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手心手背都是肉
“老乡?你也是龙门人?”李叔没有接照片,而是饶有兴致地打量起了老李。
“不是,不过咱也姓李,五百年前是一家嘛。”老李这就套起了近乎,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自己算不得什么强龙,眼前则是一条大蟒蛇,拉拉关系总是没错的。
“哟,那还真是巧了。”李叔笑了笑,态度明显软化了一点儿,在汗衫上抹了抹自己的汗手,就从老李手中接过了照片,细细打量起了上面的银发女孩儿,“这孩子应该不是龙门本地人吧?乌萨斯人……难道是从旁边那座城市过来的难民?”
“喂,李叔,你的规矩不是拿钱办事,不问来由的么?”暗索在一边嚷嚷起来,“您要是自己把自己的规矩给坏了,传出去可不太好听吧?”
“你这丫头少在这儿煽风点火,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龙门这两天究竟是什么情况,你可别说你一点儿都不知道,就这两天,那陈警官都来我这儿转悠四五回了!”李叔大手一挥,表示小命比规矩重要多了,“你们要是找别人,我也就不多问了,可你们非要找乌萨斯的难民,这个……”
“李叔,就看在我的面子上,通融一下呗。”暗索一脸的冷汗,带着这么多人专门找过来,还拿了别人的钞票,这事儿要是办不成,那可就糗大了。
“我说老乡,咱要是知道这丫头是谁,那咱也就跟你直说了,问题是咱也不知道她是谁,咱来找她,就是你嘴里那个小陈警官委托咱的。”老李按住暗索,实话实说。
“陈警官委托的?这……”李叔又端详了一番照片,最后咬咬牙,“行,既然是陈警官的面子,这一单我接了!”
“嘿嘿,我就知道李叔最好了!”暗索果断就是一记马屁。
“各位,我这边收集消息需要点儿时间,你们是店里坐坐,还是我有消息了再通知你们?我建议你们最好去十六区打探一下消息,偷渡进来的难民几乎都在那边。”
“那就不打扰了,我们也去打探打探消息,告辞!”老李连忙说道,这个李叔经营的似乎是一家小饭店,不过光是闻见门口臭水沟里散发出来的谜之恶臭,估计就不会有人想要在这家店里就餐,空无一人的店面似乎也印证了老李的看法,他还真怕这位“老乡”过于热情,说完便带着众人落荒而逃,让暗索领路径直前往十六区。
“嘿,你看不上,我还懒得伺候呢。”能在这一片儿混出名堂,李叔早就是人精了,哪能猜不出老李的想法?当然,这也仰赖于他对店面环境的自觉,这个脏兮兮的小饭馆就是个幌子,靠这玩意儿吃饭他早饿死了,冲着众人逃走的背影啐了一口浓痰,李叔便挠挠屁股,一摇三晃地走回店铺,重新坐回了那台老旧的电脑面前。
电脑显示屏上是一个正在运行的聊天软件,李叔那短粗的手指头灵活地在键盘上敲打起来:【九姐,说来就来,你这刚交代完,人家就拿着照片找上门来了。】
【我知道了,都是些什么人?】聊天框那边回复道。
【具体的不清楚,一个男的,十一个女的,男人长得不咋样,女人倒是个顶个的漂亮,老小子艳福不浅,里面应该有几个狠角色,小暗索也和他们混在一起。】
【暗索……那孩子能不能给我们当眼线?】
【恐怕不太行,那丫头也就小偷小摸比较在行,那种傻乎乎的样子根本做不了线人,不然鬼姐早就把她发展成下线了。】
【也对,那你就按他们要求的做,我这边如果有什么消息,也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好的九姐,那个……这件事要不要知会一下林老爷子和林小姐?】
【老爷子那边由我来解释,你做好自己的事。】
被尊称为“九姐”,造型好似传说中蛇发女妖的年轻女子放下手机,看向了面前的大耗子——像人一样穿着唐装,拄着拐杖,端坐在沙发上,却仍旧保持着原汁原味儿的老鼠外形,好似从古早动物拟人卡通片里走出来的角色一样,只不过这位已经上了年纪的老人并不慈眉善目,更别说萌了,反而满脸都是凶神恶煞的线条。
刨去种族问题不谈,这只老耗子绝对可以说是“恶人恶相”的典范,人长得凶,坏事也没少干,倒不如说那毛茸茸的外表反而帮他稍微掩饰了一下,否则早上去公园遛个弯儿估计都会有人直接报警,左邻右舍大概决计料想不到,这只在闹市区边缘开了一家糖果店,看似黑道大哥金盆洗手的老耗子,其实就是龙门地下世界的统治者。
静静的等着“九姐”聊完天放下手机,作为长辈的大老鼠才咧嘴一笑:“说起来,阿九你还真是稀客啊,上次你来我这里,是三年前……还是四年前前来着?”
“是三年前,那之后不久,我和阿陈就出事了,我不得不隐姓埋名藏匿起来,十分抱歉。”九姐的道歉几乎毫无诚意可言,一看就是例行公事,“毒蛇就应该呆在阴暗的角落里,这一次如果不是情况特殊,我也不会跑出来晒太阳,林伯,关于整合运动渗透贫民区这件事,别告诉我你这里连一丁点儿风声都没有收到,我不会相信的!”
一双蛇瞳紧盯着眼前的老耗子,发丝间那些银环毒蛇也跟着咝咝地吞吐起了蛇信,一双双小眼睛同样紧盯着老耗子,不放过那张毛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那副姿态,分明就是掠食者即将展开攻击的前兆!
“……唉!”老耗子沉默片刻,最后还是叹了口气,“你,雨霞,阿洁,诗怀雅家的,你们四个一起长大的丫头里,我最不放心的是阿洁,最害怕的就是你!”
“怕我?”九姐有些意外,“我有什么可怕的?”
“我是老鼠,你是蛇,你说我怕什么?”老耗子有些无奈地翻翻白眼儿,“阿洁是最有可能背叛龙门的那个人,而你,则有可能颠覆整个龙门,这就是我所担心的。”
“我……颠覆龙门?”九姐愣了愣,随后哑然失笑,“林伯,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这种笑话可没办法逗我笑。”
“正因为你不是小孩子了,所以我才会这么说,我对你的恐惧,是随着你年龄的增长而增长的,直到三年前你和阿洁出事以后,我才确定,你是最有可能颠覆现在这个龙门的人。”老耗子抬起手,轻轻地捋起了嘴尖的长须,说着认怂的话,态度却十分坦然淡定,“这三年来你藏身龙门,我和老魏都在安排找你,可是我们一无所获,你甚至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从贫民区里拉出第二套情报网络,而在你今天找上门之前,我甚至不知道这个网络的中心就是你,蛇有蛇道鼠有鼠道,咱爷俩也算蛇鼠一窝了!”
老耗子咧嘴笑了笑,搞得九姐面色微红,被尊敬的长辈这么当面夸奖,说不害臊那肯定是骗人的:“我只是比较会藏而已,没有林伯您说的那么厉害。”
“会藏也是本事,能藏的所有人都找不到,更是大本事!咱们做蛇和老鼠的,比不了飞龙在天腾云驾雾,只能躲在阴沟里算计自己那点儿小龌龊,最怕的就是藏不住身子耐不住脾气,我是老鼠,我只能藏,一藏就是一辈子,但你不一样,你是蛇,而且是最毒的蛇,你藏起来,是为了那致命一击,只要一口,飞龙也会被你毒死!”
“好了,林伯,我今天可不是为了让你夸我才来的。”老耗子这一通夸奖,夸得九姑娘发丝间的小蛇都软了下去,根被撸了个爽似的,“我是蛇,但我可没长毒牙,更没有颠覆龙门的想法,我只想给贫民区的同胞兄弟们谋一条出路,关于整合运动渗透贫民区这件事,我查到了疑似魏长官的影子,今天是专程来找您要个说法的。”
“说法?没有说法,我已经退休很久了,在你和阿洁出事之前,很多事他就在瞒着我,找我要说法,你还不如去找雨霞,那丫头恐怕都比她老爹我知道的多。”老耗子不哭不笑地咧咧嘴,透出一股英雄迟暮昔人不再的苍凉来,“【鼠王】对贫民区的掌控也不如以前了,今天不是你来说,老头子我甚至不知道有内鬼在背后推动这件事。”
“我就是那个内鬼,有一部分整合运动是我放进来的。”九姐指着自己坦白道,“但是除我之外,还有其他人也在帮忙,让情况完全脱离了我的掌控。”
“老魏的人?”
“很像,但我没有确切的证据,所以今天才来找您确认。”
“嗯……八成是雨霞那丫头在后面指挥的,多半是老魏的手笔没错了。”老耗子捋胡须的动作停住了,指尖轻轻揉搓着一根须子,“阿九,你要小心啊,老头子我现在虽然跟个瞎子一样,发生了什么我都不知道,但我终归还是个老江湖,今天嘱咐你几句话,要是应验了呢,你就当我神机妙算,要是没有,过后你就忘掉好了。”
“您说!”九姐端正了一下坐姿,洗耳恭听。
“这一波,龙门真正的敌人恐怕不是整合运动,而是老魏自己,如果老头子我猜的不错,他多半是要对贫民区下死手了!”
“对贫民区下死手……为什么?”
“原因是多方面的,最大的压力应该来自于炎国的朝廷,龙门是炎国的脸面,看上去光鲜亮丽,可贫民区就像是一颗治不好消不掉的大瘤子,始终趴在龙门漂亮的面皮上煞风景,大人们看着都很难受,恨不能除之而后快。”作为贫民区一直以来的掌控者,老耗子不禁唏嘘长叹,心说终究还是到了这一天,“至于其他的压力……龙门市刚起步之时,贫民区的确是个很好的垃圾桶,有什么问题都能往里面扔,可现在垃圾扔多了,就算把垃圾倒干净,还是会有一股洗不掉的恶臭,事到如今……”
老耗子的话没有说完,但结果不言自明,人可以共患难却不能同享福,对于一座高速发展的城市来说也是一样的,早年原始积累时期,用来堆放各种社会问题的垃圾桶已经成了一颗随时都可能爆炸的bigboom,要是回过头再来帮扶这些穷兄弟,只会拖慢城市整体的发展,魏彦吾不想看到这个,炎国的朝廷更不想看到这个。
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是大人物们的传统艺能,既然如此,魏彦吾的选择就很明显了,比起慢悠悠的保守治疗,倒不如快刀斩乱麻,直接把这个瘤子给切掉。
这么做唯一要顾及的就是国际声望问题,无论理由再怎么正当,对治下城市的居民挥起屠刀都足以把老魏钉上泰拉历史的耻辱柱,甚至成为耻辱柱的耻辱,魏彦吾也是个好面子的人,肯定是既想当碧池,还要把牌坊高高地立起来,整合运动的入侵无疑给他提供了一个契机——当市民成为“叛军”,攻击他们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贫民区居民中,最保守估计,也有百分之二十左右是感染者,简直是整合运动滋养壮大的最佳温床,一旦坐实他们与整合互相勾结,魏彦吾的屠刀恐怕立刻就要斩下来。
而这个挥动屠刀的刽子手……反正肯定不可能是魏彦吾本人,他还要立牌坊呢,怎么可能亲自下手做脏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