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落,朝云却坚定道:
“我说我后悔了。”
满室皆静默,他们对视着彼此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再僵持着,周焰咬了咬后槽牙,不再顾暇她的反抗,一把将她扯入怀中。
她那双清凌漂亮的眼睛里头,此刻泫起一层泪,周焰看得又心疼,又烦躁。
他深吸一口气,不容置喙的语气同她讲:
“庚帖已换,聘礼已下,订婚宴都办过了,婚期就在春日。你现在同我说什么后悔?”
“秦朝云,你不能后悔。”
第64章
【64】
颇带威胁的声音落下,秦朝云睫羽微颤,眼眶里划落一滴清莹的泪。
蓦然间,她从周焰怀中挣离,攥着袖中的一团废纸直接掷向周焰峻冷的脸上。
他眉色一凛,抬手接住滚落的纸团,在她充斥怒意的眼睛里,将那纸团打开。
眸底一片深暗的,他将满是褶皱纸张里头的字迹一一扫过。
此时此刻,周焰才终于懂得了,秦朝云的这般波动的情绪,是为何。
他压下方才烦躁的心情,一时心中竟会生出喜怒两种情绪交横。
稍顿,他的唇边勾出一抹无奈的笑,而后看向她的眼睛,俯身与她凑近几分,伸手揩去她的泪痕。
“听不听解释?”他估摸着秦朝云当是一路尾随他而来的。
朝云此刻正沉浸在情绪里头,不想同他说话,她嗔怪地睨他一眼,抬手拍了一掌他的手背。
她自认力气不小,但耐不住周焰皮糙肉厚的,这点儿力气便只能是隔靴搔痒。
见她发泄了情绪后,周焰才耐下心,长臂一伸将她严严实实地裹入怀中,周焰的下颌磨蹭着朝云的肩窝。
热气萦绕在她的耳边、脖颈。
男人低沉的嗓音有些发闷,还稍有一丝委屈:“绾绾,听我解释行吗?”
“要说便说,不说就别碍着我喝花酒。”
她的语速极快,侧过头不愿让他触碰。
周焰收回手,紧了紧横在她腰间的手臂,开始解释:
“纸上说的都是假的,你瞧见那女子也是宫里人,她送的东西是我母亲遗失许久的东西,我之事代为转交。今夜来春风楼,也是有事要办,但事关朝政,我不能详细说与你听。”
“宫娥为何会有你母亲的物件?”朝云狐疑地反问他。
周焰剑眉微抬,想了想还是决定将一切与她说清楚。
“琅琊李氏与当今贵妃的母族,曾为世交。年幼之时,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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遭遇变故,我舅父本是李氏唯一的嫡系继承人,却因一场天灾而去世,嫡系中便只留下了我母亲,但因我母亲是女子,继承人的位置便落在我头上。家族里头明争暗斗,有心之人为了巩固自己的利益与地位,便想着法子来钳制我母亲,因而那时他们做主为我定下一门婚约,便是那时尚是世家女的贵妃,而此次宫娥还给我母亲的东西,便是当年他们逼迫着要我母亲交递出去的信物。”
“不过,这桩婚约自我十五岁时起,便已销毁了,半年之后,她也顺从家中意思入宫为妃,我与她可谓是井水不犯河水。”
他淡淡地说完前尘往事,朝云才总算是听明白了。
周焰与宫妃,她如何想也想不到此处来。
朝云眼眸微转,低声咕哝道:
“你倒是不犯她,谁晓得她犯不犯你。”
若是那位贵妃娘娘对周焰是全然无意的,怎么会做出这些僭越之举。
“秦朝云,若是我不想,没人能招惹到我。”他攫起朝云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眼眸对视。
朝云心间为滞。
他说得没错,若是周焰不想,没有人可以和他有牵扯。
此时此刻,秦朝云忽然觉得自己过于不理智、过于不清醒,才会被人轻而易举地钻了空子。
关心则乱,关心则乱。
“还退亲吗?”他挑眉问她。
朝云低下浓长睫羽,咬了咬唇,没回答。
眼前的影子骤然贴近,周焰勾着她的身子让她跨坐与自己腿上。他仰脖,找准了她的唇,将她托高吻了下去。
绵长的、细密的,又蕴含着无数缠绵情意。
他在她的唇齿间,不断索取,也不断给予。
他们的姿势,是让朝云以上位者的姿态,完全放松地去享受一切。
情至浓至温之时,周焰猩红了双眼,紧紧地抱着她的腰让她埋在他的颈窝处歇息。
“秦绾绾,我是你的。”他攀在她绯红的耳廓处,以肯定的语气同她说。
朝云长睫一眨,扫过他的皮肤。
见她不说话,周焰侧头报复性地咬了一口她纤细的脖子。
不重,却激得朝云一阵哆嗦。
“绾绾,你也是我的。”
“等我忙完手里这件事,不用春日,我便娶你回家。”
他实在一刻也不想等了,变数这般多,他已经不能承受她下次再说一句退亲之言。
耳鬓厮磨几息。
他又像只大狗似的蹭着咬着自己,朝云一想到自己身上的痕迹,便迫使自己清醒起来,推了推周焰的头。
“你不是来春风楼办事吗?怎么还同我磨蹭。”
周焰眼底纵起风流,又啜了口她的唇,餍足地回答:
“过来看人演戏的,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
听罢,朝云眸色微动,见他又凑近,朝后一仰,周焰目光顺着移下落在她的衣襟处。
长指一抬,窗边突地传来一道重物坠地之巨响。
二人动作一顿,又听外头一阵混乱叫喊之声,动静越来越大。
周焰旋即敛了眼色,将朝云放下,起身便走至那窗牖处,推开窗扉,他眼瞳微缩。
身后是朝云的脚步,周焰下意识关上窗,将她拥入怀中,嗓音沉沉地嘱咐:
“你待在房中,不要出来。外面出事了,我出去一趟,过两刻钟,我遣人送你回去。”
说完,他松开朝云,与她对视一眼,才提步从房中匆匆出去。
周齐一见他出来,面色也甚是不佳,春莺见此也赶忙回房间等着。
“主上,那个西域商人死了。”
周焰点头,朝春风楼外疾步而行,一面冷声吩咐:
“你立刻通知锦衣卫来,务必抢在京兆尹前头。”
“是!”
二人行至春风楼门口,便见百花巷中一群乌泱泱的人头面色惊恐地朝地面那滩血肉模糊的尸首躲闪着。
嘈杂的尖叫声响彻四周。
“死人了!啊!死人了!”
周焰偏头朝楼上看去,一间窗在夜风中轻微晃动,他又将凛冽目光扫过那堆人群中一张张面容。
蓦地,周焰瞥见一个人的目光与他对上,只一瞬,那人便急忙从人群中转身要逃。
他眯了眯眼,转头同周齐道:
“你在此处将尸首看好。”
说完,他便循着方才那人逃离的方向疾步追去。
人潮熙攘纷杂,那人似十分熟悉此处地形,在密匝人流中,蹿动自如。
周焰凛了眉眼,一路尾随他至一处穷巷。
离了如昼般的百花巷,此处夜黑风高,浓云蔽月,一团黑雾迷了双眼。
周焰脚步谨慎地踏入巷中,他紧紧攥着腰间佩刀,警惕着自己的四面八方。
巷角处,那人眼中闪过杀意,倏然间冲至周焰身边,举着镰刀便朝他肩膀砍去。
周焰眼仁骤缩,侧身堪堪躲过他凶狠一击。那人却还在发狂似的,毫无章法地挥砍着镰刀。
黑夜中,他激烈的声音在穷巷里低吼。
“去死!”
他瞪大眼瞳,满脸恶煞地朝周焰扑去。
第65章
【65】
冷夜里,一柄锋利的镰刀随着那人强劲有力的手臂在空中破开一道凛冽空气,而后那人手肘一收,脚下轻踩泥沙,一记扫腿欲去袭击周焰的脚下,却被周焰反踢住腿弯。
那人闷哼一声,忍着腿伤,再度飞身朝周焰袭来。
周焰凛眉,抄起手中绣春刀,手腕在冷风中飞速转动,与那人交手几番后,长臂一折,银白色的刀光在黑夜里晃得锃亮。
几息刀风席卷后,隐藏在暗处的男子已有些体力不支,他眼底一横,并未躲开周焰袭来的一刀,手臂骤然汩出血迹,但此人却是忍着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破了周焰背脊一处。
趁此良机,他用了自损的下下策,才得以飞身从墙角而逃。
那人逃离后,四周迷雾也随之渐渐退散。
周焰动了动背脊,一道锥骨刺痛感袭来,他压了眉,一双冷目朝着他离开的墙面掠去。
清辉透过乌云,昏暗的墙角处,竟赫然落下一枚发亮的银牌。
长靴踏上枯枝杂草,吱嘎几声响动,周焰俯身将那银牌拾起。
巷口处,飒踏的脚步声纷纷而至。
为首的周齐迈入巷子,朝周焰走去。
“主上,京兆尹的人要追着我们一道回北镇抚司。”
周焰双眉轻抬,将手里银牌收入袖中,而后又看向周齐:
“把人抬回去,京兆尹的陆临若是问起,便让他来找我。”他稍顿,又继续说:“你先去将郡主送回秦国公府,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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诉她,我今夜恐有得要忙。”
他淡声吩咐着,周齐便也依言照做。
锦衣卫一行人自百花巷离去,直接回了北镇抚司。
子时正,廊下燃着一排灯笼。
周焰与一名仵作从一处房间走出,仵作朝他拱手,开口道:
“周大人,里头之人并非死于坠楼,老朽估摸着,他是在坠楼前的半个时辰左右,便已离世了。”
“老朽从他口中与腹部均是查到了有药物催发,此人平素应当是作息饮食过于混乱,才导致心律不齐,再加之有人引导是他服了催情的药,暴毙而亡的。”
仵作将死因一一说明,周焰眸色微顿,随后便吩咐了人将他送回。
等到周齐回来之时,周焰已回了办公的厅堂处。
他坐在桌前,手中攥着那块银牌,目色凌厉地将银片上篆刻的那道符纹,摩挲几番。
“主上,京兆尹那头,属下已派人拖住了。”
周焰抬眼,略一颔首,将手中银牌扬起。
“此符纹,可还记得?”
屋内灯火葳蕤,只见光滑的银牌上,几道云纹交错,形成一头似狐一般的形状。
片刻后,周齐震声答:
“与——燕家府兵腰牌很是相像。”
周焰点头,墨色眼眸在灯火中闪动。
宫廷深深,东宫寝殿的窗牖半敞。
里头立着一道清瘦的身影,二皇子眼仁轻转,气定神闲地观临着窗外黑压一片。
侍卫从外而进,向他揖礼道:
“殿下,人已经从周焰手中逃了。但周焰不肯将西域人的尸首交给京兆尹,已将其带回了北镇抚司,方才又见仵作离去。”
二皇子漠然地点头,眉眼淡淡地侧身看向侍卫:
“下药的人如今去了哪?”
侍卫答:“回殿下,人已安全回了,但方才接到传信,他腰牌似乎丢了。”
话音一落,二皇子的眸色霎时从淡漠变得凶狠起来,他一脚踹翻眼前的凳子,朝着侍卫低吼道:
“蠢货!”
青年清癯羸弱的身形随着他剧烈的动作,而显得胸膛起伏很大。他本就尚还有些体虚,此刻脸色更是苍白地如同一张纸,二皇子强迫自己阖上双眼,屏气静心。
片刻后,他才再度睁眼,目光幽幽地看向飘曳的烛台。
燕侯是朝中重臣,他那位父皇是决不允许这般位高权重之人背着他沾染军械一事。
那么,若是明日周焰将证据递了上去,或是同父皇说上几句,依着他多疑的性子,断然会有所顾忌。
那么一切都会乱…
他的大业近在眼前,怎能被他们给搅乱?
二皇子深吸一口气,心中已有了决断。
东方既白之时,一袭鎏金蟒袍的二皇子朝着金碧辉煌的太极殿缓缓走去。
辰时两刻,早朝已散去。
秦家马车缓缓从承天门而出,一路回了府中。
府中下人们瞧着秦国公的脸色,顿时也骇住了,平素里国公爷可是少有这副脸色示人。
这怎的一下朝,便这般阴沉沉的样子。
暮云轩内,朝云今儿起得晚,昨日周焰虽并未让她瞧见那些血腥之物,但她也从旁人口中听得了几番。
昨夜,她做了一夜梦。
这厢巳时过半刚用了早膳,便听外头廊檐站着的下人们不知在议论些什么,倒是说得津津有味。
她掀眸,看向临门近的冬泱,眼眸示意着:
“去听听,她们在说些什么一大早上的。”
冬泱了然,整了整脸色,装作不经意地走了出去。只须臾后,她便又回来匆匆压低声音开口;
“郡主,是都城的事。”
甫一看见,她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朝云稳了稳心绪,镇声问她:
“何事?”
“今日朝堂上,西北战事来报,听闻朝中两派起了争执,以燕侯为首的,惹得殿上陛下大发雷霆。下朝后,陛下拟旨要燕侯爷去往西北做大总督,午后便出发!”
乍然一听,秦朝云一时间眉间拧紧,心中思索着皇帝为何此刻会迁怒燕侯?
她有些想不明白,朝中比之燕侯,大有适宜去往西北做大总督之人。
更何况,燕氏一族,均是朝中砥柱之臣,从未有过离京上任的先例……
她又盯着冬泱开口问:
“是只下旨燕侯一人去,还是阖家一道?”
冬泱摇头,屋外却忽然传来少年分外急促的声音。
屋内众人朝门口看去,君琊气喘吁吁地跑来,他扶着门框,向朝云说道:
“阿姐,是阖家上下一起去西北!陛下有旨意,午时便要出发!”
“方才我追问父亲才知,子廷哥哥朝散后直接策马入宫,面见陛下,自请入西北军营,奔赴前线!阿姐,咱们此刻去城门,还来得及!”
这番消息接踵而至,朝云心中发乱,跟着起身同君琊一道走出房门。
姐弟二人穿过府中甬道,径直走向侧门处。
打开门闩,门外一辆玄金蓬马车早已停在一侧。
而那驾车的人与姐弟两人对视一眼,周齐旋即露出讪笑:
“少夫人,小世子,快上车吧。”
朝云眼睫微动,随后便与君琊一道上了马车,拉开车帘,主位上果真坐着周焰。
他静静地倚着木板,神情淡淡地对朝云招了下手,示意她坐过来。
“我要去送燕淮。”秦朝云坐定后,偷瞥了一眼他的脸色,镇声同他说。
周焰恩了一声,他侧头抬眉,眼底不甚在意地说:
“我知道,我送你过去。”
她愣忡了片刻后,莞尔点头,心中淌过一淙暖流。
马车行至城门处停下,君琊与朝云一道从马车而下,周焰便待在车内,并未下车。
城门外,几辆燕府的马车正停靠在侧。
君琊满脸急色地从人群中去寻一人的身影,朝云也帮着他找,片刻后,朝云指了指不远处一道纤细娇小的身形。
“君琊,在那。”
听言,君琊旋即拔步跑去,他满眼充斥着焦急,一把拉住妙妙的手,将她带入怀中。
“燕妙妙,不要走,我娶你。日后你入我秦家,陛下便不能将你带去西北。”
他情绪激动着同妙妙说出自己憋了好久的话。
被他紧紧固在怀中的妙妙,此刻掐了他一把,有些喘不过气。
“秦君琊,你先松开!我不会离开都城的。”
君琊浑身一僵,眼珠里正打旋的泪也立刻憋了回去,他怔然地松开妙妙。
二人面面相觑,一旁侍奉妙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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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嬷嬷也赶忙露出笑,开始解释:
“世子别担心,我们家小姐被陛下留在都城了。”
又是一阵沉默,君琊挠头回想着自己方才这一路而来的样子,面上起了层薄红。
倒是妙妙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盯着君琊,一字一顿道:
“秦君琊,你喜欢我啊?”
君琊红着脸,内心做了几番挣扎后,十分僵硬地恩了一声。
这厢,秦朝云瞥了眼二人,随后便在那队人马里头来回搜寻燕淮,终于她瞧见最前方。
少年身姿修劲挺拔,高踞于马背之上,一阵风扬起他冠高的墨发,燕淮回首,与朝云对上视线。
仍旧是一张意气风发的脸,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少年自马背翻身而下,一路行至她跟前,他紧绷着唇线,一时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小燕,我听闻你要从军?”朝云先开了口,她弯眼笑了下,缓解着气氛。
燕淮点头,“从小兵做起。”
皇帝对燕家有了疑心,他既要从军,便只能从最末等的做起,日后便是运气好立了功也不能再身居高位。
自消息从宫中传回之后,燕淮心中便对自己未来有了打算,所以才入宫自请入军营。眼下西北缺战士,皇帝只问了他两次,便同意了。
秦朝云也点头,“挺好的,反正你素来志不在文,那便愿你此去一帆风顺。”
少年扯了扯嘴角,低眸一笑,而后那双星眸里闪过情绪,默了好一会儿,他盯着她的脸,心里却是一遍遍地在提醒自己。
战场上,马革裹尸是常有的。
再不说,从此以后当真是再也说不出了。
“绾绾,我有话同你说。”他咬牙,眼睫垂下,“你的宝匣我看过了。”
此话一出,秦朝云的心还是止不住的稍顿一息,但也只是短短一息。
她笑了笑,眼底尽是轻松:“没想到,你竟会发现,不过,你是不是想去把那颗树给砍掉才发现的?”
燕淮摇头,认真回答:“我知道,是我晚了一步。”
秦朝云不想再计较前尘往事。
随即,她敛眸,一息后,又抬手拍了拍燕淮的肩,语调倒是飒爽至极地同他说:
“往事如云烟,我们要朝前看,有些人,有些事,错过未必不是更好的。”
错过便是错过。
燕淮自嘲一笑地点头,慢悠悠地开口:“倘或我此去经年,明年春日,你的婚宴便来不得了,日后……你与周大人,要好好的。”
话已说开,朝云此刻觉得心中无比畅快,朝他粲然一笑,点了头。
几里外,玄色马车的窗框处,周焰手中攥着车帘,目色冷峭地盯着前方二人。
坐在前室的周齐也瞧了一眼,轻咳一下,旋即对主上安抚道:
“其实好友之间道别,也总是这样的哈。”
车内人冷睨了前方一眼,起身时才发觉到自己背上还有一道小伤未愈合,他低眸摸了摸自己的伤口处,眼底浮过一缕精光,随后从车内下来。
日影浮动,几束光圈落在青年的身上,他一袭绯色飞鱼服站在城门口,长身修拨,面若冠玉。
唯有那一双眼,泛着冷厉之色。
朝云转身之时,正好与立于城门处的周焰对上视线。
她快步走近周焰,瞧着周焰脸色似有不虞,朝云主动挽上了他的手臂,扬了扬,坐在马车上的周齐当即便开口:
“少夫人慢些晃,主上腰上还有伤。”
秦朝云手中动作一顿,仰头看向周焰,问:
“昨夜受的伤?”
只见,周焰沉默着点头,一张脸都已泛白,唇部也毫无血色。
朝云心口一窒,又心疼又好气地问他:“是不是没包扎?”
他别过眼,握着半拳抵在唇边咳嗽一声,答:
“忙忘了。”
话音一落,朝云本就挨他极近,此刻瞧见他背脊微躬着,应当是伤痛又发作了,心中也急了起来。
“上车,去包扎。”她不敢扯周焰的手,只得冷着嗓子朝他低斥。
周焰却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眸色微敛,等朝云再望向他时,便听他平仄冷淡的嗓音里似乎带了几分委屈般。
“秦绾绾,你就不能对我温柔些?”
第66章
【66】
玄墨色的车帘被风吹鼓一角,两人一前一后地上了马车。坐在车前室的周齐眉眼微挑,手执马鞭,觑了一眼君琊的方位。
这般瞧着,应当是不需要再坐这架马车了吧。
马车辚辚驶过甬道,车内,周焰背靠着身后木板,抬眼觑了下朝云神情,见她正朝外头的周齐吩咐着调头去广济堂。
这厢,她一回头便对上周焰那双深如幽潭的眼睛。
两两相望,朝云轻吁一口气,浓长睫羽翕动几息后,朝他开口:
“你别靠着后头,要是累,你身子前倾些。要是不小心磨着了,伤只会加重。”
周焰听她的话,将身子朝前倾了一厘,但腰后那处衣料早已洇开一层深色,方才他早已将伤口给不小心“磨着了”。
然而,这一切自然是朝云并不知晓的。
马车行至甜水巷,周齐扫了眼前方的医馆,脑中一转,径直地从甜水巷路过,直接去往了清梧巷。
一刻钟后,马车于周府门口停下。
车帘掀开,朝云一眼瞧见外头光景,旋即问周齐:“不是去广济堂吗?”
“回少夫人的话,属下方才瞧见广济堂的门关了,而且又想起来主上家中也有一位医士,便自作主张回了府中。”周齐悻悻一笑,解释着。
听他都如此说了,朝云也不便再多说什么。
周焰下了马车,朝她伸手想要将她抱下,朝云却蓦地拍开他的手,扯动嘴角道:
“你身上有伤,我自己下来。”
说完,她的眸子移向他的腰腹处,周焰眉心微跳,压了神色。
初冬暖阳照在二人的身上,他们并肩从大门走入。
穿过花厅前院,朝云跟着周焰一道入了他的卧房中。方入房间,朝云腰间横过一只手臂,她眼眸微顿,只见周焰将她身后的房门给阖了起来。
“青天白日的,你关什么门?”朝云嗅着他身上的气息,脸微微泛红。
门窗外折射的光晕打在青年轮廓分明的脸上,勾勒出他挺峭的鼻梁,深邃浓黑的眉眼,一分一厘都似刀锋雕刻一般。
朝云仰头,对上他深暗的眼眸,浓重的呼吸打在她的四周,周焰目色逡巡在她的鼻尖与红唇之上,须臾后,便听他淡声道:
“给我换药。”
“可是,不是有医士吗?”朝云美眸微转。
周焰攫住她的下巴,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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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嗓音渐沉:
“小伤而已,不用让旁人来,况且,你是我未来夫人,不得先验验货?”
说完,他松开朝云,转身将腰间的蹀躞皮革解下,动作飒利地又将外裳解开。
朝云站在他身后,心火滚烫地看着他露出冷白的皮肤,从宽阔的肩膀开始,缓缓而下,一道流畅的线条顺着他的背脊往下,露出他的整个背脊,一道红色的伤痕裸露在视线中,看着不重但也丝毫不轻。
周焰将衣裳搁置一旁的屏风处,又从里头拿出药箱放于案几上,转头向朝云招了招手。
“过来。”
她挪动脚步至周焰跟前,周焰坐在黄梨木雕花凳上,抬眼看她,指向药箱问她:
“会包扎吗?”
朝云点头,从药箱里取出绷带与药膏等一应物品,她用案几上茶壶里的清水蘸在布条上,缓缓俯身,擦拭着周焰腰间的那一块伤口处。
白净的布条很快便染了血色,朝云拧着一双细眉,瞧见那处伤口有发肿的血肉。
周焰单手靠着案几,低眸看着她正在为自己仔细擦拭伤口,腰上的伤实则并不痛,早年间,他在琅琊习武,下山游历,又至来到皇帝身边,所受的每一处伤,哪一次不是血肉模糊?
所以,这不过一次刀伤,没什么要紧的。
要紧的是眼前的人,正将自己的一颗心都扑在他身上,他的目的也就达成了。
思及此,周焰眸底泛起深深笑意,见朝云起身,他旋即敛去笑意。
“痛吗?”朝云将布条扔至桌上,又去取药膏与绷带,抬眼问他。
周焰剑眉轻折,眼眸低垂,发白的唇瓣张合几下,淡淡说:
“没事,你包扎就行。”
瞧着他发白的脸色,朝云还是将手中动作放轻了又轻,她指腹在药膏上碾转一圈后,动作放柔覆盖住他的伤口。
温软的指腹贴在他紧实的腰间,朝云低眸瞧见伤口再往斜一寸,便是他的腹部,块垒分明的肌肉在她眼底蹿横。
朝云指腹稍停,几不可闻地喉间轻轻一滚。
上方的青年,眼眸幽深地将她细微动作一览眼底,唇角缓缓勾起,等着她的下一步动作。
绷带在朝云手中缠绕,她扯开一端,贴在周焰的腰间,另一只手从中穿过,虚环着周焰的腰,指尖悄然触到一块结实的腹肌。
虽然早已同他厮磨过好些,再亲密的事也做过,但此刻青天白日里轻轻一碰,还能感觉到指尖的滚烫。
朝云敛睫,将神游的心思重新放回他的伤口处,陡然间,腰上横过一只手,力度使得她无所防备的,脸颊贴在了他坚硬的胸膛。
余光瞥见那一抹粉红,蹭的一下,双颊又开始发烫,朝云睁着一双水凌凌的眸子仰头看周焰,周焰却以一种好整以暇的神色盯着她。
幽深目光落在她翕张的唇上,周焰将她的身子往前颠了颠,稳稳地坐在自己的腿上。
“你腰上的伤!”她睨他一眼,低斥道。
周焰闷声一笑,回:“放心,伤不着。”
气息一寸寸萦绕在二人的间隙中,秦朝云垂睫,眼底是他凑近的唇,心跳紊乱中,她推抵着周焰的胸膛,撇过头心中还记挂着他腰间的那道伤。
“别闹,周焰。”
朝云语气中存着几分着急,周焰低眸瞧着她的神情似有些恼了,便松了力度,任由她扯着手中的绷带,仔细地给他系好。
将给他包扎好了伤口,横亘在腰间的手便收紧了来。
周焰眸色一片旖旎,低头将唇埋在她的脖颈、锁骨处,细细地游离。
“秦绾绾,你今日同他在城门说了什么?”他喑哑着声音,轻含住朝云的雪颈处。
齿间咬磨着,朝云身子一个哆嗦,伸手与他一番博弈,最终被他反剪住双手,固在身后。
她被迫地仰头,声音含糊着回答:“周焰,你就是个……小心眼——”
朝云一声娇呼,周焰一口咬住她衣襟凌乱着露出的锁骨。
酥麻痒意与一点痛感袭击了朝云的身体感官。
“周焰!”她厉声,挣扎着去拨开周焰。
力量一度悬殊,周焰瞥见她气急泫起的泪花,心头微窒,松了她的手腕。
他从满是馨香温软处抬头,转而吻上了朝云的唇。
深长的、悱恻的,周焰捧着她的脸颊,一点点去舔舐她的味道。
手上动作去悄然引导了朝云一点点贴近自己的腰腹,她温软细嫩的指尖被周焰带着触碰到他的下腹处。
男人赤裸的半身是滚烫的,体内血液不断充斥、沸腾着,
柔嫩的小手被带引着掌心贴覆上他的腹部,坚硬、有力,寸寸都是紧扎的肌肉,块垒分明。
指尖开始游走,不断地感受着他。
周焰撤出唇齿,与她额间相贴,鼻骨相磨着,他吞吐着浑浊气息,眼眸晦暗着问她:
“结实吗?”
他的问题直白得让人心跳加速,朝云喘着细细的气,欲别过眼,不去看他,却被周焰先一步识破意图,手臂再度收紧,迫使她与他的胸膛紧密相连。
温软与坚硬。
炙热感在裹挟着朝云的五脏六腑。
他迫使着朝云回答他的问题,眸色昏昏,似一端漩涡在对她进行勾引。
他的手段使得朝云旋即缴械投降,只得埋在他宽阔的肩膀上,咬紧牙关也不愿回答。
周焰倏尔一笑,凤眸里淌过风流之味,他紧致的下颌磨了下朝云的发鬓处,语调幽幽又问:
“秦绾绾,我就是小心眼。”
见她不说话,周焰便兀自继续说:“你不理我也成,反正我腰也不痛了,一会有你说话的时候。”
他话音一落,手便移至朝云的腿弯处,一手将她捞在腰腹间。
朝云在他怀中乍然感受到了危险,连忙仰头将手挂住他的肩臂,开口道:
“你故意骗我的!”
心中一顿后悔,她方才分明都那般仔细地瞧见他的上半身了,身上零零碎碎无数伤口,现在想来,周焰怎会在意一处小小的刀伤,而且那刀伤她擦拭时,似乎也擦掉了一块血痂!
这人就是故意的,分明伤都愈合了,还要装模作样扮可怜!
越想越气,朝云眸子微闪,挣扎着要从他紧固的怀中脱离。
忽而,周焰眉间一折,嘶的一声,似扯到了伤口。
朝云眸色生疑,淡声道:
“别再用这招,不管用,松开我。”
半晌,男人并未动,只是那唇瓣却渐渐泛白起来,朝云低眸一见,横亘在自己腰间的那截手臂上,数条脉络虬结,青筋突起在他健硕有力的手臂上。
朝云旋即有些慌乱起来,她停下动作,紧张地看向周焰那双昏沉沉的眼睛。
“周焰,周无绪,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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