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人集合在了一起，但他们的心已经被打散了，摔成一地渣渣，怎么捡都捡不起来，看着外面的满目疮痍，他们想要反击，却又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反击。

大概……只是为了那一口咽不下的恶气吧？可斗气也不能把命给丢掉啊！

有些人心中这便打起了退堂鼓，军容齐整之时尚且被人家一波推了高地，跟被黄大仙奶了似的一溃千里，现在这一群五劳七伤的残兵败将，装备破烂，建制不全，再碰上那个冰霜魔女，这不压根儿就是拿命给人家刷战绩？本来就不是所有人都有着坚定地反抗心理，随大流的路人党大有人在，不退缩才叫见鬼！

“他们的目标是第六区，我们完全可以提前埋伏，那个冰霜魔女并不是无敌的！”连卓娅这样的少女都察觉到了失败主义的弥漫，连忙大声提醒道。

“第六区？”

“那里被天灾毁坏的很严重，他们去那里做什么？”

“难道他们的目标是战备粮仓？”

“该死，要真是这样，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

“可是我们就这点儿人手，挡得了一时，挡不了一世啊。”

众人立刻议论纷纷，想要刚一波的有之，依然比较怂的亦有之，有些人开始分析埋伏计划的可行性，有些人则试图争取更多赞同者来取消这次送死的行动，他们有些是警察，有些是军人，还有大企业的保安，接受过战斗训练的平民……成分很复杂，意见更复杂，如果不站出来一个可以统一意见的人，他们也许可以一直这样争论下去。

卓娅也很迷茫，她当然做不了那个统一所有意见的人，她没有那样的威望和能力，认识她的人也不多，她只是一个已经牺牲的警员的女儿，跟随着父亲的同事好友一起行动，躲避整合运动的搜捕，稀里糊涂地与其他散兵游勇会师，顺理成章地加入了这个草台班子的反抗组织，成为了一名准备对整合运动发起反击的乌萨斯战士。

然而目前她还不曾真正战斗过，虽然父亲生前教过她手中那把左轮型法杖的使用方法——她甚至不知道“冰霜魔女”在眼前这些人眼中代表着什么。

“不能让整合运动拿到粮仓！咳咳咳……”众人争论不休时，传出一个虚弱的声音，瞬间就压住了宛如五百只苍蝇暴动一般的议论，现场立刻安静了下来。

“咳咳咳……绝对……绝对不能让整合运动拿到粮仓。”围挤在一起的人群渐渐让出一片区域，让出了一张破烂的病床，穿着一条乌萨斯军装裤子，裸露的上半身缠满肮脏带血的绷带，看上去就剩半口气的中年男性勉力说道，“整合运动的补给不足，再坚持……坚持一段时间，没有粮食，他们就会自乱阵脚，那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如果得到粮仓，他们就会站稳阵脚，那样……咳咳咳……那样，我们才是真的危险……咳咳咳咳！”

身负重伤的男人剧烈咳嗽起来，仿佛要把肺都咳碎，直到咳出好几口血才平复下来，本就憔悴的脸色更显苍白，眼瞅着随时都有可能翘辫子。

“贝利亚少校，您不要再说话了！”这位军人的旧部立马围了上去，这个重伤的军人就是目前这里等级最高的人，也是众人打算冒险从游击队手下抢一个罗德岛医生过来的原因，虽然他并不是什么名将，在事变之前只是宪兵部队里的一个文职军官，但现在这里也就只有他能拿主意了，离了他，一群残兵败将怕是连一天都生存不下去。

“贝利亚少校，我们不是想质疑您的决策，可我们现在的情况您也知道，就算整合运动内乱了，我们又能做些什么？”一个中尉军衔的军官提出了质疑，他并不是少校的旧部，作为一个正儿八经的连队指挥官，现在这支队伍里，他的手下要比贝利亚少校多一倍，因此说起话来也是分外有底气。

众人都不由得看向这位出头鸟，然而后者依旧高昂着骄傲的头颅，并没有任何怯场之意。

他一直以来都是力主避战的。

“那你的意见……咳咳咳！！”

“与其把这几百条命拼在这里，依我之见，不如趁着大家还有体力时组织突围，等到与帝国军部取得联系，再和大部队一起回来收拾这些暴徒！”

少校军官又是一阵猛咳，他的肺受伤很严重，中尉军官无视了这剧烈的咳嗽声，平静地阐述完了自己的观点，他的话音落下，前者也缓过了劲儿，沉默片刻，少校才缓缓开口：“从暴徒四处作乱开始，直到执政厅被攻占，切城正式陷落，你有收到过中央的联络么？”

“没有。”

“我也没有，所有人都没有，我们的呼叫石沉大海，发出的电报多如雪片，却没有一封得到回应。”

“这也许是因为天灾的电波干扰……”

“别再欺骗自己了，伊万诺夫中尉，这场天灾的规模还没有大到能完全干扰帝国军用电台的程度，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我们被帝国抛弃了，不会有援军，也不会有大部队，即便我们侥幸突围，等待我们的，八成也只是卢比扬卡机关的审查和秘密处决。”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军方人员还好说，他们大多已经对此有所觉察，只是不愿意相信，现在只是难免有些失落和愤慨，对此毫不知情的警察和平民就瞬间炸了锅，等待救援是他们能够坚持到现在的唯一希望，如今希望破灭，顿时便是一片哀鸿遍野，甚至还有心理比较脆弱的，直接一屁股坐倒在地，号啕大哭起来。

这个临时拼凑起来的小团队本就极为敏感，每个人都把神经紧绷到了极限，随时都可能崩溃，少校军官这番发言简直是自掘坟墓，杀人诛心。

“贝利亚少校，请收回你的发言，作为帝国军人，即便您是长官，这样无端指责和污蔑帝国，我也有权利立刻组建临时军事法庭！”意识到情况开始失控，即便明知贝利亚少校说的应该都是大实话，伊万诺夫中尉也连忙予以反驳——这种时候你瞎说什么大实话啊？

“投降吧，既然帝国已经抛弃了我们，那还有什么继续抵抗的意义？”终于，第一个投降主义者出现了，还是警察方面的领头人，在这支队伍中有着不亚于中尉和少校的话语权，“还不如投降，了不起去外面找一块儿源石结晶，好歹还能保住一条小命。”

“要投降的可以走，不相信我说的，想去找援军，也可以走，我不拦着……咳咳……至于和我一样咽不下这口气的，那就留下来，乌萨斯想要我们死，整合运动也想要我们死，我们就偏偏不能死，我们要活下来。”

这番讲话既不慷慨也不激昂，少校军官的体力已经无法支撑他为话语添加感情，勉力说完这番话，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直让人怀疑他能否践行自己的意志。

众人尽皆沉默，纵使心里各怀鬼胎，人心离散，但是看着重伤垂死的少校，没有人再好意思厚着脸皮多说什么，然而就在这一片寂静之中，却响起了几个轻佻的音符，极为强势地搅乱了这份肃穆。

“萨卡兹人，你在做什么？”众人看向端坐在一处残垣顶端的高个子萨卡兹男性，对方怀抱着一把破木吉他，那几个不和谐的音符就是从他手中发出的。

“嘘，不要吵，用心来感受音乐，感受美妙的复仇之火，我能看得到，复仇的烈火在荒原上燃烧。”被呵斥的萨卡兹男性依旧我行我素，甚至演奏还渐入佳境，一大串貌似杂乱无章的音符从他手中的吉他里喷出，整个人都伴随着琴弦的震颤轻轻抖动，已然彻底进入了自己的世界中，双眼禁闭，满脸陶醉。

玛德智障！！

“Jazz？”卓娅有些疑惑地看向那个萨卡兹男人，他所弹奏出的音符并不符合绝大多数乌萨斯人的审美，乌萨斯有着深厚的文化艺术底蕴，在音乐的选择上，更倾向于磅礴厚重的交响乐，或者婉转悠扬的古典乐，对现代流行音乐的接受度都不是特别高。但是作为一个深受哥伦比亚新兴文化影响的学生，卓娅能够认出这种以即兴为最大特点的音乐形式，并且她还挺喜欢的，只可惜演奏者是个在乌萨斯不受欢迎的萨卡兹人，否则缺少同好的少女还真想和他讨论一下。

这个萨卡兹男人是这支队伍捡来的，准确的说，之前一支前来汇合的队伍遭到了整合运动的追杀，这个男人突然神兵天降，砍瓜切菜一般剁了十几个暴徒，吓退了其他乌合之众，于是便顺理成章地加入了队伍，然而除了知道他刀法很好，是个感染者之外，众人连他的名字或者代号都不知道，他自己不说，也没人想去探究，只能以“萨卡兹人”这样饱含戒备的方式称呼之。

反正这里也只有他一个萨卡兹人

“小姐？”卓娅正在瞎琢磨，萨卡兹人突然开口道。

“呃……叫我？”

“罗德岛那个医生，代号是什么？”沉醉于音乐中的萨卡兹人睁开双眼，犀利的双眸中闪过一道杀意。

“好像是叫博士来着……”卓娅不疑有他，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博士？博士？真是个令人怀念的称呼！”嘴里反复念叨着这个没什么特殊的词汇，萨卡兹人拨动琴弦的手节奏猛然加快，原本就有些杂乱的音符顿时变得呕哑嘲哳难以入耳，非主流的音乐变成了纯粹的噪音，就连喜欢Jazz的卓娅也有些难以接受。

Jazz的核心是即兴演奏，Jazz的旋律能最本真地传达演奏者的心情，噪杂暴乱的音符昭示着萨卡兹人内心的狂乱，然而他演奏的姿态依旧优雅而平稳。

当杂乱的音符达到最高潮时，只听“崩”地一声脆响，废墟中捡来的吉他终于不堪重负，琴弦崩成了两段。

“遗憾。”萨卡兹人眉毛一挑，看上去也不怎么介意奏乐的兴致被打断，他随手将吉他一扔，从断壁的缝隙中抽出一把与自己身高相当的长刀，便跳下了残垣。

附近的人不由得都后退了一步。

“小姐，你也喜欢爵士乐么？”保持戒备者在萨卡兹人眼中如同空气，他现在只注视着不怎么起眼的少女。

“算是吧……”卓娅完全搞不清这货的行为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