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六日:溧水失守,遥望南京,心忧不止,夜不能眜。”
“九月十七日,今天为中共捐赠大洋一万元。又痛诉陈济棠胆怯如鼠,惧战不守南京......”这一天,洋洋洒洒地在纸上大书了一番爱国情怀。大呼九一八不抵抗非我一人之过,完全是手下全是陈济棠这般无能鼠辈在拖后腿的因素。
“九月三十日:日军终于打到高桥门了,甚喜......”
常凯申瞧了瞧,想了想,撕下这一页纸,烧掉,又把前几日写的日记里,一些会授人口实的日记全撕下来烧掉了,最后只留下了九月十六日、十七日这两天的篇 章。
然后常凯申摊开纸,九月一日那天起,又重写补写日记,继续记下自己的“爱国激情”......
就这么撕撕写写,写写撕撕,反复地修改,时间进入到十月,沉迷于创作历史的美妙感中的常凯申,连每天弥漫在鼻孔边的“粪包”的臭味,都觉得淡了。
这期间,待在上海的王亚樵,也不是只顾往常凯申家砸大粪,也干了点大事。
上海,是日军的大后方。大量从国内内运来的军火,都要在上海港卸货。王亚樵的人配合上海地下党,提供情报,并在夜间引导中苏空军,两次成功地轰炸了日军的军火船和军火仓库,给前线的日军造成了极大的物资损失。
除此之外,王亚樵做的最大的大事,就是在上海炸死了上海宪兵司令上海宪兵司令三浦三郎——这事其实和黄克有些关系。四月份常凯申政权全面崩溃前夜,上海这边上下也是人心惶惶,一片混乱。在那混乱的日子里,地下党的人依旧黄克和潘汉年的指示,根据黄克提供的地址,在上海的几个重要的国民党机关里,预埋了烈性炸弹。
其中一处,正是上海警备司令部,日军侵入上海后,其被占领征用为宪兵司令部。但日本人却不知,司令部的地下这时早就被人偷偷地埋了一枚一百公斤重的大炸弹——该炸弹与电话线连接,只需往电话线上通入高压电就可以直接引爆。
王亚樵瞅准时机,在适当的时候给电话线通上高压电,宪兵司令三浦三郎和手下近百名鬼子宪兵和特务直接炸上了天。(注:这种特工作战手法老电影抗德神剧《加里林敢死队》里有一集用过,二战中苏军也用过)
这段时间,常凯申倒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也是每天都关注着南京的战况,天天看报纸的。
上海虽然沦陷得很快,但由于其租界的特殊存在,许多名流还是有机会通过租界逃离上海。但常凯申一直都呆着不走,关于他会当汉奸维持会长之类的传言就没有一天消停过。人们想起他时,总是在不停地问:常凯申什么时候当汉奸啊?
即使是常凯申也看出来了,日本人在南京的进展不顺利,小小的一个高桥门,日本人竟打了二十天才拿下,而后换掉了指挥不力的西尾寿造,换成松井石根上位,增兵到十七个师团,继续攻击南京。
南京方向打得越来越激烈惨烈,身在租界的常凯申,通过身边的佣人得知,整座南京城这时已经变成了可怕的绞肉机,就连租界出版的报纸,说到那儿的战况,也是用“东方凡尔登”来比喻。
常凯申不喜欢这个比喻,毕竟凡尔登战役,法国人最后是打胜了的......
十月份中旬的一天,常凯申坐在二楼的窗前奋笔疾书,写下诸如心忧南京战况,担心市民安危之类的当日感言,就在昨日,他的命中宿敌李润石为南京战役的红军赋诗一首,如今被登在租界的报纸上,读着上面的“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狮过大江。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的诗句,常凯申绞尽脑汁,原本也想学李润石般吟诗一首,可惜他少年不读书,想了半天,连句“一片两片三四片”都写不出来,只能作罢,然后继续用白话文抒发自己的“爱国激情”。
围墙外部传来报童的大声卖报声。
“号外号外,黄元兴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
“黄元兴与黄金公主艾琳娜,在瑞典首都斯德哥尔摩皇家大戏院举行盛大音乐会进行抗战募捐,艾琳娜现场演唱新歌《征服地狱》,献给南京城的保卫者。”
听到这个让他恨得牙痒痒的名字后,常凯申手一抖,手中钢笔尖直接戳破了写日记的纸。
“黄元兴?又是那个小赤佬?”
当天晚上,当常凯申打开收音机时,收音机里传来的,却是艾琳琳娜所作的《征服地狱》(又名:南京保卫者),正通过共产党在租界设立的广播站播出。而随后的几天里,整个万国租界都在唱这对男女为南京战役弄出来各种抗日名曲。
“娘希匹的,娘希匹的!”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到南京战役结束为止,由于到处都在唱,常凯申想不听都不行,天天都被迫忍受着他最痛恨的那对男女所著的各种音乐名曲的反复折磨。
十一月,在和松井石根秘密会面时,常凯申问对方:“共产党在租界里建了了广播站,天天播放各种禁曲,你们就不管吗?”
松井石根摇头叹息。
这个时空,不比历史上同期,日军表面上在淞沪地区还处于战略进攻状态,但是在东北的局面已完全崩坏,山东战场也早就由攻转守,狼狈不堪。而南京方向,每天收到的好几千人死伤的恐怖数字,数量十万计的成片伤员,早就让日军华东方面军底气不足,惶惶不安,松井石根被派到上海担任司令官,其实是没人愿意接手强塞过来的。日军高层这时达成的一个共识就是:如果不能得到英美法的鼎力支持,日军面临中共和苏联的联手围攻,一定会战败的。
日本人这个时期都在努力地寻找英美相助,根本不想在这个敏感的时间点象历史上那般暴力地强闯租界。而且中共做的很绝的一件事是,他们的广播站是架设在杜邦公司在租界分部大楼上,——现在杜邦的人正和日本政府为炸毁链霉素工厂事的赔偿问题大打官司呢。在这个时间点松井石根也不敢私下乱来,至于日本特工特务的暗中破坏——日本人正想这么做时,结果宪兵司令部被炸,近百名鬼子特工精英被一发预埋的炸弹炸上天,其中也包括了常凯申的老熟人,青木龙彦。由此造成的后果就是日本在上海的特务机构直接瘫痪,短时间内是别想恢复元气了,想使茅招也使不出。
好不容易通过官方抗议,借助租界的力量关闭了那个固定广播基站,但是每到晚上八点,打开收音机后,还是可以收到相关的无线电广播。
晶体管的发明,令音响设备的重量更轻,体积更小。在上海租界里,中共他们不光有固定的转播站,还有装在车上的流动无线电广播站在暗中进行无线广播。租界官方即使在松井石根的抗议下取谛了固定的基站,也无法切断流动基站的无线广播——在这事上,英国人也不敢过度招惹越来越强大强势的中共,很多时候都是睁一眼闭一眼。
就象南京战场第四师团的日军遇上的那般。现在在上海,驻上海的日军,大片的伤兵,每天晚上最爱作的事,就是收听中共通过安在租界的日语歌广播——各种各样的“糜糜之音”。
官方在这方面是严厉禁止收听敌台的,但是只要机会,下面的日本兵还是会去听。松井石根就接到手下报告,十一月后,租界里的共产党特工,通过各种手段,向日本驻军和伤兵这儿,白送了数百套原始的“晶体管矿石收音机”。(这种收音机成本极为低廉,只要有一两个晶体管就可以制造收听)
虽然官方收缴了不少,但是收缴者左手收缴完,一转身就自己偷用同时偷偷地在内部消化倒卖,当成硬通货拿去交易了。大量的精锐在前线战亡战伤,兵源素质严重下降,没有上升的精气神后,日军军中,对中国还能保持疯狂自大的军国主义份子,数量正变得越来越少——因为太过疯狂积极的人,都在过去一年的绞肉战里,大量地死掉或伤残了。新递补的新兵,看到遍地的死伤后,也是越来越清醒害怕。
历史上日军在中国越来越疯狂,是因为他们一直在打顺风仗,但在这个时空,中国泥潭,南京绞肉机,早就是华东派遣军上下的共识。战争打到1937年11月时,整个华东派遣军内部,其实厌战惧战情绪,已相当地严重——毕竟,大部分训练时长只有一个月的动员兵能有多高的士气?
待在租界里等局势变化的常凯申,在和松井石根等日本人的接触、谈判中,以及通过报纸了解前线战局,就连他也感到日本人在南京战败在即。
常凯申很关心地警告日本人,告诉他们李润石和共产党的“暴兵”本事,但是鸟用没有......
常凯申和日本密使私下接触过多次,对方也多次地邀请他前往日租界“政治避难”,但常凯申也却清楚,自己真的听日本人的话搬家,那真的就坐实了“常敬塘”的罪名。随着日本人在南京越打越艰难,常凯申也看出名堂了。
十二月二十五日,圣诞节前后,红军在南京发动被西方世界称为的“圣诞攻势”,一波就把六个师团十余万出头的日军在南京城内围得严严实实。
那两天里,常凯申被烧掉的日记的残纸片上是这样写的。
“日本人,废物,废物......”
“天亡我也!”
到了1938年一月,随着租界的报纸上不断地登出南京被围日军被迫人相食的惨剧新闻,常凯申也看明白了:日本人真的要败了。他这时已主动和日本人切断了一切联系,计划在适当的时候,早点离开上海,出国考察,避避风头了。
而这个时期,和常凯申分居好几个月的割喉夫人,终于知道返家了。
回家时,她对常凯申道:“大令,我们该离开上海了,这里不安全了。”
割喉夫人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个时期,随着南京战役即将进入收尾期,就连租界里的英国人,也在这时严重地不安起来。
与洋人接触非常多的割喉夫人,以及她的好友端纳通过租界的洋人,得到很多令人恐惧的坏消息。
一月份后,英国人私下里就一直和李润石接触联系,想要和他好好谈谈,要谈的内容,除了租界问题外,还包括中英关系等一大堆问题。各种试探的汽球英国人早就放出去了,但是对面反应冷淡。
英国人现在非常害怕的是,南京战役即将结束,日军被赶出江南已几乎是定数,英国人不需要想象都可以看到,自己被完全赶出中国的时间表,甚至可能比日本还会更早一些——一月初,南京战役还在收尾阶段时,中共军就在冀东强行收回了开滦煤矿。天津这边虽然还没有动手,但一切只是时间问题。
现在英法政府,已经正在为全面撤离中国做准备了,租界里的诸多外国银行,这时都开始秘密地进行贵金属撤离工作——不过由于去年黄克那次著名的零元购事件,事后引发疯狂的民间挤兑,外国银行在上海的贵金属库存至今都没回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