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O本以为自己已经玩完了,正小腿一蹬打算先装个死,接着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我送你出去,你给兔子留个信号。”
OO芝麻粒大小的眼睛顿时瞪圆得像两颗绿豆!
于是它飞速在嘴里腾出一个空间,将他最后一颗当路上储备粮用的栗子啃出了个OK的形状,郑重地塞进了闻玉白的手里。
再然后,那人便神通广大地带着自己一路风调雨顺地拿到了雪茸藏在花瓶下的神选之子名单,又顺顺利利离开教堂,坐到了梅尔的背上。
现在,梅尔以最快的速度,把这满满一仓鼠的燃料和满满一张纸的名字送到了皇室的军械库中。
前来迎接他的,是十皇子拜耳·韦斯特,和皇家钟表师诺恩·坎贝尔。
拜耳拿到名单之后,便立刻安排人员进行身份统计和分析,接着又将燃料的事情全权委托给诺恩。
此时,已经是诺恩前来军械库支援的第十天,雪茸给他打下的基础非常非常好,一切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顺利,现在就差足够的燃料启动差分机,庞大的计算量便可以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最迟十五天,军械库里的大家伙们就全部都能投入使用,他们也就有杀上机械之心的绝对实力。
按照原计划,雪茸偷到了燃料之后,就应当回来和自己一起进行最后的攻关,也是和他一起见证他们期待了很多年的,差分机运转的奇迹时刻。
但他看到朝自己奔来的,不是那浅金色头发的青年,而是一只黑影般的猫时,他便知道,这家伙又选择脱离组织、擅自行动了。
诺恩慌忙接下燃料,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好像确实该这样才对。
只是,天知道那人上了机械之心之后,还能不能坚持十五天。
时间紧迫,不能再拖了。
难得脱下华贵服饰、身穿一身朴素工装的诺恩·坎贝尔立刻转身,对着忙碌的机械师们道:“伙计们!燃料已就位,神耀日立刻到核心实验室,对差分机启动并试运行!”
话音一落,所有人便立刻放下手中的工作。随着库门的推拉杆被用力拨下,面前高耸的石墙上出现了一道裂缝。隐藏的石门向两边缓缓展开,石门的那一头,便是他们冒着极大的风险,从机械学院地下实验室里转运来的、寄托了一代又一代机械人的期望的那台“不可能”的机器。
石门展开的轰隆巨响声中,一只庞然大物静静伫立在为他量身打造的机械工坊中,就像一个紧闭双眼的巨人,让人不知它究竟是个陷入沉眠的活物,还是早已死寂的化石。
差分机机身的钢铁和黄铜,是雪茸若干年前,带着一票同胞按着改良后的图纸一块一块拼接上的。那人总是过于讲究实用性而忽略外观,东一块西一块地给机器打满了补丁,还是诺恩花了家中巨款,托人雕了个完美适配的木头外壳,才让这机器看上去没有那么过于寒酸。
但除却外观不谈,雪茸对于其内部逻辑的理解,以及在前辈思路之上的改造,诺恩一直是佩服至极。
当年雪茸在机器的主体上花费了极大的心思,外框架的钢铁支架相互交错,形成了一个复杂而稳定的外部结构。而框架的内部,精密的齿轮、杠杆、滑轨和曲柄相互咬合、传动,构成了一个庞大而复杂的机械系统,这便是其能够精准计算的根本。
机器的输入和输出部分,则主要出自于擅长外观设计的诺恩之手。输入端是一排排精密的刻度盘和旋钮,可以手动调整,用于输入计算所需的数值和参数。输出端则是一个巨大的显示盘,上面刻满了数字和符号,随着机械的运行,这些数字和符号会不断变换,最终显示出计算的结果。
以上的种种,便是是他们整个兴趣小组花了数年时间设计、测试、磨合而成的,最终因为没有燃料推动而沦为巨大废物的,他们过去的理想——差分机。
诺恩看着眼前这充斥着他们年少时疯狂的巨大机器,短暂地恍惚了片刻,接着便将燃料放进机器下方的炉膛之中、并将储水箱的管道连通到机械室地下的硕大水池之中。接着,在所有人的瞩目下,拜耳王子亲自拿着一只拆解开的“幽火”手表,将内部燃着紫色火焰的机芯投掷到了堆成小山高的燃料之中。
炉膛门关上的刹那,灼目的紫光从门缝中爆燃开来,一阵强大的冲击力喷涌而来。白色的蒸汽开始从机身各处狂涌而出,所有人都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诺恩紧紧盯着机身内部,不断地在脑海中模拟机器运动起来的流程,可渐渐地,他却不可控制地回想起了关于这台机器的一切。
他想起当年第一次听雪茸说起这个项目时,自己完全不对他的运行抱有希望,自己加入这个团队也不过是为了多一些时间和雪茸相处。
他想起雪茸从学生时代开始就是个很厉害的演讲大师,只凭着一张图纸和一个诱人的梦,便组成了一支由尖子生到精英教师全方位无死角的顶尖团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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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当初他们轰轰烈烈地改造图纸、落地拼接,那时候所有看过计算式的人明明都心照不宣,最大的问题极有可能会出现在最后的动能方面,但大家还是抱着极高的热忱,一直风风火火地将机器从图纸搬到了现实。
再然后,他们就理所应当地被动能的问题所打倒。他们几乎试过了所有的燃料,甚至还借用了教授的实验室,可哪怕是整个大陆最好的燃料,所能提供的动能,最后也还是离转动机器就差那么一点点。
诺恩心想,雪茸不当逃犯的时候还是很会做人的。骗来这么多人帮他拼了个动不起来的大积木,最后大家却也没有一个人对他有什么怨言,甚至毕业多年再谈起这个项目和他的负责人时,大家也只有感慨和遗憾,而非后悔浪费了如此的精力和时间。
此时,在他身侧站着的这群机械师里,有一半是当年参与过这个项目的同学。当初自己召集他们回来继续项目时,几乎没有任何阻力便全员到齐。
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他们看着机器的眼神,还是一如当年的炙热,仿佛仍是一群未被社会沾染的,纯真的学生。
诺恩忽然反应过来,也许当初这支队伍能够成功组建、齐心协力、好聚好散,并不主要是因为牵头人多会来事儿,而是因为,他们本就是一群拥有着同样理想的同道中人。
恍惚间,沉闷的轰隆声中传来了清晰的金属摩擦音,仿佛沉眠的巨人发出一声低吟,气缸推动活塞带动了第一个齿轮运动。
这巨人在所有人的瞩目下,逐渐开始活动筋骨。
工坊里,一颗颗心悬在了半空——在得到这份燃料之前,他们也曾走到过这一步,但这以后却没能真正的运转起来。只有真正开始计算数值,这台机器才算正式地运转完成。
在拜耳的授意之下,诺恩代表全体人员,在输入端敲下了准备好的数值。而与此同时,整个皇室最好的一群计算员也拿起笔纸,以最快的速度与这机器一较高下。
随着输入端刻度盘和旋钮的调整,差分机内部的机械系统开始运转。齿轮开始咬合、转动,杠杆也开始强有力的撬动起来。每一个齿轮的转动都带动着下一个齿轮的运转,每一个杠杆的撬动都推动着整个机械系统的前进。他们眼睁睁看着这巨人迈开了步子,先是慢步,接着步履越发飞快。
这一步已经是前所未有的了。人群里已经有人开始欢呼,甚至有老同学开始忍不住流泪,但更多的人还是悄悄捏了一把汗,毕竟计算结果尚未生成,没有人敢提前宣布成功。
拜耳给出的数据交给计算员人工手算加验证,大概需要五天的时间,没有人知道机器需要多久。有人开始担忧,万一需要更久,岂不是相当于花大力气做了个笑话。
可就在大家听着轰隆声紧张不已时,锅炉突然“呲”地一声泄出一串气体,接着轰隆的运转声突然间便消失了。
这一刻,整个实验室或工坊都仿佛静止了下来,他们面面相觑,以为是机器突然坏了,又一次前功尽弃。
直到一旁的诺恩惊呼了一声“出结果了”,大家才纷纷将目光转移向了那铜制的显示盘上。
显示盘上的翻牌呈现出了一串极长的数字,拿着标准答案的拜耳愣了一下,这才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结果正确!!”
大家仍然是花了好几秒面面相觑,直到许久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从输入数值到得出结果,统共不到三分钟的时间,这机器便成功计算出了人工五天的计算量!
差分机真的成功了!!这个不可能的机器,真的变成了可能!!
一阵激烈的欢呼声从工坊之中爆发出来,这一刻,他们忽然觉得头顶的机械之心也不过如此。
如果那浮空的巨物是神明,那么他们方才,便亲手创造了神明。
第215章 机械之心215
收到闻玉白确认顺利的信息之后,雪茸的心情骤然放松下来。再回头去看身下微缩的景观时,他仿佛能看见一股暗流在悄然间疯狂滋长涌动。
不出意外的话,诺恩应当已经把燃料放进了差分机的炉膛里,按照自己计算过无数次的结果来看,那沉睡了这么多年的大家伙,不出意外应该能顺利醒来了。
一想到这里,雪茸的心脏又不自主地加速跳动起来,眼神中也充斥着压不住的亢奋。
不知道那大东西运转起来是个什么样子,会冒出多少蒸汽、发出多少噪音,不知道它运算的速度到底能有多快,会不会有哪里没有设置妥当,在关键的时候掉什么链子。
他迫不及待地趴在窗口,企图在一片米粒大小的建筑物中找到工坊的位置,明知道不可能看清,却又忍不住想要望向那奇迹诞生的地方。
这一刻,雪茸忽然有些扭曲地领悟到了一种母爱的实感。他想,一个刚刚生产的妈妈大抵也就是这样的心情,急不可耐地想要拥抱自己孕育了如此之久的新生命,忍不住去端详t的模样、畅想t的未来。
但此时此刻,雪茸觉得自己更像是在妊娠中难产大出血的苦难母亲,一睁眼便被迫与自己的孩子隔离,明明自己尚处于极端的困境之中,心却已经焦急地飞向了自己素未谋面的宝贝身边。
雪茸恨自己没能亲眼见证那奇迹的一刻,他甚至有些嫉妒诺恩了。他有那什么一刻竟在认真地担心,自己的宝贝会不会对那花孔雀产生什么雏鸟情结,明明自己才是它真正的缔造者,却因为启动的第一眼看到的是诺恩,反而跟自己这个真正的亲爹半生不熟。
简直越想越不得劲,雪茸焦虑地在房间里来回打转,满脑子只想快速摆平机械之心的事情,立刻返回陆地,夺回本属于他的一切。
这样想入非非的状况,一直延续到街景彻底被云雾淹没的那一刻。这时雪茸才勉强回过神来,开始思考他当下的境遇。
现在,他乘坐的蒸汽飞艇,应当已经进入了云层之上。这是他第一次离开地面,一想到自己的脚下踏着的不是高楼,而是一片空无所依,他就不由觉得一阵背脊发麻,手心都开始出汗起来。
更要命的是,空中的气流比他想象中要大太多,飞艇的运行并不平稳,摇摇晃晃的,偶尔还伴有相当剧烈的颠簸。雪茸紧紧抓着他身边一切能抓到的实物做支撑,这种感觉就像是被丢在了水面之上,脚下只踩着一片薄薄的树叶,心永远高悬着,生怕自己一个晃荡,那平衡便彻底打破,直叫身子猛向下坠去。
可即便在这样对高空的强烈不安之中,他也依然充满了探索的劲头。雪茸紧紧抓着床沿,小心翼翼地一步步挪到了门口,出门之前又担心外面有让他过敏的神秘花粉,于是想了想,拿手帕简单叠了个面罩挡在口鼻之前。
房间并没有上锁,门轻轻一拧便推开了,但和他料想的一样,门外有两个修女守着,一开门便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雪茸清了清嗓子,努力找到了女声的状态,开口道:“没什么,我就想出来走走,透透气。”
两个修女便点头示意,目光却始终钉在他的身上,丝毫不挪开半秒。
这种情况下,也只能随便转转、打探一下大体情况了。雪茸装作什么也没察觉一般,慢悠悠地走出了房门。
与他想象中的大差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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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应当是受到了特殊对待,他所在的这一条长廊显然是脱离群众的一层,自己的房间离下楼的楼梯最近,身后有几间独立的房间,看门牌应当都是提供给内部工作人员使用的。
房门都是紧闭的,现在有人盯着,他也不便多看,便转身走下楼去。
站在楼梯口能看得清楚,整个飞艇统共三层,自己现在是在最高的一层,中间层应当是普通乘客舱,最下层的楼梯口明明白白上了锁,但根据上次炸飞艇的经验来看,最下层无外乎是操作室、库房、锅炉等,绝不能让人随意出入的场所。
雪茸向下探了探脑袋,扶着楼梯扶手谨慎地朝下走去,先听到了鼎沸喧闹的人声,接着才慢慢将这乘客大厅一窥究竟。
上次他来搞爆炸时来去匆匆,没有来得及多参观内部的结构,只印象中这飞艇内部根本没有自己想象中的豪华精致,现在再看,发现自己的印象确实没有出错。
按照大陆居民对于机械之心的狂热妄想,这能够载人飞天、通往神明的天梯,内部应当是极具奢华、极端精致才对。雪茸也深深被这种思想蛊惑,以至于看到这样朴素的场景,有一瞬间甚至怀疑自己根本就来错了地方。
是的,他想象中的浮雕、水晶灯、彩琉璃、钢琴、餐厅、休息室……统统没有。眼下他所处的这层大厅内,只有寡然无味的木板、铆钉、铜皮贴墙、煤油灯,甚至连可供休息的桌椅都没有。
雪茸皱了皱眉,他觉得这里的环境甚至不如莱安家的火车。哪怕只是最普通的车厢,也至少有粉刷过的墙面内壁,而不是这般斑驳、陈旧、简约到有些窘迫的模样。
雪茸没坐过牢,但他听许济世聊过拘禁室的模样,大抵也不过如此。
可拘禁室也是一人一室,有着足够的空间,而眼前这大厅内却是人挤着人,仿佛被填塞满的沙丁鱼罐头,所有人都只能保持勉强的站姿,连转身都十分困难,而唯一连通着上下楼的门也被铁门死死堵住,一旦有人想要翻越,都会被驻守的警卫伸手狠狠打回去。
尊贵的“神选之子”就是这样的待遇,换谁心里都会有落差。可即便有人已经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呻吟,那一份莫名坚定的信仰,却依旧支撑着所有人,硬是没有发出一声埋怨。
雪茸根据高度简单目测,飞艇上升至少有半天时间,这些人一直这样站着、挤着,此时生理和心理应当都已经到了极限。
有那么一瞬间,雪茸感觉下面站着的,是满满一车丰腴的牲畜,正被满满当当塞进车厢里,摇摇晃晃地拉进屠宰场。只是牲畜或许还能感知到自己命不久矣,这一群被圈在信仰之下的人,却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即将走向何处。
雪茸站在楼梯中央,向楼下扫视了好一阵子,既没办法当着所有人的面撬锁开门,也觉得没必要主动挤进那密不透风的罐头里,于是便早早收回步子,转身又回到了自己房间所在的三层。
他转身的脚步极轻,完全没有惊动那俩位正在聊天的修女,于是他快速在一间间房门口经过,打量着房门上的名字。
这些名字是用木牌雕刻上去的,是长期固定的私人房间,雪茸猜想,住在这里的,应当就是教皇的左膀右臂,是协助他筛选、运输“神选之子”的关键执行人物。
雪茸挨个儿打量起来——
爱德华·乔森、格雷戈里·卡尔文、柯林斯·肯特……还有最新刻上去的闻玉白。
雪茸并不擅长记人名,但看到这些名字的时候,还是不由地睁大了眼睛。
爱德华·乔森,是大陆的总审判长,所有犯下罪行之人,最终都将由他一手处置。雪茸记得他,是因为他们几人的通缉令,就是这家伙高高挂在大陆的各个角落的。
格雷戈里·卡尔文则是大陆医疗总署的署长,他掌管大陆的全部医疗资源,自己最早服用的那些屁用没有的心脏病治疗药物,也都是由他签字配发下来的。
柯林斯·肯特,这个名字雪茸不太熟悉,只是这个名字下面有个十分模糊的、被横线划掉的、他十分熟悉的名字——马丁·帕特里克。
这是斯凯立顿孤儿院的前校长,是那个被猎犬咬死、临死之前还给自己留了纸条的老马丁。雪茸看着那个被划掉的名字,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马丁院长的名字和其他名字一样,是被雕刻在木质的门牌上的,刻痕十分老旧,看起来已经至少有二十年的年头了。
也就是说,二十多年前,老马丁甚至在蒸汽飞艇里都有自己的房间,而他极有可能是看到了机械之心的真相。
而他当时给自己留下的字条是“死”,是不是就意味着,这些生病的孩子被送往机械之心之后,迎接他们的不是神明带来的希望,而是绝望与死亡。
所以老马丁才选择放弃蒸汽飞艇上的房间,回到大陆上,带着斯凯立顿孤儿院彻底搬迁,并从此只接收身患重病的孩子,甚至还为了他们犯下走私的重罪,险些因此命丧黄泉……
雪茸倒吸了一口气,这一刻,关于孤儿院的种种谜团,似乎都被这个被刀划掉的名字串联起来,而机械之心的真相,也似乎离他越来越近。
如果真如自己猜测的那般,所有被送上机械之心的人,最终都会迎来死亡,那会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又是因为什么样的理由,又凭什么值得这样大费周章?
他听着四处回荡着的锅炉的轰鸣声,一种强烈的预感涌上心头。准确来说,这个猜测他很久之前便已经产生,只是在这一刻似乎和线索形成了闭环,让他忍不住全身都浸满了冷汗。
倘若真是自己猜测的那样,那自己即将面对的会是什么样的挑战?自己有没有胜算?还能不能坚持到皇室攻打上来的那一刻?
他紧紧握住了手中的拐棍,全身轻微地颤抖着,可与其说是因为恐惧,倒更像是因为一种莫名其妙的亢奋,让他的骨骼都控制不住地开始战栗。
他的目光定格在最后一个房间,闻玉白的名字之上,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只要闻玉白在,他的底气就在。
不管前方是何等阻碍,也不论结局会是如何,他们一定能痛快地大闹一场。
这便够了。
第216章 机械之心216
飞艇里到处都是眼线,雪茸能够四处探索的机会不多,只能假借透气四处溜达,尽可能地多在这密闭的空间内寻找线索。
很可惜的是,在有限的空间内,能派上用场的细节实在太少。整个飞艇内部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看起来完完全全就是一艘用于运输的货船,雪茸没有找到任何疑似餐厅、后厨的地方,三层的仓库内有少许的口粮,但仅仅只够三层的人简单吃一顿。
雪茸想着,又趴在楼梯扶手向下望了一眼。
随着时间的推移,楼下拥挤的人群显然已经疲惫到了极致,因为不适而大声哭闹的孩童们也不再有出声的力气。雪茸想在他们的脸上找到一些后悔的表情,可遗憾的是他失败了。
哪怕在这样极端难受的环境之下,所有人的双眼中却都依旧保留着亢奋和期待,但因为生理上的极度透□□抹亢奋变得相当空洞,一双双涣散到无法聚焦的眼瞳中被强行点亮一簇簇火,仿佛误食了致幻蘑菇一般,追逐着不存在的虚幻,看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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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诡异至极。
雪茸嫌弃地龇了龇牙,对楼下那群行尸走肉般的信徒生不出一丝同情。但他想,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应当都能活着登上机械之心,毕竟如果想要他们死,在刚一登艇的时候就完全可以就着密闭的空间将所有人毒杀,还能免除路途上的隐患。对方既然没有那么做,必定是需要他们活着。
此时此刻,他已经对机械之心的真面目有了些许猜测,一想到这里便忽然有些兴奋起来——他实在太期待这群人下艇之后的表现了。愚蠢的幻梦集体破灭的样子,一定滑稽得不得了。
雪茸居高临下地望着楼下那群空洞抽离的人,他想,这群人倘若遭遇不幸,也全都是他们自找的,怪他们不听人劝、怪他们太过愚蠢。
阿丽塔已经用自己的命对他们发出警示,他们依旧执迷不悟、一蠢到底,那无论遭遇什么,就都是完完全全的活该了。
雪茸不禁冷笑出声——等到他们到达梦寐以求的神邸时,他们视若圭臬的神明,还会帮他们实现心愿、度过灾厄吗?
就在他趴在围栏边、垂着眸子,仿佛看一整页笑话一般看着那遭罪的人群时,一个脸憋得青紫的兽人小孩儿抬头看了他一眼。
小孩儿伸手挠了挠头顶的鹿角,用乌黑的大眼睛望着他:“姐姐,你为什么、为什么在上面?”
雪茸怔愣了一下,回过神来,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下一秒,怀抱着孩子的母亲就伸手捂住了她的嘴,抬头小心翼翼向雪茸瞥了一眼,道:“因为姐姐跟我们不一样,她是领导。”
雪茸看了那女人一眼,她没有左腿,左边的鹿耳朵也缺失了,看上去像是新伤。
这让雪茸想起了上一次神耀日上,被从母亲怀里单独带走的婴儿,相比之下,眼前这对母女,说是运气不好,是俩人都各有不幸,说是运气好,俩人因为不幸,至少这路上还能互相有个伴。
小孩儿挣脱开母亲的手,睁大了眼睛,气喘得更厉害了:“哇……姐姐、好、好厉害……”
雪茸微微皱起眉,不知为什么,看着这小孩儿的模样,他心里感觉十分不舒服。
一旁有年轻小伙安慰她:“你也已经很厉害啦,这么小就被选中上机械之心咯。”
但小孩儿还是锲而不舍地跟雪茸搭话,小鹿角在半空中直打颤儿:“那姐姐,我去机械之心上努力服侍神明,是不是也可以跟你一样,当领导……”
雪茸依旧没有搭理她,楼下的母亲转了个身,把孩子藏进怀里:“是呀,你好好努力,神明就会治好你的病,也会治好妈妈的腿,到时候就可以跟妈妈一起,过上健健康康的好日子啦……”
小孩儿一听,立刻开心地欢呼起来,嬉笑着给了母亲一个大大的拥抱。
雪茸拧起眉,正打算转身回房间去,便听到人群中传来另一个人小声地叹气:“这条路,真的对吗?”
雪茸又忍不住冷笑一声,下一秒,人群中就传来那位母亲为难的低语:“对不对很重要吗,其实我们普通人根本没得选……”
没得选,才是大部分人的选择。雪茸离开的脚步顿了顿,转身之后,又悄无声息地抿了抿唇,但很快他又将这份异样的情绪抛在了脑后,悠哉悠哉准备离开了。
转身的档口,面上蒙着的面纱一不小心松了一些,雪茸立刻感觉浑身不适,心率加速、喉头水肿,好在他迅速做出弥补措施,在自己又一次不受控制之前重新将面罩戴好。
不出意外的话,应当是楼下人头上戴的花环导致的。
因为闻玉白的及时出手,雪茸的身边并没有花环,于是他从上而下照着人的脑门观察了半天,没觉得花环有任何异样,基本全是自己熟悉的、没有过敏史的花。可这对于自己来说毕竟是极大的风险,他决定尽快把这件事情彻底弄个明白,以防止之后成为隐患。
说干就干,雪茸立刻转身回到了三楼,先招呼来几名修女送来口粮,把自己填饱了,又卡着视角把口袋里也塞了满满当当以备不时之需,最后拿起一块饼干,几个机灵的走位来到了没有人看守的角落,用绳子缓缓吊到人群里,跟楼下饥饿难耐的人换来了一只他们头顶的花环。
显然,他低估了自己对这种东西过敏的程度,花环拿到手里的时候,雪茸便觉得掌心开始发烫起来,接着手指便有些发红发肿,他连忙戴上手套,又加固了蒙在脸上的面罩,直到把自己裹得像个采蜜的养蜂人,他才稍稍安心了些许。
因为怕在房间里留下花粉坑害自己,他只能在走道里找个隐秘处就地观察。可和他远远眺望都是结果没有什么不同,花环上的这些花并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花环主体是由晒干的薰衣草、新鲜的百合,中间一圈用细纲丝串了一串雏菊做点缀。
除了雏菊之外,其他都是很常见的有香味的花,雪茸经常用它们制作香水,根本不可能有过敏的可能。而雏菊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东西,但最近接触到这东西的频率有点高,雪茸一下子联想到了自己胸前的那枚胸针,又想到了艾琳,便不由地更加注意了起来。
和适合制作造型的薰衣草、百合花不同,雏菊花朵很小,固定相对麻烦,特意大费周章地用钢丝一朵朵地串联在花环上,便显得更加怪异了。
雪茸仔细盯着那雏菊看了半晌,但无奈灯光太过昏暗,便只能悄悄转动自己食指上的指环,很快,指环上便弹出一面放大镜和一面聚光镜。
借助着自带的装备,雪茸又仔细观察起了那些雏菊,这回他终于是发现了一丝一样——洁白的花瓣上,似乎有一根根极其细小、几乎看不见的红色丝状物,红丝从黄色的花蕊伸出,呈放射状向花瓣的尖端蔓延,这让整朵花看上去,像是一只爬满了血丝的金瞳眼球。
这样奇怪的联想,让雪茸陡然生出一种与自己对视的幻觉,不由背脊一凉,一股难以言喻的难受漫上心头。
他皱起了眉头,很快又观察起下一朵,结果依旧如此,这只花环上的每一朵雏菊花瓣上,都分布着这样极细的红丝。
不知是因为过度接触,还是心理因素导致,雪茸只觉得心率又开始上升,眼睛也开始发痒。为了确定过敏原,他尝试着用指尖碰了碰花瓣,果然手指开始泛红发烫。
他赶紧将花环放到一边,闭上眼短暂休息,脑子却依旧极速地转动——这些红丝是怎么来的?难道这些雏菊是病株?还是专门培养出来的新品种?里面有什么东西?为什么自己会有这么严重的过敏反应?
这些问题一时半会儿根本得不出答案,但至少过敏原排查出来了,知道如何提防,一切就都没有那么难办。
就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一朵雏菊一不小心掉在地上,花瓣和花蕊被摔得散开。
雪茸如临大敌,准备以处理毒物的标准将这花无害化处理,可还没等他动弹,身后不远处的一间房门忽然被猛地推开。
此时此刻,他正在全神贯注处理花环的事情,几乎放松了对背后的警惕,没想到这死了一般的走廊突然冒出了个人来。
雪茸立刻把手指上的镜子复位,脑子里也第一时间想好了搪塞的理由——自己也是机械之心的忠实信众,渴望得到一个花环实在太正常了。
就在他调整好表情准备迎接新一轮的表演题目时,一转身,看到的居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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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匆匆赶来的闻玉白。
这人的表情和动作永远是冰冷得没有一丝破绽的,但雪茸就是能感觉到他此时相当的焦急。而他一旁依旧跟着两名随从,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没法跟他单独相处了。
发生什么大事了?这人怎么这么着急?雪茸转过身眨眨眼,因为他的紧张,也跟着忍不住掌心冒汗。
但没想到的是,这人居然是朝着自己来的,三两步走到了自己面前,反而开口问自己:“怎么了?希尔小姐?”
“……嗯?”雪茸一脸疑惑地抬头望他,一开口嗓音差点儿没崩住,“什、咳咳……什么?”
那人看着眼前的自己,显然也是有点意外,只上上下下又仔细打量了好几遍,目光中的紧张这才消散了几分:“您没有受伤吗?”
受伤?雪茸微微拧起眉,心道刚才虽然有点过敏,但防护得当也没事了。至于受伤……那更是完全没有的事啊。
他看着闻玉白的眼睛,谨慎地摇了摇头,开口问道:“完全没有,为什么这么说?先生?”
这回,闻玉白的眼神中开始露出一丝怀疑——倒不是怀疑雪茸,而显然是在怀疑自己。
“没什么。刚才突然闻到了一股血的味道……”闻玉白抬手想揉揉鼻子,又被口笼挡住了,“我以为你受伤了,看样子应该是我闻错了。”
说完,像是怕身旁的随从有什么怀疑,便又不情不愿补了一句:“教皇大人吩咐了,一定要将你安全送到,不能有任何差池。”
雪茸自动忽略了他找补的话,满脑子只剩下他刚才说的“血的味道”。
他和闻玉白不一样,他绝对不会怀疑闻玉白的能力,刚才绝不可能是他闻错了。那人不仅是闻到了血味,更是闻到了自己血的味道,否则不可能冒着暴露的风险,直接带人找上门的。
想到这里,雪茸的目光不禁朝脚边望去——
那朵带着红丝的雏菊,正七零八落地散开,遍地都是它雪白的新鲜碎尸。
第217章 机械之心217
雏菊花瓣上的红丝,带给雪茸的第一印象便是血管,此时闻玉白又提到血腥味,自然很容易联想到一起。
看着雪茸的眼神,闻玉白也很快领会到了他的意思,目光也跟着看向了地上的花环,接着便弯腰将一片破碎的雏菊花瓣捻在指腹上。
雪茸盯着他的表情,看见他眉尾微微扬起,便知道确实是他猜的那样——血腥味的来源,果然是这碎了的雏菊!
为什么雏菊会长红丝、还会散发出血腥味?雪茸想弄清楚,可下一秒,闻玉白却直接派人将地上的花环拾走,连碎了的花瓣也没给他留。
这态度和之前强行拿走艾琳的盒子一模一样,雪茸不是无事生非的主,他知道闻玉白一定有他的用意,便也不再纠缠,在他的目送下乖乖回房间了。
房间里小小的舷窗刚好能看见天空。雪茸刚一进门,便看见满屋橘红色的霞光。
如此近在咫尺的夕阳,是地面上任何一个傍晚都无法见证的,这种感觉甚是奇妙,仿佛那遥不可及的天与日,此时变成了唾手可得的实物,而头顶那颗巨大的机械心脏,正不断地向他们倾轧下来。
明明是在升空,抬头看却仿佛天在坍塌、太阳在坠落,神明的巨手伸向人间,不知是为播撒福音,还是降下灾厄。
任何人抬头见到此番景象都难免心生恍惚,雪茸也不例外。强烈的视觉冲击伴随着气流的颠簸,让他脚下一个趔趄,虽是很快稳住了身子,但精神却依旧是游离的。
他依旧怔怔地看着窗外,头顶的一切都如此虚实难辨、远近难分,只有机械之心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它岿然不动地扎根在天幕之上,真的如同一座供奉了神明的庙宇,一座超越了想象力极限的空中楼阁。
有那么一瞬间,雪茸都产生了强烈的动摇,心想,或许这世间真的存在神,只不过却是尊无情神,肃穆于苍穹、俯视于苍民、冷眼于悲喜、漠然于死生。否则接受着如此虔诚的供奉,为何还要在世间降下如此苦难——
车厘街的女人凭什么不能得到庇佑?汤恩村的乌鸦为什么终不能飞向天际?斯凯立顿怎么还有那么多生病的孩子?人鱼族的遗后何苦以命报血海深仇?什么都没做错的阿丽塔,又怎么会这样死去?
直到这时,雪茸才陡然感觉,这一路明明是在抬着头向上追寻,却好像一直有什么东西不断地向下坠去。这满屋子的红光到更像是一片血海,一路看似漫无目的地流淌哀鸣,却最终乘着这一方小小的舷窗,来到了天空中的彼方——
或是追寻、或是探究、或是质问……但总归是来了。
雪茸就这样一直怔怔地盯着窗外,眼看着残阳染黑,天空晦暗,一直到暮色将这扇小小的舷窗一口吞下。
此时,在夜色的映衬之下,头顶那颗巨大的心脏正隐隐闪烁着光亮,和月亮一般,并不明显突兀,却将机械外壁的细节描摹得一清二楚。
平日里,这心脏在夜晚也是会这般发光,但是受到距离、能见度、光线、天气等各种因素的干扰,不同的时刻看到的光的颜色也并不相同。雪茸也曾拿着望远镜观察过很久,有时候觉得是淡淡的红,有时候觉得是橘色,有时候又觉得是绿色,实在是分辨不了。
此时,他距离如此之近再去看,终于看了个明白——
如果严格按照人类心脏的标准来理解这颗机械之心的话,那光亮是从心脏的右心室的位置透出来的,里面应当是正在燃烧着火焰,那厚重的铜墙铁壁都被烧得发出淡淡的红光。
但这红光是外壁被高温灼烧透出来的颜色,却并非内部火焰的本色。自己看到的绿色橘色,也可能是金属被高温灼烧出的反光。雪茸闭着眼也能猜出来,那火应当和蒸汽飞艇的火、幽火手表的火,是同样的紫色。
这样的发现似乎让他抓住了什么,他立刻贴到舷窗边抬头看,果不其然,仔细一看他才发现,机械之心上方处安装的四个“圆盘”,其实根本不是四个盘状物,而是四片正在高速运转的旋翼,“动脉”处不断喷出的白烟可以证明,内部正有源源不断的蒸汽动能在驱使着旋翼旋转。
也就是说,所谓的机械之心,其实根本就是个巨大的飞行器。而“右心房”熊熊燃烧着的火焰,则是支撑着它在空中悬停二十余载的全部动力来源。
在这种距离看透这样的真相,对于一个职业机械亓亓整理师来说实在太过容易,但雪茸粗略计算了一下,还是感觉到了一阵难言的震惊——这颗心脏的大小接近一座城镇,通体金属的构造注定其重量之巨大,想要支撑起这样一个庞然巨物悬停二十年,所要用到的燃料数量,简直让人不敢想象。
哪儿来的那么多燃料?
对于这个问题,雪茸其实心中已经隐约有了答案,但他却不敢细想,只是默默收回了目光——他决定在登陆之前都不要再进行任何猜测了。他怕想太多会影响自己的判断。
粗略估算,距离登陆机械之心还需要飞行一整夜的时间。答案就在不远处静待揭晓,雪茸的心情却反而忽然平静了下来。
他打算先去好好睡上一觉,不管接下来要面对什么样的境况,都一定要保持自己处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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