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帮我们29军制造的地雷,都是想把人炸残而不是炸死,还说一个伤兵要两个人抬,炸掉脚掌就等于废掉三个小鬼子,说得还真有道理。他的脑子真好用,用肚子里的弯弯道道就是多,幸好他是我们自己的同志!”
张自忠叹息着,现在的他,张嘴闭嘴都称呼黄克这个著名共谍是“我们的同志”,心理上已经完全变成共产党的形状了。
称呼张自忠为“老张”的人,则是红五军的政委,曾日三——这也是一位瑞金根据地出来的红军高级干部,历史上他和董振堂一般都是牺牲在西路军战役中。
张自忠一愣,想了一小会,才明白了曾日三话语背后的意思。
他摇摇头道:“塘沽的地理位置很重要,如果日军占据这里,就可以动用海军通过船只直接在塘沽把军队送到平津面前。”
董振堂摇头道:“整个渤海湾地区,到处都是可登陆的地点。其实日本人想使用海上登陆作战,任何一个地点都是可以的。从唐山到塘沽,也只不过一百公里远,坐火车南下北平只要三个小时。而塘沽以北的秦皇岛,离这那儿也不过两百多公里。从抗日战争的全局来看,塘沽只是看起来很重要,但实际上并不是太重要的一个港口。”
董振堂顿了顿,见张自忠很难消化完这段话,他想了想,从怀里淘出一张纸放在张自忠面前,然后向他解释道:“其实我也是费了不小的力气,才理解主席这话背后的意思。简单地理解,就是现在的滨海那儿,残存的日军只有四千人就算我们把他们全杀光了,也就四千人.....而过去的八天里,我们两家联军在塘沽这儿,消灭的日军数量是八千人.......”
张自忠摊开董振堂递给他的纸,这是一份很详细记录塘沽战役八天,红军和日军的伤亡统计对比报告。(注:由于这个时间点,宋哲元已屈服,29军归入红军完全指挥,所以以后29军只是作为一个编号,其他和红军合作作战时,一律以红军称之。)
“老张,你看出什么问题了吗?”
“我们的伤亡,比鬼子大!”
“没错!”
董振堂严肃的道:“塘沽这一战,我们拥有坦克、火炮、空军的全面优势,但是主动进攻鬼子经营多时的筑垒要塞,两边的伤亡对比却打出1.4:1比的难看数字。”
董振堂指着纸上的数字道:“注意到没有,第一天时候,伤亡比是5.5比1,第二天是4.6比1......到第六天时,这个数字降为0.9比1,最后一天时已是0.6比1,你看出什么名堂了吗?”
张自忠达答道:“前期的小鬼子是完整之师,弹药充足,打到后面,他们的精兵越打越少,弹药也不足了。”
然后他叹气道:“你们的统计数字做得真详细,”
曾日三在边上插嘴道:“这个数字其实不是很准确,比如,前面作战时,日本人可以把受伤的士兵调到后方,我们打扫战场时统计到日军人的伤亡,基本都是尸体和逃不了的伤兵。而到了第六天后,日本人的伤亡越来越大,被抛弃的伤兵越来越多,这个数字瞬间就反过来了......不过如果不算受伤而只算死亡,我们前面五天牺牲战士的数字,依旧是日军的2.5倍,直到第六第七天,日军防线崩溃后方伤亡对比才开始反转。”
曾日三顿了顿,然后向张自忠解释道:“现在在中国和我们打仗的小鬼子,上战场前很多都是训练了三年的精兵,那些老兵最少也打过三百发子弹训练过的,而那些紧急征召的新兵,动员兵,最少也是打过一两百发子弹的,实弹射击经验丰富——前线的战士反映,两百米内对射时,他们的首发命中率高得惊人,四百米外仍然有很大的威胁。”
第一师团作为日军中的精锐御林军,战力本来就是极强.驻守塘沽的一万多日军,核心就是那一个旅团为核心组建的。如果是纯粹完整的第一师团部队,那就更加难啃了。
董振堂总结道:“塘沽这儿,我军占据天时地利,日军守,我们攻,尚且打得如此难看。如果我们主动出击,攻击唐山地区的日军,没有那些主场优势,双方的伤亡对比,只会更加难看。”
张自忠眼睛一亮,明白道:“你们是想围城打援?”
曾日三和董振堂一起笑着点头,然后董振堂皱着眉道:
“不光是这样!香月清司那个老鬼子比谷寿夫要难缠得多,他明显看出塘沽这的局势对日军很不利。这么多天一直都按兵不动,明显是想等手中兵力囤多了才会南下。我们故意停火,释放善意,让塘沽的那帮鬼子残兵败将能喘口气,其实也是想借机通过报纸宣传的方式,给见死不救的香月清司施加压力。”
这八天的塘沽战役作战中,红军和朱可夫一样,也通过恶劣的战斗,发现了装甲部队一堆的问题。
坦克集中运用,确实威力惊人,但损耗也惊人。动用装甲部队进攻敌军有准备的防御阵地时,哪怕是攻下了,战后坦克的完好率则是低得吓人。塘沽战役,红军前后出动了六十辆重装甲突击型坦克和二十四辆T27辆轻型坦克。
打了八天后,有十六辆坦克遭遇了永久性损坏,只能“器官捐献”和回炉处理,三分一的坦克需要进行更换零配件的大修,八天里八十四辆坦克的维修次数累计加起来高达148次。红军宣布暂时停战的时候,还有三十多辆坦克正待在后方战线上等着维修呢。
而红军进攻塘沽的战斗,其实只是一场发生在“家门口”阵地战。除了第一天外,坦克并没有进行长距离的机动作战,而是短距离的突击作战,真正的消耗的摩托工时很少。
如果改“门前作战”变成劳师远征,进攻唐山,这中间的后勤负担,维护负担,摩托损耗,数字更是海了去。表面上,红军在平冿地区的实力远在日军之上,但目前日本人的整体国力战力,同样远在红军之上。之所以日本人目前如此狼狈,却是苏联红军在北满吸引了他们大半注意力的缘故。
但是斯大林只是想借日本人练兵轮战,真正在远东投入的兵力有限。而日本人在国内还有十多个师团没有调动。等这些部队运至完成部署,华北战场的压力会极大。
虽然李润石主席可以向斯大林要求他加强在远东的攻势吸引更多的日军,但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想这么做。有些学费,是一定要自己去挣的。靠别人靠得太多,最后就不会自己走路了。
现在李润石,也是凭借自己手中的兵力,小心地计算着装甲精锐部队的使用。
红军这边,如果早早干掉塘沽守军,然后几十万人一股脑压上进攻塘沽,完全就是乱来的军事冒险行为。日军在冀东看似只有七万多主力,但需要的话,几天内就可以通过铁路干线,从东北获得其他日本师团的南下支援。
最有利的战略目标,自然是以塘沽残军为饵,围城打援,诱使日军脱离经营多日的唐山南下,然后在合适的地点聚尔歼之。
目前在华北地区,红军和日军主力面临的问题都相同:两家结阵自守,皆绰绰有余。哪一方放弃主场优势主动出击,其实都会失去优势陷入被动。对红军来说,最有利的局面,就是唐山的日军匆促南下,在红军选择好的预定战场上开战。
不利的地方在于,日军驻囤军司令官香月清司也很清楚自己的劣势,至今仍然龟缩不前——不过红军通日共的消息渠道得到秘报:一直不肯南下的香月清司其实也承受着东京大本营,尤其是天皇雍仁的巨大压力。二十六日这天在长崎洒下的传单,特地提到了塘沽日军的“惨状”,就是在给“见死不救”香月清司增加政治上的压力。
而更多的压力,则会在接下来开始。
当天,刚从南边返回的伍豪,看着黄克回苏联前留下来的东西,呵呵地笑了起来。
“这就是政治影响军事!小黄那个小鬼,脑子确实很好用,这种逼香月清司出兵的手段都想得出来。”
当前线的红军暂时停火的时候,伍豪来到英租界,召开记者大会,以中共代表的身份向各国记者宣布了两条消息。
第一条是:塘沽前线这儿“人道主义停火”三十二小时。
第二条是,本着人道主义的原则,红军将通过英租界的关系,释放前期战斗中俘虏了大概一千多日军伤员,请国际人士帮忙接收,遣送回日本。
伍豪发表讲话的时候,红军已经把先前战役中抓到的日本驻平津地区的外交使馆里的人员一起放了。然后不管日本人愿不愿意,强行将第一批上百名鬼子伤兵战俘扔到了他们面前。至于身体完好的战俘,暂时都被送到山西的矿山里接受劳动改造。
在释放鬼子伤兵一事上,黄克是非常乐意的。红军不杀战俘,而且对待战俘太好。这些伤员留在手上,好吃好喝好药侍候着,黄克看了怎么都不舒服。所以他很早就鼓动李润石等人把抓到的日本战俘中的伤兵尽可能地释放回去——然后让日本人自己去弄死他们。日本人会弄死被释放战俘的事,黄克虽然知道,但至今都装傻没向上层反映。
这一千多名伤员战俘被释放的当日,英租界里记者云集,相机闪个不停,直把同样躲在租界里的日本官员气得咬牙切齿,这么多鬼子兵被红军抓了,这脸是丢到太平洋里去了。
但更让现场的日本记者愤恨不止的事情还在后面。
在记者招待会上,伍豪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黄克提议,李润石主席亲笔写的,《告塘沽日军投降书》,当着全世界的记者的面念了一遍。
这篇《告塘沽日军投降书》和历史上著名的《告杜聿明集团投降书》内容差不多,但故意在文字里泄露了一个天大的机密:塘沽守军英勇奋战,而唐山的几万日军,却在百公里外见死不救。在文章里,李润石把香月清司见死不救的原因,故意说成这是雍仁天皇因为二二六兵变的事,在故意借刀杀人,你们全都被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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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苏联军在四月十八日开战,打到了二十二日,看到北满的苏军凶猛如虎的攻势时,日军上下其实已经萌生了求和谈判的退意。
最明显的体现,就是战争打到二十六日,时间都过了八天了,日苏之间还没有互相宣战。苏联对外,把这场出动兵力达到四十五万人的战争,称之为“口袋里的战争”,“日苏之间微不足道的小冲突”,看似很大气地表明不会为此而对日本宣战。
换成大家都能听懂的话,就是:我只用一只手,不对,是一根手指和你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