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也在那吗?”
“我是被送到西安去的,住华清宫里,杨贵妃住过的。”
对面的那人捏着自己的左胸上佩载的勋章,一脸自豪的表情,然后道:“我是十一月底受伤的,打了半个月,一个炮弹飞过来.....”
他举起了自己缺失的左手,脸上虽有难过,但更多的却是骄傲。
卫立煌拉了拉领口,露出肩膀上新鲜的伤痕,而丘清泉不需要秀伤口——他的伤在脸上,左半边脸上留着一道吓人的口子。
卫立煌答道:“我是十月十五日受的伤,小鬼子的九二式炸的,差一点就要了我的命。”
而丘清泉指指自己脸上的葩,答道:“意大利炮的弹片削的,英国人战车真靠不住,皮太薄了,一打就穿!”
“战车?你是开铁甲车的?”
对方肃然起敬,又瞧瞧二人,气度不凡,顿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这应当是上面下来,微服私访的大官吧?
然后他连忙又举手敬了个礼。
对方的尊敬让丘清泉感觉怪怪的,他知道对方把自己误认为“同志”了,但是这种被对方尊敬的眼神看的感觉,让丘清泉感觉很好,让他想起了很多年以前—— 这种眼神,只有在四一二前才他常感受到。四一二后,国民党军中就只余下小兵对长官的惧畏而不是尊敬了。
卫立煌也是百味交集,略感羞耻地道:
“不要这么客气,革命不分尊卑,我们都是从同一个死人坑里爬出来的。”
说出这话时,卫立煌也不仅莞尔,好象自己也盗用了共产党政工人员的口头惮了。
“这就是共产党的魅力吗?”
他和丘清泉互望一眼,两人的眼神都透着同样的古怪,似乎都在表达着同一个意思:老卫(丘),你被共产党感染了?
丘清泉道:“我比他迟了几天进的医院,他还有一个兄弟,当时被弹片割了喉,没有救回来......”
粮店店长叹息着,脸上露出难过的表情。
“我那个连的同志,事后我听人说,最后不到一半活了下来,活下来的人,又有一半都象我一样要退役了。好在主席把我们的退路都准备好了......”
说到这,他的脸上又重新露出充满希望的光。
卫立煌和丘清泉互望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生出同样的想法:难怪中共的士兵在战场上都会如此地拼死作战。光是对伤残退役士兵的态度,常凯申和李润石就差了不知多少个境界。常凯申那边,士兵残了,基本就是当垃圾一样扔到一边不理了。
而李润石这边,伤残之后都给找好后路,甚至安排个小官小吏。
丘清泉也服气道:
“难怪当时医院里的时候,那些政委都要逼着你们识字学算数,其实他们是在为你们准备后路啊!”
“是的是的!我老周当时没有好好学习,现在却是后悔死了。”
全名为周登科店长叉着腰呵呵地笑着。
大家都是军人,都是从同一处绞肉机的地狱里爬出来的,战争胜利后在上海重逢,彼此心情都很好。周店长带着二人进了粮店后面方的办公室里,坐在一起闲聊起来。
卫立煌问起的是上海地区现在的粮食供应的情况。得知中共进城后,第一时间就开始统计上海的人口,做好详细的户藉登记。
周店长好心地提醒二人道:从下个月起,上海这儿就要实行粮票供给制度。按人头分配粮食。以后进粮店买粮,甚至进饭店吃饭,买糕饼,除了付钱外,都需要提供一定的粮票。
走出粮店时,丘清泉道:
“和委员长不同,委员长只管自己捞够了,余下的让下面的人自己去折腾,而共产党相反,他们管天管地管空气,还管吃喝拉撒,什么都管!我就是这样才不想加入他们的。”
丘清泉说着怪话道:“报纸都说,委员长搞高压特务统治,但实际上,就统治的严密细致程度而言,共产党要比他厉害百倍!”
卫立煌道:“是的,你没有说错!可是即使如此,但为什么当年匪区的平民,宁可跟共产党,却也不肯跟我们走呢?”(注:这里卫立煌因为过去的习惯,偶尔还是会说出匪区之类的词)
“那还不是你们手下的那些龟儿子们,层层剥皮,吃拿卡要,逼得他们只有投共产党才有生路......”
“在黄安剿匪,嗯,是剿共的时候,我抓到过一个共产党叛逃过来的官,他说他只是贪污了十几斤粮食,就要被上面的人枪毙。李润石把皇宫都让给伤兵去住,自己住 的是普通的房子,穿的衣服也很普通,他管得很严,可是他的军队的纪律真的很好,确切地说,是简直无法想象会这么好......”
说到这里,卫立煌叹息看着附近,天已经快黑了,附近的街道上,有几队“共产党”的兵正在为天黑歇息作准备,正在打地摊。
进城后,他不扰民,不强占民居,在军营建好前,进城的部队基本都是露宿街头。卫立煌在北平看到那些露宿上海街头的照片后,就彻彻底底地明白,无论是李宗仁还是陈济棠,都没有机会再回来了。
天色渐暗,路宿的红军也到了开饭时间——食物都是从城外做好运进来的。南京路的两边,一时间全是手捧着碗正站在吃饭的战士。看着这一幕,卫立煌对丘清泉道:“雨庵,你不管将来做何选择,都不要再和共产党作对了,无论是李宗仁还是陈济棠,他们都没有机会的。”
丘清泉点点头,他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共产党的这一套,我在北伐时就见过,想不到在李润石手里,却做到了这种程度。只是他们的这一套,将来能坚持多久呢?”
卫立煌道:“在彻底地得到天下之前,肯定是不会变的。所以,雨庵你别作傻事。”
说到这,卫立煌想起了另一个人物:黄克黄元兴,那个把常凯申坑到今天这个田地的年青人。他早就想见他一面,来上海前,他听说他快要回国了。
当晚,卫立煌和丘清泉没有住中共为他们安排的旅店,而是住到旧租界里的一位老朋友的家中。卫立煌的妻子朱韵珩也是民国有名的名媛之一,出过洋,留过美,在上海滩的人脉关系极广。卫立煌在南京战役受伤时,她跟着过去照顾。
此次卫立煌南下时,她也跟着一起过来访友,现在就住在租界里的一个旧友家中。当晚卫立煌就是带着丘清泉留宿在那里。
注:卫立煌的第一任妻子朱韵珩和宋美龄是好闺蜜。和卫立煌是难得的夫妻相得,因为她与美龄的关系卫立煌前期一直官运亨通。其妻在1939年时得了小病手术时死在手术台上后,卫立煌在也就开始走下坡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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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4章功德林开张
公审常凯申,需要收集的罪证很多,北平中央并不是太急。
1937年四月十二日,常凯申被陈济棠联合李宗仁逼下野时,离开南京委员长府时,是非常狼狈和匆忙的。当时他和夫人,提了行李箱,带上一些自认为机密的文件,然后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