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提桶的人也僵住了身子,再没有向前一步。
阮澜烛沉默良久,视线落在屏风那边凌久时的影子上。
他问“凌凌,你没事吧?”
凌久时侧身,将领口重新扣好,说“我?我没事啊?你怎么突然来了?”
“我来看看你”
阮澜烛的声音很低,负手踏进门。
原本僵立在原地的矮小身影动了动,提着水转身就往门外走。
路过阮澜烛身边时,男人垂下眼帘,面无表情的盯了他一眼。
那身影又僵住,下一秒跑的更快,似乎突然力大无穷连水桶里的水也不摇晃了。
直到凌久时从屏风后绕出来,房间里除了他和阮澜烛已经没了第三人。
门外台阶滴滴答答的落雨,阮澜烛站在门边对凌久时露出一个笑,全然没有刚刚踹门的急切和暗怒。
他说“凌凌,我想和你商量件事”
凌久时说“什么事?”
阮澜烛眨眨眼,可怜巴巴道
“我院子屋顶的瓦片碎了,里面全是积水,没法住人,你能收留我几天吗?”
凌久时蹙眉“……你,院子屋顶的瓦片碎了?怎么碎的?”
“哎呦”
阮澜烛状似无奈,拖了把椅子坐下道
“别提了,本来我们今日出门前还是好好的,谁知道回来就烂了,管家说是……”
“是什么?”
“他说是为了救猫,上去的时候踩坏了”
“救猫?”
凌久时愣住,脑海中电光火石闪过了他床上的那只猫。
不会是它吧……
“对啊”
阮澜烛像是钻进凌久时肚子里的蛔虫,笑眯眯的说
“就是你昨天带回来的那只,它太小了,爬上去下不来,叫的凄凄惨惨的,没办法,管家只好派人上去救,然后就踩坏了屋顶,偏偏今天大雨,修也修不了……”
凌久时看着他,不太确定这是真的还是他胡诌的,半晌后说
“这么大的宅子,不会收拾不出一间屋子吧?”
“当然收拾的出,只是很不巧,小猫太调皮了,慌里慌张上了好几次屋顶,所以大部分都被踩烂了”
阮澜烛边说边笑着架起一条腿,单手撑在额角,道
“凌凌,你不会不管我的,对吧?”
言下之意,这可是你带回来的小猫闯的祸,所谓子债父偿,宠债主偿。
不管怎么论,都得他负责。
凌久时抿唇,一言不发。
古今圣贤万千,兵家三十六计,他曾依靠这些叫许多来者不善的家伙铩羽而归。
可如今面对阮澜烛,这分明也是个死缠烂打的家伙。
凌久时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两方僵持了好一会,凌久时才说
“约法三章,你睡床,我睡塌,互不干扰。”
阮澜烛眨眼,正要再发发戏瘾,扮扮可怜,好争取个同床共枕。
却见凌久时板起俊秀的脸,认真对他说
“再有异议,我便送你去找老太爷,想必老人家那里屋顶好的很,必然有你的位置”
“……”
阮澜烛笑容僵在脸上,眼睁睁看着凌久时打开柜子,搬了被褥铺在窗边榻上。
现在还远远没到休息的时间,但凌久时先铺好,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阮澜烛抬手捂住额头,不知该拿这个榆木脑袋怎么办。
今天他明明被凌凌告白了,对吧?
阮澜烛想着,拖了椅子坐在桌子对面,托腮看凌久时认真的脸。
他正拿着笔,低头看着书,手指缓慢的翻阅,不时在纸上写着什么。
清隽的面容,安然的气质,整个人如一片静谧的湖水。
似乎无论什么惊涛骇浪,都能沉浸在这片水下,没有波澜。
阮澜烛唤他“凌凌,你今天在茶楼说的,是真心话吗?”
凌久时说“哪一句?”
阮澜烛“你喜欢我那句”
忙碌的笔停下,凌久时抬头,圆润的眼认真道
“自然是真心,这种事,有什么说谎的必要吗?”
他的眼睛,他的神色,都诚挚而坚定,不掺杂任何别的,看的阮澜烛心头疯狂跳动。
“凌凌……”
他撑着脸,唇边溢出笑“……说这些话,可是很容易出事的”
凌久时不解,瞳孔中的人却突然放大,瞬间逼近眼前。
原来是阮澜烛站起身,越过桌子,捏住了凌久时的下颌,快如闪电的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蜻蜓点水,吻过即分。
之后阮澜烛捧着凌久时的脸,望着青年眼眸里的自己。
他那微凉的呼吸和凌久时的心跳缠绕,眸中深邃的占有欲迫人又狂热,右侧眼角泪痣妩媚多情。
屋内光弧照在他的半张脸上。
见容颜分明潋滟,肤色却苍白,连唇也只有浅淡的颜色,看不真切。
这似鬼似妖似人的一张脸,满含深情的对凌久时道
“凌凌,我亦心悦你,寤寐思服,辗转反侧”
阮澜烛说完,微微张开唇,露出里面雪白的牙齿抵着皮肉。
手下的这张脸,这个人,每一根发丝每一个视线都令阮澜烛血液翻腾,心胸澎湃。
在阴暗地底下的那些年,他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在期待和凌久时重逢。
以至于发现凌久时的瞬间,明明魂魄脆弱,不足以远行。
他还是远远的飘过去,在凌久时的房间待了一夜。
是的,那个成亲前,凌久时在自己家二楼昏昏沉沉的晚上。
他被揉着唇瓣的唐突惊醒后爬起来,发现没人,惊慌了段时间又重新睡下的晚上
阮澜烛一直在他的房间待着。
凌久时以为唐突客走了,以为他的房间空无一人,所以虽然惊慌,还是依然躺下睡觉了。
……事实上也确实是空无一人。
只是有一只等了三百年的鬼,一直坐在他的床沿盯着他,而他清醒后看不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