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哇叽文学网提供的《嫁义兄》 9、第 9 章(第1/4页)
“家主。”
两个婢女俱是一慌,连忙便要去掰裴明绘的手,却被裴瑛出声打断。
“无事。”
他将她放在榻上,而后手搭在了她的手上,轻轻一按,她的手就松了开来,裴瑛将她摆正睡姿,却又不防自己的发丝从身后坠了下来,落在她泛红的脸颊上。
显然有些痒,她睡梦之中又用手拽住他的头发,将他拽得头往她的一侧偏去。
“嘶……”
裴瑛蹙起了眉,只得又单膝跪在榻前,大手覆上她的手,轻柔却极富妙力地便将她紧攥的手松了开来,而后将她的手放在身前,方才起身站了起来,无奈地叹息道。
“下次,定不让你再喝这么多酒了。”
二婢女见状,便走了过来服侍她更衣盥洗。
待二位贴身婢女将一切都收拾妥当,将素色的坠着流苏的床帏轻轻放了下来,又熄了内间的灯,方才蹑手蹑脚地从退出了里间,往外间守夜去了。
*
裴瑛忙完这一切,方才又去了书房。
虽然自从巫蛊案始,他已然接连操劳多日,其间休憩的时间不过寥寥,但他似乎并不疲惫,而且能在准确地掐着宫里下钥的时间赶回来将妹妹从窦府接回来。
那甲士早在书房等候多时,一见裴瑛走来,立即拱手见礼,身上软甲甲叶碰撞,发出清脆金铁之声。
“见过大人。”
“无需多礼,说事。”
裴瑛一掀袍袖,便在书房长案之后坐了下来,修长白皙的手指拿起搁在墨玉笔山的毫笔。
“属下探得廷尉暗中勾连朝臣近侍,意欲联袂上谏为李忠伸冤,更有其门客挥洒千金招揽游侠,意欲行刺大人,同时坊间多有不利于大人的流言,经属下勘察,多也是卓贤门下门客所流传。”
听闻此等骇人意图,裴瑛却是依旧不慌不忙从竹筒里抽出一卷羊皮纸来,用蓝田玉镇石压住,而后提笔蘸墨,锋锐的笔尖润透漆黑的墨水,不疾不徐在其上写就铁画银钩。
“我知道了,可还有其他事。”
甲士显然惊愕于裴瑛的态度,可此事事关裴瑛性命,他也不可轻易待之,故上前一步拱手道:“属下斗胆,还请大人先发制人!”
“先发制人者为人制。”裴瑛搁下笔,抬起头来,案头一盏的铜灯无声闪动着,明暗交织的光影跃动在裴瑛面上,他的面容也忽明忽暗起来。
“再盯着他们,不要阻止,他们若有不便处,你且帮他们就是疏通一下,若他们踟蹰不前,你且暗中推波助澜就是。若有不能决处,先行通报。”
“若是……”
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眼睛也眯了起来。
当甲士听到裴瑛的话,突然便觉得眼前的人颇有些疯狂在身上,那些任侠也绝非良善之辈,虽以侠名,却不过是贵族豪强的家臣,先帝之时便有游侠暗奉先帝同母胞弟令前往刺杀了数位大臣,而他们无一不是中枢要臣,而刺杀他们,仅仅是因为他们曾经上书谏阻太皇太后将梁王立为储君的旨意。
可裴瑛能够做到此等高位,又屡屡与朝中高官厚禄者公然为敌,他的手上不知沾染多少王公贵戚的鲜血。
不知是运气绝佳还是计谋使然。
这样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天生个自身生死置之度外的疯子。
但毕竟裴瑛是他的上司,他也一定是有自己的考量,自己不过听命行事的下属。
故此,甲士也不再劝阻,躬身退下。
如今朝中局势不稳,各方势力都因为他杀了李忠诸人而心生不满,意图借此发难,将他彻底除掉。
可那又如何,且叫他们来就是了。
裴瑛忍不住笑了起来,珍贵的羊皮纸上龙飞凤舞,上书裴瑛自己的诸多罪状,一条接着一条,下笔行云流水,毫无阻塞之象。
待这份自陈罪状的罪状书书写完毕,他便将将卷成卷轴,并用红色丝绳系好,装进铜管,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摁旋钮,整个铜管便也封装完毕。
裴瑛将其递交到另一暗卫手上,而后暗卫消失无踪。
就等裴瑛忙完之时,铜壶滴漏的浮舟木剑已然到了三更天时刻,窗外中天夜月方残缺,冷夜鸮声正凄惨。
月光映着雪光,在照亮天地之时,却也漏出不详的阴影,随着月亮轨迹的行进,大片大片不详的阴影蔓延进书房之中,攀在墙壁书架之上,一盏小小的铜灯的光芒太过渺小,几乎就要被阴冷的黑暗吞噬。
书房菱花窗本就开着一条小小的缝隙,不知何时外头风声又肆虐起来,寒意砭骨的风前仆后继地涌了进来,张牙舞爪地吹向屋中的眼见铜灯的光便要熄灭,裴瑛的手却护了上去,原本微弱的火苗登时再度茁壮起来,外头的冷风不知何时也停了下来。
“嘶——”
随着火苗的蔓延,裴映得手心不知何时被火苗燎了一下,他慢慢地收回了手,可就在此时,风又再度肆虐起来,小小的铜灯没有来得及挣扎,瞬间便淹没在了黑暗里。
裴瑛若有所思。
他不知道在此坐了多少时候,外头突然寒鸦惊飞扑棱扑棱地声音顿时叫裴瑛警觉,迅速起身的同时抽出横于剑架之上的宝剑,宝剑粼粼划出幽蓝光芒,裴瑛横空一挡,电光火石之间便是清脆的金铁振声如同水波般荡开。
“来了?”
长剑一转,冷冽光滑的剑面瞬间照亮了对方黑布蒙面的面孔,以及那一双浸满杀意的眼睛。
“既然敢来,如何不敢示以真面目。”
裴瑛横剑直刺对方喉咙,对方显然也是武功在身,全力向后一仰,剑尖堪堪擦过喉咙。
“到底是面目太过丑陋,还是心思太过卑劣,不敢污人耳目呢。”
或许是裴瑛的话居高临下,占据道德高点,并以极其讥讽的语调说着太过伤人自尊的话语,极大地刺激了刺客的自尊自傲的心。
自以来便缄口不言的刺客再出一剑之后登时回话,满含愤懑:“你这奸臣,天道皇皇,岂有你胡作非为陷害忠良,嗜杀如狂,还不受死!”
“哦,竟是正义之士来伸张正义的?”
裴瑛讽刺一笑,眸光瞬时一闪,手腕不动声色一转。
“你若收人钱财买卖人性命来此倒也情有可原,可若为了正义……”
话音刚落,对面刺客长剑脱手,刺客顿时想逃,可是下一刻冰冷的寒光顿时闪现在他的颈边,刺客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一抬头,就对上裴瑛居高临下的眼神,映着剑光雪光月光三方冷色光芒,竟是冷冽入骨,望之失魂。
“也未免太过可笑。”
冰冷寒光自剑锋滑过,幽幽消逝在他的脖颈处。
“你……”
刺客错愕地转过眼珠,看着颈边差之毫厘便要取他性命的长剑却迟迟没有落下,顿时惊疑地看向裴瑛,此时此刻,他才认识到刀笔吏出身的裴瑛竟然还有如此武功,更不明白他为什么不立刻动手。
裴瑛看着他的眼睛,读出了他所有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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绪。
他的唇边勾起一分冷笑,一声清脆金铁振声落毕,长剑随之利落归鞘。
“滚罢。”
“我已然是你的阶下囚,你……你为什么不杀我!”
刺客显然想不明白恶名远扬杀人如麻的侍御史裴瑛为何不杀自己,以民间所传之裴瑛作为,当是斩尽杀绝心狠手辣的大恶人形象。
“难道你就不怕我再来杀你吗!”
“怎么,你想找死?”裴瑛再度冷笑一声,显然并未把他的攻击放在心上,“如此武功,出来行刺,丢命又丢人。”
刺客显然被他的话噎住了,一时也说不出话来,只直勾勾地盯着他。
“像你技艺如此差的,定然是自己打了主意来的。”裴瑛答道,他略有些疲惫地坐回了长案之后,靠在凭几之上,淡漠地吐出极具杀伤力的四个字。
“何患之有。”
他语气里深深的轻慢叫刺客受了莫大的侮辱,但是他又知道此时他定然打不过裴瑛,故只能灰溜溜地拾起了剑,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而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裴瑛,迅速翻上屋顶走了。
而就在书房中安静了下来,黑暗之中各处声响簌簌而来,裴瑛抬手,他们就有全部安静了下来。
裴瑛长长地叹了口气,他的颀长隽秀的身影落满了似霜的冷光,寂寥而又落寞。
嗜杀如狂,陷害忠良吗?
裴瑛无奈地笑了笑,曾几何时,他也曾这般意气风发慨而慷,有着独身一剑平奸邪的豪气干云,曾经天翻又地覆,一朝从云端跌入尘泥,骄傲的裴家公子沦为逃亡的犯人,他却依旧背负仇恨心怀天下。
可是多年的风云变幻,却叫他明白了,杀人不能解决问题,可是解决问题不得不杀人,而不必管他的是非对错。
因为朝堂之上无是非。
心里思绪太重,加之多日的劳顿,裴瑛着实疲惫,可是案上仍有些积累的公文急需处理,明日朝会须得承报皇帝,他便强行压下疲惫,点亮灯烛,从一旁堆积如山的书简上拿出明早急务,再次提笔蘸墨,可方才写了几个字,疲惫困倦便如潮水般压来。
案角的铜灯灯火瞬间闪烁了一下,而后他眼中铜灯的光晕缓缓扩大,眼前的景色瞬间模糊起来,他的头不受控制缓缓搁在胳膊上,纤长的眼睫颤了颤,最后沉沉地阖上了。
一片混沌之间,似乎光影迷离。
大片大片的雪花落了下来,落在裴瑛的掌心,他抬起头来,仰头便见铅云重重白雪纷纷,一低头,一个白色的身影就撞进了他的眼眸。
粗麻缟袂在狂风暴雪中飘扬,遮住了她的面容,只有那一双红着眼眶的眼睛露了出来,盈着露水似的泪。
隔着密如帘子的鹅毛大雪,他望见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她哀伤地望着他,像是衰败的花池里那苦苦坚持的一瓣皎洁凄美的花,浸润在寒冷秋气里,凝上一层冰冷的霜。
“是谁?”
裴瑛心跳瞬间停跳,心底里似乎有什么声音在呐喊,震得他浑身上下的血液都起了漩涡。
“你是谁?”
他无法控制地喊了出来,那人却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便走进了滔天的风雪之中。
“等等!”裴瑛心里一慌,想要追上去,可是风雪更加疯狂,天上的雪无穷落下,地上的雪疯狂卷起,形成一座雪墙,铺天盖地压来。
蓦然天光一线,裴瑛的眼前忽然亮了起来,他一下就坐了起来,桌案上的书简堆哗啦一下悉数倒了下去,龟身雁头砚台也打翻在地,黑色的墨汁流溢在红色地毡之上,缓缓地渗了进去。
在外随侍的书吏听闻声响,急忙就跑了过来。
“大人!”
书官赶忙扶着手臂已然酸麻的裴瑛站了起来,他摁了摁有些发胀的太阳穴,目光恍惚,那道白色的身影的余色却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外面的颜色是日升前的静谧的蓝,映衬着光洁的雪,越过窗子绷得整齐的绢布,落在裴瑛的涣散的黑色瞳眸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