俊秀的脸上却没有半分不耐，只是语气依旧清冷：“这是菜单。”
他把菜单递给乔桑的时候，俩人一照面就同时愣住了。
“乔同学？”
“萧沉钟？”
两人面面相觑。
周南有些好奇地瞥了萧沉钟一眼：“桑桑，你们认识？”
“是我同学。”乔桑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扭头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萧沉钟已经收拾好了惊讶的神色，理所当然地回答道：“打工。”
乔桑：“你不是已经在做家教了吗？”
萧沉钟：“嗯。但是钱还是有点不够用，所以出来做一些兼职，算是补贴生活吧。”
乔桑：“你和你爸还僵着？”
萧沉钟淡淡地说道：“他是说过，想把公司值钱的股份转移到我名下，但是我没要。”
所有人：“”
所以，这是个和爸妈闹别扭，出来体验人生的少爷？
而刚才一直自闭的唐嘉看了萧沉钟一眼，瞬间又激动了起来：“你——”
萧沉钟望向唐嘉，抽出一份菜单，问道：“您是想要这个吗，客人？”
唐嘉摇了摇头。他激动地两眼发光，看见萧沉钟的模样仿佛看见了一个救星。
“你是身染厄运却被祝福的人！”唐嘉脱口而出道，“帮助你的是谁？这股力量强大又洁净——肯定能净化这个强大的恶魔的！”
萧沉钟：“哈？恶魔？”
唐嘉点了点头。他已经做好了被质疑的准备，毕竟萧沉钟看起来是乔桑的同学但是他既然也身负与众不同的气息，那么一定也能感受到乔桑身上的异常！
“如果你说的‘恶魔’是她的话。”萧沉钟瞥了一眼乔桑，真诚地给出了建议，“那大概不行。她人缘可比我好，我的事情就是她帮忙解决的。”
唐嘉：“”
唐嘉：“？？？”
萧沉钟说着把自己的小本子打开，若无其事地劝说道：“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点菜吧。”
第102章 一百零二
事到如今，菜也是不点不行了。
唐嘉一脸梦游的神情看着萧沉钟在没有看菜单的情况下报出了一连串菜名。
乔桑抽了抽眼角：“你在这儿打工多久了，这么熟练？”
萧沉钟比了个“三”的手势：“三天。多亏了我的这项技能，老板还给我涨了百分之三十的工资。”
乔桑：“……”不愧是学霸，背菜名简直跟背课文一样拿手。
唐先生尴尬地笑着，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出乎了他的预料。他神情恍惚地在萧沉钟的推荐下点了几道菜，只是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他依旧下意识的地先问身边的妻子想要吃些什么——看来他和周南女士的感情的确很好。
相比之下，儿子就比较像捡来的了。
唐嘉在整个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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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过程中一言不发，也没什么人问他想要吃什么。他若有所思地盯着乔桑看，神情依旧咬牙切齿：“……这怎么可能？”
“什么可能？”乔桑随口问道。
“他身上的厄运之气简直重得无法转圜了，肯定三遇上了大祥瑞才能转危为安……就凭你这一身的魔气——他却说是你帮他解决问题的？”
唐嘉指着萧沉钟说道。
萧沉钟把菜单回收好叠在一起，闻言挑眉：“我只是实话实说。如果你想知道这件事的细节，我们可以改天再谈。至于现在——几位客人，请问你们还需要些什么吗？没有的话我就先失陪一会儿了。”
这一桌估计是所有包厢中点菜最磨叽的一桌了。
“去吧。加油。”乔桑挥了挥手说，紧接着转向仍然想要纠缠着萧沉钟问问题的唐嘉，“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这都0202年了，还不许不同流派的人互相交朋友是怎么的？”
唐嘉：“……”
您这叫不同流派吗？您这分明是正邪不两立啊！
唐嘉顿时回忆起了自己小时候看过的武侠小说。其中既有正派败类与魔教勾结，也有谦谦君子阴差阳错陷入魔教、与正道相交，他也不知道乔桑属于哪一类。
“不过你也不必管我是什么东西，是哪类人。”乔桑淡写轻描地说道，“如果你真的碰上什么邪门的东西，上来就撒水撒盐一通大呼小叫——你现在说不定已经没命了，懂吗？”
唐嘉：“……你威胁我？！”
乔桑：“你爱怎么想怎么想。不过我看你对我们雁城的情形也不怎么了解的样子……你们是驱魔师世家，没错吧？”
“没错。”唐嘉说道，“就跟我爸说的一样，我们祖上就是干这行的。驱魔很讲究灵感，是用自己的感知去察觉肉眼察觉不到的东西，可是到了我这一代，拥有灵感的人只剩下我了。我三天两头被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给吓到……”
啊，乔修易调查他背景的时候，那些面目狰狞的照片和不像话的传言，就是这么来的。
“然后今天就被我吓到了？”乔桑有些新奇地说，“你是怎么办到的？我明明一点魔力都没有散发出来啊。”
唐嘉：“……气息不对劲。”
唐嘉：“……等等，所以你果然是个魔鬼对不对？！爸，你都听见了，这回真的不是我瞎编，她都自己承认了——”
唐先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子的表情好。
他有些无言地望向继女平和沉稳的脸庞，对方还在悠哉悠哉地喝茶，柔和的灯光打在她的侧脸上，她垂眸睫毛扑扇时的模样让人在心里一排排地刷着类似于“岁月静好”、“出水芙蓉”一般清新且出淤泥而不染的词汇。
这样的孩子……却是恶魔？或是什么不好的东西？
简直令人无法想象。
而周南女士的脸色可以用一片空白来形容。
“停。”乔桑比了个手势，“首先呢，我的确不是什么普通人。其次，我也只是会一点魔法。你把我捧成恶魔，这倒是让我受宠若惊诶。”
唐嘉：“……”
魔族什么的乔桑当然不能简简单单暴露，她现在对外的身份就是个莫名其妙得到了黑魔法传承的普通女孩儿，最大的底牌就是战斗力摧枯拉朽的黑龙。
看着唐嘉一副不信的样子，他还是认为乔桑是被什么惊天魔鬼给附身了。于是乔桑无奈地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证明——
“华夏的三司，听说过吧？”乔桑循循善诱道。
唐嘉：“听说过，虽然和我们交接的基本上都是建管处的人，但是三司我也有听说过，大多数是由华夏本土的修行者组成的……”唐嘉话还没说完，突然噎住了。
他看见了一张实习证。
白色的纸页上若隐若现地绽放着一朵金纹茶花，上面贴着乔桑的照片，照片上的黑发少女露出耳朵、乖巧地微笑着，在唐嘉看来这笑容甚至乖巧到有些假惺惺了。实习单位写的是“刑灵司驻守雁城特别分队”，往下则是明晃晃地盖着刑灵司的红章。
唐嘉：“……”
这个被他视作恶魔的人，居然还混进了华夏本土堪称最有权威的组织里，捞了个被修行者们视为铁饭碗的公职？
唐嘉只觉得这个世界越来越魔幻了。
“他们……感觉不到吗……”他垂死挣扎般说道。
“黑魔法什么的当然感觉得到。”乔桑拿手支住自己的下巴，后半句故意压低了声线。唐嘉只看见那张娇嫩的嘴唇一张一合，明明应该是听不清乔桑在说些什么的，但是那些话语却如直接钻入他的脑海一般无比清晰：
“不过在我不用魔法的时候，光靠照面就能发现我的……你算是第一个。”
唐嘉：“”
唐嘉沉默了。
他果然还是觉得乔桑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啊啊啊！
而一边的唐先生则瞬间进入了客套模式，在看清乔桑的实习证之后瞬间放心了下来：“我就说，桑桑这个面相就不是什么恶人，原来这么年轻就已经进了刑灵司了？这要是不出意外，将来可是前途无量啊……”
“刑灵司，那是什么地方？”周南好不容易跟上话题，有些担忧地问。
唐先生虽然已经不继承驱魔师的祖业，但是毕竟家学渊源，对这些常识还算是熟悉，他把三司的概念和周南解释了一遍，周南惊讶、欣慰之余有些担心：“这一听就是成天打打杀杀的地方。桑桑你一个女孩子，不适合在这种岗位上久呆的。听妈妈的话，还是别去那里工作了吧。”
乔桑：“……”
乔修易：“……”
唐嘉：“……”
这三人齐齐地看了过来，周南对他们的眼神有些不理解，而唐先生还在耐心地解释道：“刑灵司选人的条件极为严苛，桑桑能进去，就说明她是有实力的。现在她还在实习呢，你别泼她冷水。她要不高兴的。”
周南扶着肚子，半是埋怨半是担忧地说道：“我就不同意你和这些东西多接触。像小嘉，好好一个孩子，整天一惊一乍的，吓得他自己精神不济不说，全家也跟着担惊受怕。幸好你平时不沾染这些，我还放心一点。可是我现在又有了肚子里这个……我可真怕他会和小嘉一样！现在你告诉我，桑桑也是这个样子，你让我怎么放心？”
乔修易轻咳了一声。这说话的艺术，是他记忆里的周南女士没错了。
“桑桑，听妈妈的话。”周南说道，“别掺合这些东西了。好好读书，将来找个体面的工作，或者嫁个自己喜欢的人，比什么都强。”
乔桑：“：）”
话里话外是在为她着想没错，可惜乔桑并不打算领情。
再看看一旁已经开启了自闭模式的唐嘉……
“我可真怕它会和小嘉一样”，这句话可真是往唐嘉的心口里插啊。
也是。平常的中二少年或许会想要拥有这种灵感，可是伴随着灵感带来的惊吓和危险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唐嘉的灵感是遗传得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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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可惜是隔代遗传了。现在家里能够真正理解体谅他的人根本不存在，或许，将来的弟弟或者妹妹能够理解他——可是唐嘉明白，这绝不是他现在的父母期盼的局面。无论是唐先生还是周南，都已经想要抛弃这些神秘而危险的“遗传因子”，妥妥当当地做个地道的普通人了。
乔桑觉得周南说话不妥当，甚至有些情绪失控。但是考虑到她是个敏感的高龄孕妇，情绪化一点好像也蛮正常。周南说的毕竟是关心乔桑的话，乔桑也不好意思冷硬地拒绝她，只好微笑着说了几句。
“您放心。我从来没有被这些事情吓到过。”乔桑解释道，“我和唐嘉那是两个体系的。打打杀杀我也不怕，我最喜欢打架了！”
周南：“……”
周南一时间看起来有些呼吸困难，快晕过去了。唐先生急忙扶住她，动作颇为熟练。
乔桑心想，这菜还没上来呢，周南女士就看起来快晕过去了。再聊下去，她真的还撑得住吗？
无论如何，在全桌人有意识的回避下，在菜上齐后的接下来半个多小时里，他们匆匆吃完了这顿尴尬的饭，没有谁再挑起什么争端。
一顿饭，唐家一家三口，啊，应该是四口，都吃得心不在焉，食不知味。乔修易倒是没动几筷子，而吃得最香都无疑是乔桑。
“你推荐的菜味道不错呀，萧同学，给你好评。”萧沉钟来结账的时候，乔桑这么赞美道。
萧沉钟点了点头：“吃得开心就好。”然后他就露出来一个公式化的职业假笑，朝唐先生点了点头：“感谢您的惠顾。欢迎下次再来。”
饭到这里算是吃完了。快散伙的时候，唐先生和周南女士这才如梦初醒，由周南女士开口说道：“桑桑，你看，妈妈都已经回来了，那你搬过来和妈妈住几天，好不好？”
乔桑：“……”
周南的选择其实很明智。乔修易对她的坏印象一时半会儿无法扭转，但是乔桑毕竟对当年的事情印象不深。周南只要摆出妥善的姿态和充足的温情，乔桑身为一个渴望母爱的年轻女孩子，说不定就会被软化，甚至拉拢过去——
可惜了。乔桑并不是什么傻白甜的千金大小姐，她在魔域已经接受过魔妃泥石流般的母爱洗礼，什么场面没见过？
于是她以尴尬而不失礼貌的语气拒绝道：“还是算了吧，我不好意思打搅您和唐叔叔。”
“这算什么打搅。”周南女士说着，眼中泛起了泪光，“你是不是还在怪妈妈？妈妈也是不得已的。当初你的爸爸实在走的太突然，我那时候又还年轻，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做了一些错事。我这么多年来一直牵挂你们，却不敢说一声想要弥补……”
乔桑：“额，其实说真的，您也知道我当时小，所以，别说记恨您，我对您实在是没什么感觉。”
周南女士：“……”
乔桑：“您要是真的想道歉，不如去找我哥哥？我觉得他比较需要。”
唐嘉坐在一旁，听得险些一个仰倒。
您这也太直白了吧？
第103章 一百零三
最后周南是被唐先生扶着回去的。
她在乔桑这里接连吃瘪，终于确认乔桑不是她想象中那样乖巧依人的女孩儿，可惜晚了，被乔桑的直球怼了一脸。周南想装作没听见都装不下去。
尤其乔修易也一点面子都不给。
“您现在身体属于特殊时期，原本舟车劳顿就很不利于修养，我们不好吵到您。”乔修易嘴上说着关心的话语，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些都是客套话。尤其乔修易在说这些话的时候面无表情，完全看不出半点温情的模样，看得周南一阵胃疼。
“修易……”周南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被唐先生给拦住了。唐先生把妻子搂进自己的臂弯里，打圆场似的说道：“没事。不一起住就不一起住吧。孩子说的也有道理，我们唐家别的没什么特点，就是清静，有利于养胎。”
唐嘉无奈地腹诽：您确定那是清静，不是鬼气森森、生人勿进？
唐家祖上据说就是雁城人，所以在雁城有一座祖宅。说出去是园林式别墅，景色幽美，是家里有矿的典型代表。但唐嘉心里也明白，自己家祖上就是做驱魔师的，祖宅里还不知道储存着些什么连七八糟的秘密物件，祖先别在祖宅地下封印那么一两个鬼怪就已经很给面子了。
所以养胎什么的，也是说着好听。有人敢去住那间宅子吗？没有。
唐先生和周南女士离开的时候，唐嘉跟在他们身后，眼神复杂地看了乔桑一眼。
……她好像真的是一点都不上心的样子。还有她身边站着的乔修易，您这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也太不做掩饰了吧？你们兄妹俩今天送别的究竟是和自己有着复杂关系的亲生母亲，还是一个忽然找上门来的麻烦啊？
唐嘉不知道的是，对于乔家俩兄妹而言，这不仅仅是个麻烦，还是个充满了迷惑的麻烦。
“你说，她究竟为什么忽然想起我们俩来了？”乔桑有些奇怪地问，“现在重点不应该全在她肚子里那个吗？”
乔修易：“……或许是久违地孕育了新生命，有了新的感触，对以前做过的事情后悔了？”
乔桑：“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乔修易：“……”
乔桑：“哥，唐家和咱们家的产业没什么相交的部分吧？”
乔修易：“没有。”
乔桑：“那就奇怪了。”
说着，他们面面相觑，陷入了沉默。
不一会儿，穿着校服的萧沉钟就出现在了他们身后。
“哟，萧同学，这么早就下班了？”乔桑抬手和他打了个招呼。
“这家餐厅是轮班制，现在已经到下班时间了。”萧沉钟沉默了片刻，说，“本来你们应该是碰不上我的——你们花了这么久的时间点菜，最后居然只吃了半个钟头？”
乔桑叹息：“你是不知道，再晚上一些，那个房间里就快装不下‘尴尬’两个字了。”
乔修易：“……桑桑，你不是吃得挺香吗？”
乔桑理所当然地说：“吃得下是一回事，尴尬是另外一回事。桌上几个人吃饭都心不在焉的，要是连我的盘子都没有空，我们怎么营造出‘这顿饭已经吃得差不多了’的错觉呢？”
现在回想起来，桌子上几盘空了的菜全是乔桑以一己之力解决的。
乔修易：“……看来梅姨平时还是饿到你了？”
乔桑：“哥，我不吃饭都不会死的。”
乔修易：“啊，对，我忘了这茬儿。”
萧沉钟有些无语地看着他们一唱一和，开口问道：“今天来的那位……是你们的妈妈？”
乔桑点头：“嗯，对。在我小时候把我们抛给外祖父、自己只身远走异国他乡寻找爱情的妈妈。”
萧沉钟惊讶地说：“她看起来不像是这种类型的人啊……”
乔桑摇头：“那你可是小看她了。”她双手环胸，说道，“虽然我无意评价她的人品，也无意批判她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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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向，但是她不是个称职的母亲，这是事实。而我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难道要我好好感谢她把我生下来，然后在我拥有记忆开始就没有在我眼前出现过？我肯来吃这顿饭，都只是为了告慰我那骨灰葬在祖坟里的父亲的在天之灵。”
萧沉钟：“……难得见你说话这么不留情面。”
乔桑：“我说话一向直爽。”
萧沉钟：“是挺直爽。我看跟在那对夫妇身边的那个男生——是你们名义上的弟弟吧？那才是小白菜地里黄，整个人颓废得不像话。”
乔桑叹息：“谁让他偏偏有着旁人所不能理解的天赋呢。”说着，她抬头，“别老说我们家的事情。你最近怎么样？怎么好像你打工的时间越来越长了？给那几只小神兽补习已经满足不了你了吗？”
萧沉钟抽了抽眼角：“不，补习还在继续。貔貅的祥瑞名不虚传，但是我即使不倒霉了，经济还是相当拮据，从来没发过财，所以还是出来接一些兼职。”
乔桑：“你爸想让你继承事业，那你们的关系应该是暖化了吧？你怎么还这么辛苦？”
萧沉钟：“他态度的转变是因为，我妈有一次在我出去的时候帮忙接了电话，我爸听出了我妈的声音……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鬼才脑洞，居然认为我妈是想和他离婚才故意诈死，现在想用各种手段引诱我妈出来和他见一面。”说着，萧沉钟冷哼了一声，“还见一面呢。要是真的见了，他说不定得被吓死。”
乔桑：“……我记得，伯母现在是在作为鬼修修炼，是吧？”
萧沉钟：“嗯。”
乔桑：“修炼到什么程度了？”
萧沉钟：“没有稳定人形，可以触碰东西，可以发出声音，还无师自通掌握了左右WIFI信号的技术，在我熬夜在网上做客服的时候说断网就断网。”
乔桑：“……”
萧沉钟沉痛地说：“我觉得她再这么进化下去，要成电器凶灵了。”
乔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妈也是为了你好啊——多么令人感动的母爱！我羡慕还来不及呢。”
“其他的就算了，断网绝对是生命不能承受之痛。”萧沉钟说道，“好了，就聊到这儿吧，我赶着回家吃晚饭。我们改天见。”
“嗯，回见。”乔桑冲他摆摆手。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
唐先生一家最后还是没有住进美丽幽静的祖宅。唐先生租下了市区的一栋别墅，在佣人热好安神的牛奶后给周南女士端来，然后安慰道：“别着急。这还是你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和孩子们重逢，生疏是肯定的。可是你再想和他们重归于好，也要给他们适应和考虑的时间啊。”
周南女士头上敷着散热贴，到现在她都还记得被自己的大儿子和小女儿气得头脑发昏的感觉。
“我真是没想到。”周南神情恍惚地接过牛奶，“那两个孩子居然变成了这样。修易也就算了，他太聪明，从小就对我冷冷淡淡的。可是桑桑……那孩子小时候那么可爱……”
唐先生：“……”
他其实也很想说句公道话，周南离开两个孩子这么久，孩子能平安无事地长大，现在也都成为了不错的人，周南应该为此感到幸运才对。
他曾经是被周南身上这股不谙世事的纯真所吸引的。但是周南的有缺点，她的心理防线极低，承受不了压力，又喜欢钻牛角尖，所以总想着逃避。
唐先生可以保证，在自己陪伴在周南的身边时，他会尽量让周南远离所有的烦心事。但是，有些事，却是连他都无能为力的。
……比如他在处理唐嘉的事情上。他能感受到的、自己的无能为力实在是太真实了。在周南这里他至少还能感受到被依赖、被信任的感觉，而他也不会辜负这种信任——只可惜，乔修易和乔桑都比他想象地不按道理出牌。
“没事的，别急。你肚子里还有一个呢，你要是伤心了，他也会跟着伤心的。”唐先生慈爱地摸了摸周南隆起的腹部，轻声说道。
“我哪里能不急……我等得起，我肚子里的孩子可等不起啊！”周南气恼地用极快的语气说了一声。
唐先生没听清楚她的嘟囔，抬头问：“怎么了？”
周南：“……”
她伸手，扶住自己酸涩的腰，皱着眉头紧咬下唇，说道：“不，没什么。”
她捂了捂肚子，神情不安地拉住了唐先生的胳膊：“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件事，你考虑地怎么样？”
唐先生哑然，他斟酌了片刻，开口道：“我想了想，还是不大合适。小嘉长这么大还没和我分开住过……”
“我也不是非要怎么样。可是小嘉三天两头得吓人，又容易招惹那些东西回家，我每晚都睡不安宁。再这么下去，我真的要不行了。”
周南苍白着脸颊说。
她是大龄产妇，本身妊娠反应就比较严重，再加上唐嘉体质特殊，有时候他在马路的十字路口上和一个鬼魂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对上眼睛，对方就会锲而不舍地跟到家里，然后唐嘉驱魔，搅得家里风风雨雨。周南怀孕之前还勉强有精力应付，在怀孕之后，她就没那么多耐性了。
她的要求很简单，让唐嘉和他们分开住，直到新生儿满周岁为止。
“……我看你就是太放心不下小嘉。”周南说，“你看，之前和我们一个社区的那些人家，他们在孩子十八岁之后让他们出门自立门户的多了去了，而小嘉长这么大，却还没和你分开过。”
唐先生：“……我再想想吧。”他说着，伸出手去摸了摸周南的肚子，脑海里回忆起的却是唐嘉小时候纯真无暇的笑容。
唐嘉从出生开始就很闹腾，离不开人，一离开人就哭。而且还极其依恋父母，尤其是他这个爸爸——
现在想来，唐嘉应该是从出生时，身边就围绕着各种非人类，他会哭，是因为感觉到了不安吧。
——却不知，唐嘉一个人站在楼梯转角处的阴影里，把他们的对话听得完完整整。
第104章 一百零四
乔家兄妹在吃完那顿无比尴尬的饭之后回到了乔家。
乔修易回到家后就钻进了书房里处理文件——反正他总有处理不完的文件，只看他想不想在今天就把工作全都完成掉。不出一个小时，他就又走了出来，请梅姨去厨房给他下了碗面。
乔桑：“……哥你果然是没吃饱吧。”
乔修易捧着面碗默认了。梅姨笑容和蔼地走过来问乔桑：“桑桑，你要不要也来一碗？”
“好。”乔桑看了眼乔修易碗里色香味俱全的面条，点了点头。
梅姨：“好，我这就帮你端来。我就知道，你们这顿晚饭肯定没吃好，也没吃饱……”说着，梅姨忧心忡忡地摇着头走进了厨房里。
乔桑挑眉，凑到乔修易面前，问：“你把今晚我们和妈一起吃饭的事情和梅姨讲啦？”
乔修易淡淡地说：“嗯，反正总归是瞒不住梅姨的。让梅姨知道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对方如果突然找上门来的时候，梅姨能知道该怎么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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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桑腹诽，还能怎么回应，当然是把人客客气气地请进来啊。周南女士无论怎么说也是乔家曾经的女主人，乔家的产业其实也有她一份，只是她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在意过——从这个角度上来讲，周南女士至少还是有一个优点的，就是因为从小不缺钱花，所以对钱财并不热忱，且她被外公宠着长大，在事业方面却也没什么野心……好歹没在公司事务上给乔修易添乱过。
对方这次是碰了个软钉子，可不见得会就此放弃，说不定哪天就釜底抽薪来个突然袭击，她就算是光天化日之下拜访乔家，乔家也不能把人往外赶吧？
想到这里，乔桑忽然觉得从梅姨手里接归来的那碗面都不香了。
就在这时，乔修易接到了一个电话。他把面碗放在桌子上，按下接听键后“喂”了一声。大概十几秒后，他的眉心微微皱了起来，神色复杂难言。
乔桑：“呲溜（吸面条）……怎么啦，哥？”
乔修易扭头回答道：“是唐嘉。他找到我们家来了。”
乔桑：“？”
乔桑一脸问号。
他们是在猜对方会不会直接打上门来，但是找来的不是周南也不是唐先生，居然是唐嘉？……以唐嘉的身份立场，他怎么会独自一个人出现在乔家大门前？
“先把人放进来吧。现在外面天都黑了，也不能让他一直在那儿站着。”乔修易说道。
“我没意见。”乔桑点头。
于是，乔修易拿起手机回复了对面，让门口的警卫把人给放进来。
“家里要来客人？”听见这阵动静的梅姨走到了他们身边，“谁啊，都这么晚了。”
“您要是觉得累就早点儿休息吧，我和我哥会应付的。”乔桑说，“不过来的人嘛……您知道我妈再嫁的那户人家姓唐吧？来的是我妈的继子，也就是唐先生的儿子，叫唐嘉，和我差不多大的。”
“……他来做什么？”梅姨惊疑不定地问道。
梅姨认为这个找上门来的唐嘉无疑有两种动机。要么是来攀关系求帮忙的，要么就是来找麻烦的。可是他们白天不是刚见过面？有什么话不能见面的时候说，非要挑大晚上的说？
梅姨虽然警惕，但也没说什么。
而等唐嘉正式被放进门里之后，梅姨和对方刚打了个照面，就下意识觉得这个孩子不是什么坏人。
唐嘉还是穿着白天的那身衣服，清爽秀气的脸依旧苍白，眼眶下泛着隐隐的青黑，原本这点青黑在白天不是特别明显，现在看来却仿佛更加明显了。
除却这些，唐嘉的眼角还泛着鲜嫩的红色……看起来是刚用手狠狠揉了眼睛，或者是刚刚哭了一次。他的身型在同龄人里算高挑，但绝对不算健壮，甚至有些消瘦。红着眼睛可怜兮兮地望过来的时候，连梅姨都心软了一瞬间。
“……抱歉，打扰了，晚上好。”唐嘉说。
乔修易沉默了一下，也开口说道：“晚上好。你找我们有事吗？”
唐嘉悻悻地说道：“是有点事。”不知为何，他的神态看起来非常疲惫。他抬起头，眼中隐隐透出细微的血丝，坚定地说道：“能让我在你们这儿住一段时间吗？”
乔修易：“……”
乔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