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旭东盯着黄克的脸,很严肃地道:
“你到底是站在哪边的?”
“以你的聪明,不至于猜不出来吧?”
“不是猜不出来,只是不敢相信。在链霉素的事情上,还有股票发行的事情上......”
黄克道:“我表现得很象个邪恶而贪婪的黑心资本家,而不是真正的革命者?”
“嗯......”
“现在你认为我是什么样的人?”
“应当是个共产党吧!你伪装得真好,你把所有人都骗了,常委员长都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上。”
黄克哈哈大笑道:“你说错了,老范!其实我的伪装相当地糟糕,从头到尾,我其实只成功地骗了一个人,或者两个人。”
“谁?”
“常委员长,或者还有他家的夫人!其他人,包括中统,军统的那些人,早就拿到了我通匪通共,援助张杨二贼的证据。据我所知,过去三个月里,中统和军统这边,帮我活埋的告密者数量,恐怕已经不下十个人了!”
范旭东一愣,看着黄克,嘴张得老大。
黄克递给了范旭东一个信封,他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股黄金药业的股票凭证。
“一切都是利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抓了我,杀了我,黄金药业的股票,瞬间就会变成废纸。就算我现在上街高喊我是共产党,也不会有人抓我杀我,他们只会把听到我喊我是共产党的人,全部杀光。因为这是利益,他们都被我套牢了,都等着我的股票,上市,狂涨,然后赚更多的钱。”
范旭东苦笑地叹息道:“你看穿了人类的本质,你绑架了所有人。”
然后他关心地对黄克道:“这个游戏太危险,你这是在走钢丝啊!”
黄克叹息道:“那是因为我们的国家,现在也是走钢丝啊!战争马上就要爆发了,老范,该做决定了!”
范旭东犹豫道:“要我搬家其实没问题,只是他们是共产党啊!他们的政治主张......”
黄克低声地对他道:“世人都以为最赚钱最暴利的投资,是玩金融,炒股票,但是他们错了!利润最为丰厚的投资,其实是投资一个政权,一个正在太阳般升起,蒸蒸日上的新政权啊!”
这话一出,范旭东身体一震,看着黄克,彻底明白了。
黄克双手叉着,托着下巴,坐在桌前,看着范旭东道。
“老范,我知道你是个科学家,对政治不感兴趣。这几天我和你说了很多,现在的中国,正处于三千年之未有的大变革时代。这个世界,真的容不下一个安静地作试验的试验室的。时代的激流,会毫不留情地摧毁任何抱以幻想,不能顺着激流顺势而行的事物。”
范旭东道:“我是个科学家,但我也是个资本家。”
黄克道:“恩格斯也是个大资本家,而我的钱,比恩格斯还要多十倍,不,是百倍。”
范旭东沉默了下,然后才道:
“黑心的大资本家支持共产党,真是矛盾呢......”
“我的心不黑,恩格斯看到的是资本主义制度的极限,他想找到突破点。而我也看到了极限,更看到了未来,我不喜欢75年或者85年后的那个世界,我不想让轮回重现.......”
这句话说出来时,黄克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说真话,还是在说假话。
他接着道:“你要是不把厂子转走,日本人打过来时,我会让人第一时间把厂子全炸光,然后把你,还有你的学生,你的工人,全绑架带走。你的厂子虽然值点钱,但是你和你的学生,才是最值钱的东西。你该不会以为我们红军会贪图你的那些东西吧?你放心,炸完后我帮你再建一座厂的,厂长还是你,不过工厂却是人民的了。”
范旭东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我同意了。”
“很好。”
“新厂址的地点,应当不会是西安吧,那里缺水,并不是好地方。”
“是宝鸡!那里有煤有铁,有水有矿有铁路,是最好的地点。”
黄克说着,将一份材料放到了范旭东面前。
范旭东接过,却没有马上翻开。
“你还想把老侯也拐走吧?南边不比我这里,委员长盯得很紧,你动不了那些机器的。”
黄克笑了起来:
“机器只是稍带,真正的有价值的,还是老侯他的工厂的工人与技术员啊!”
范旭东最后问道:“宝鸡,那不是杨虎城的地盘吗?他只是你们的盟友,而不是红军。”
黄克道:“你说的这话,我也曾对李润石主席说过,他的回答是:我们不是常凯申,我们不怕他背叛我们,而且我们也有办法让他无法背叛。”
范旭东愣了许久,然后长叹道:“好霸气的一个人。”
事后,小黄克没敢把自己说服范旭东,“投资一个政权”的话告诉别人。虽然他觉得自己没说错,因为这种话范旭东最容易听懂,但是他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说过......
最后,能“倾听”他倾诉的,是另一个他。
梦中的世界里,大黄克笑了起来。
“我感到了你心中的羞愧,甚至还有一丝羞耻。你有什么好羞耻的?这才是正常的人类啊!当年主席那伙人,尽管经历了那么残酷的淘汰,但是其中大多数人,也只是暂时的用特殊材料制成的人,他们在屠龙时可以不畏生死,但在胜利后能抗拒恶龙宝藏诱惑的不变成新的恶龙的人,最后却没有多少。你还记得割喉夫人说过的那句话吗?”
“什么话?”
“割喉夫人接受外国记者采访时,外国记者说延安那儿清廉得让人尊敬,而国民政府这边腐败透顶,割喉夫人回答道,他们只是没有尝到权势的滋味.....红太阳终会下山的,你对范旭东说的话,其实反映出来的,才是你内心真正的想法啊!”
“时间的穿越者,都是投机者吗?我现在,依旧是提前知道答案的投机者吗?”
第二天一早,小黄克醒来后,一个人呆呆地坐着,并没有象往常一般,对睡在身边的艾琳娜上下其手。稍迟醒来的艾琳娜,看到傻坐中的他,支起身子,从后面抱住他,关心道:“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