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修(调整剧情)(2 / 2)

被养做“向府公子”的日子,竟不如在蓄芳阁里当伎子的日子快活,至少在蓄芳阁里,尚且能真心换真心,交到几个朋友。

向晚一边努力迫使自己忘记那些灰暗糟糕的东西,一边忖度着谢瑶卿的脸色,跪坐在大殿两侧的阴影中,努力的将自己小巧的身形藏起来。

谢瑶卿正在抚慰从奉国公府救回来的男人,他被太医喂了几幅猛药,不仅保住了性命,还能够倚着靠背,字字泣血的诉说自己的苦难。

那男子名叫陈阿郎,母父具亡,住在城南的窝棚里,独自拉扯年幼的妹妹,在两个月前因为容貌秀美被奉国公府的管事盯上,用五两银子骗到了奉国公府上,受尽了折磨,尽管谢瑶卿叫来御医为他医治,只是他伤的太重,一时半刻是站不起来的,纵使如此,他仍然执着的跪在血泊中,执着的问谢瑶卿:“你能为我...为我们报仇吗?”

云翳遮天蔽日,谢瑶卿隐没在帷幕的阴影中,宋寒衣虽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她一清二楚的知道,谢瑶卿此时定然是盛怒的。

帝王一怒,伏尸千里。

更何况奉国公府上还搜出那么多寒光熠熠的甲胄与削铁如泥的武器!

年迈的奉国公在被押入死牢前请出在宗庙中安睡百年,先祖们抛头颅洒热血才换来的丹书铁卷为自己求的了面圣陈情的机会。

乾清宫外暴雨如注,滚滚雷声自浓黑天际滚滚而来。

宋寒衣托着烛台在向晚眼前走过,向晚便很乖顺的从她手中接过烛台,小声道:“宋大人,这种事奴来做就可以。”

向晚轻易脚步,一声不出的将乾清宫里的蜡烛挨个点上,谢瑶卿忽的开口道:“点这些便是了。”

向晚一怔,面有难色的看着殿内略显寒素的烛火。

谢瑶卿按了按眉心,轻声解释道:“朕看得清,不必浪费火烛。”

向晚这才拖着烛台往案边走,路过窗棂时,瞥见宫门外跪着的那个老人,在他心目中,那应当是一个权势滔天,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贵族。

曾经风光无限的奉国公身上只有一件堪堪蔽体的单衣,裹着她那副被酒色掏空了的身子,形影相吊的跪在那里。

向晚诧异的想,这哪里是个人呢,这不过是一滩早已经烂透了腐肉啊。

奉国公抬头,似乎是看到向晚一样,眼中的怨毒与贪婪一闪而过,向晚便瑟缩着躲到了谢瑶卿身后的影子里。

谢瑶卿仍在专心致志的与陈阿郎交谈,宋寒衣轻声提醒谢瑶卿:“陛下,她已经在外面跪了半天了,陛下要不要听她一言?”

谢瑶卿轻哼一声,缓缓将目光移向陈阿郎,他经过几天的将养终于生出了几分活气,只是仍旧难以站立,只能由内侍扶着,靠在矮榻上,谢瑶卿冷笑着:“在听她大放厥词前,朕更想听听陈阿郎怎么说。”

陈阿郎已经说了无数遍,字字锥心泣血。

奉国公残忍暴虐,喜欢虐待夫侍取乐,奉国公府有一间让人闻风丧胆的地牢,里面折磨人的百般花样就是仪鸾司的人见了也要自愧不如,奉国公命令管事与家仆每月为她搜罗年轻貌美的男子供她折磨取乐,有些是青楼的小馆,有些则本是良民,或被哄骗,或被奉国公府的家仆逼迫,被强抢进府,期间奉国公府强奴打死平民无数,都被管事疏通关系保了下来,继续为虎作伥。

因为奉国公常常将自己厌弃了的侍君赏给管事玩乐,所以管事们在为她搜罗郎君时自然尽心竭力,不择手段。

谢瑶卿侧耳,又聚精会神的听了一遍陈阿郎的控诉。

陈阿郎在日复一日的折磨里失去了服侍妻主的根本,日后恐怕难以安身立命,谢瑶卿便为他在宫内尚衣监为他指派了个打理冠冕的差事,好叫他能自力更生。

她轻轻呼出一口郁气,与宋寒衣对视一眼,二人默不作声的看向向晚,若谢瑶卿不曾出手,今天的陈阿郎便是明日的向晚。

向晚在听了那些话后,脸色煞白的缩在谢瑶卿身后,像只小猫崽子一样,可怜巴巴的抖作一团,他感受到谢瑶卿的目光,红着眼睛望向她,颤声唤道:“陛下...”

谢瑶卿沉默片刻,解下自己的外衣披到向晚的身上。

谢瑶卿的体温似乎比常人高上一些,熨帖的温度包裹着向晚冰冷颤抖的身体,熟悉的冷香萦绕在他的周围,向晚终于短暂的安定下来。

谢瑶卿轻拍他的背脊,问他:“你恨她吗?”

向晚不解的看着谢瑶卿,虽然恐惧,但他还是坚定的点了点头:“她害死了许多人。”

谢瑶卿便笑笑:“朕知道了。”

门外奉国公将头磕得比雷还响。

谢瑶卿登时不耐道:“让她进来。”

奉国公五体投地的扑到谢瑶卿脚下,老泪纵横道:“陛下,老臣糊涂啊!”

谢瑶卿冷笑着:“杀人、谋逆、结党、营私...朕看你清醒得很!”

奉国公讷讷了一会,仍然强打精神狡辩道:“陛下,老臣纵有千般万般不是,也请陛下看在老臣祖上为大周身先士卒,开疆拓土的份上绕老臣一条性命,让老臣继续为您当牛作马...”

宋寒衣皱着眉看她一唱三叹的表演,在心里嘲弄道:蠢货。

“......陛下明鉴呐,花园里的人都是些病死的下人,老臣行伍出身,脾气暴躁,有时下手是重了些,可,可他们不过是贱籍的男子,身份低贱如草芥,便是,便是...”

便是死了,又怎么能让一个四世三公的百年世家偿命呢!

她的话淹没在一声惊雷里,借着窗外惨白的闪电,她看见了谢瑶卿脸上的表情。

仿佛刚从修罗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一样的表情。

“...他不过是一个卑贱的楼兰乐奴,命贱如草,杀便杀了,陛下还能让我偿命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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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没亲自看见他咽气的样子,那么一张狐媚的脸,合该配最痛苦的死法才是。”

“...一个贱奴,竟还妄想分得陛下恩宠。”

许多年前那个风雨飘摇的雨夜,刚刚失去父君的谢瑶卿抱着尚且残留父君体温的单衣,蜷缩在气宇轩昂的殿宇下,听见那些平日里知书达理的贵人们面目可憎的嬉笑着,将自己父君当作取乐的笑谈。

仿佛那个因为痛苦而没了人形,凄惨死去的男子不是个人,只是寻常的阿猫阿狗一样。

不...

谢瑶卿缓缓的摇了摇头,恐怕那些贵人们的猫狗死了,也能比父君多几分体面。

那些人可憎的面目在闪烁的霹雳惊雷中与奉国公那张丑陋的嘴脸混在一起,逐渐在谢瑶卿面前扭曲成一个黑暗的漩涡,谢瑶卿气息急促,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在她身后躲了许久的向晚惶急的拉住她的衣袖,不安的呼唤她:“陛下!陛下!”

情急之下,熟于此事的宋寒衣抄起桌上的凉茶,泼在谢瑶卿脸上。

谢瑶卿缓缓眨了眨眼,伸手抹去自己脸上的水渍,甩开向晚紧紧拉着自己衣袖的手,睁着血红的眼睛看着抖如筛糠的奉国公,她轻声问宋寒衣:“那些管事刁奴,可是要判凌迟?”

宋寒衣沉声回答:“正是,不消两日便要行刑。”

在听见凌迟二字时奉国公的肩膀猛的一缩,畏惧的看着谢瑶卿,谢瑶卿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面无表情道:“丹书铁卷不保谋逆之人,奉国公,以你犯下的罪行,本应今日和那些刁奴一起被凌迟的,可朕想,你们奉国公一脉毕竟是百年的传承,总要给你留个体面,朕想......”

奉国公只以为有了转机,欣喜若狂的抬起头来。

她心想,只要一时不死,奉国公府姻亲旧故遍布天下,难道还愁没有救自己的人吗。

谢瑶卿没有将话说完,她深吸一口气,从宋寒衣腰侧抽出长刀,一步一步的走到奉国公身前,用血红的双眸死死的盯着她,在令人窒息的沉默后,她忽然勾唇露出一个鬼魅一样的笑容,像是在和那滩涕泪横流的烂泥商量一般:“不如朕亲手了结了你,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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