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时,梁幻似有所感一般。
他回首遥遥望向了身后高耸入山云的宗门,漫天的竹叶纷纷扬扬落下,山风卷过竹林,簌簌作响。
年轻的苍澜宗首席立于林间。
脚尖轻踮于竹枝上,他孑然睨着地上石板路间泱泱聚齐的众人,少年身形一如以往,深深印刻于他脑海当中。
正在出神的间隙,他听到自己识海当中传来的声音。
——新的任务已发布,请宿主注意查收。
傻冒。
首席淡淡睁着眼睛,身姿挺拔,两只手背到了身后交握于一起,他看了少年的背影良久。
随后,他施施然从枝头跃了下去。
拍拍身上染的灰,用一种即将解脱一般的口气答道:“你好像还没有搞清楚状况。”
“老子马上就不用受这苦,做你这劳什子的任务了。”
梁幻想要回去的念头已经到达近乎痴狂的程度。
所以当他意识到自己无意错失了脱离这方幻世界的机会以后,便不计后果找来了人前,几乎就将暗示的话说成了明示。
只期望对方能够把握好这唯一一次脱离苦海的契机。
他以为对自己足够了解,甚至做好了随时会消失于当前世界的准备,于是每天对着识海中响起的声音充耳不闻。
只等着某天醒来,他已然脱离书中世界的桎梏。
识海中的那道声音渐渐消失,连着好几天没有打扰过他,让梁幻有种误以为事态成功的错觉。
可直到一段突然涌进大脑的记忆浮现,几乎把他所有计划都变成了泡影。
金玉柔携着众人声势浩大地回到了陈家。
成南方一进府就遭数人前后左右守了起来,他杀死陈治的事情在本家引起了极恶劣的影响。
虽然陈治是外族人,但到底也是陈家一份子。
其死后不久,外族的陈治父族借题发挥,一再质问本家,悠悠众口,陈松一时难以压制,事态便愈演愈烈。
成南被人押解着关了禁闭,梁幻有出面阻止过。
奈何当着外族众人,陈松不好偏袒向他,因而硬是将成南关了下去,待之后细查清楚了再做追究。
众人前往议事堂的途中,陈清淮走得慢,不一会儿就落到了队伍最后。
他手指摩挲着袖间藏着的那只摄魂铃铛,纯黑色的瞳仁若有所思地眺看向前方正在行进的众人。
他不能保证自己有几分把握能够当场揭穿那个冒牌货的身份。
如果顺利也罢,若是失败了,让那冒牌货因此有了警惕心,那以后恐怕更难有机会揭露对方。
陈清淮不自觉地捏紧了手心这只摄魂铃铛,灼灼的目光一眨不眨地钉在梁幻背上。
另一头,被人关入禁闭的成南略微察觉到了一些异样。
他坐在角落那张木床上,从识海中召出了灵骨箫。
本来通体莹白,泛着淡淡光晕的那只骨箫,此刻却失去光彩,箫身被一圈圈符文裹住。
修士与自己的命器之间存有脉络的感应,成南如今几乎感知不到灵骨箫的存在。
分明就在他眼前,在他手上。
可仿佛被人下了禁制一般。
命器的五感被悉数封了起来,不仅如此,他此刻就连自己送给陈羽那只丑鸟也感知不到了。
见状,成南眉头紧锁,冷不丁记起前几日他与苍澜宗首席那场对决。
对方境界修为皆高于他,却生生捱了那一击,遭受骨箫穿透皮肉之苦,居然是设了套等他往里钻。
成南有些纳闷,他想不通对方如此做的目的。
失去光彩的灵骨箫被他拿在手里把玩,成南的目光显得有些出神,他回忆着那位首席的神态动作。
他总是意外能从那人的身上看到一点如今陈羽的影子。
有如此想法,他自己也觉得实在荒唐不已,他是有在怀疑陈羽的身份,但这个设想明显不太实际。
禁闭的屋子里只有接近屋顶的墙面上开了一扇小窗。
成南百无聊赖地坐着,通过那扇小窗一窥窗外漆黑的夜幕,稀稀拉拉的月光穿过窗户射了进来。
在床前投下一片银辉。
?
“大哥,这人都被你叫回来了。你是时候给我们一个交代了吧。”陈治的父亲说道。
议事堂内灯火通明。
梁幻默不作声地立于旁侧,隐于一众小辈当中,陈清淮不知为何站在了最远,处于人群外围。
“羽儿,你出来,同你叔伯们说说事情原委。”
闻言,梁幻大步走出,从容不迫地来到议事堂中央,顶着周遭内外族人审视的目光,缓缓开口。
“陈治一事,是他咎由自取。”
“你!他虽是外族,但名义上也是你兄长,人已经没了,你又为何这般言语侮辱他。”
“用那种卑劣的手段对付我,也配当我兄长。”梁幻眉眼压低,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