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和公主离开了密室,跟在他们身后的布兰度和贞德立即像被关进同一笼子的小猫狗一样互相敲打起来。
“圣女骑士团是什么东西啦,先生!我要羞惭得无地自容了!”
“那是-陛下-准备的名字!你打我做什么!”布兰度扶额,“你最后说那些干什么,没必要做到那一步!”
贞德用几乎咬着布兰度耳朵,轻声说道:“回去再说。”
她金色的眸子里映出布兰度碧蓝的瞳孔,他们各自都点了点头。
有些话不适合在国王的城堡里说。
当然,国王本人就没有这样的顾虑,他毫不遮掩地向他的妹妹打趣:“看起来不管这位年轻的团长有多么精明,他都逃不开夏洛特的魅力啊。”
公主疲惫地叹了口气:“夏尔,夏洛特想用她卑微的手掌问候您高贵的面颊。”
“这件事我可不批准。”
“我想也是。”
国王得意地哼了哼,但他的脚步渐渐地慢了下来,夏洛特只能搀扶着他。夏尔把着妹妹的手臂,轻声说道:
“我会让拉海尔保护好你的,夏洛特,注意安全。”
夏洛特叹了口气:“说的好像这一切都能顺利进行一样。不管是约兰德夫人还是布萨克元帅,只要有一个人不愿意合作……”
“我是个脆弱的人,你最好祈祷它会顺利。”国王坚定地说道,“否则我只能向魔鬼出卖我的一切了,也包括你,夏洛特。”
尽管,让一个村女和一个怎么看怎么像骗子的骑士掌握全国的兵力,看起来已经相当出格了。
“来,我的圣女和团长。”国王强打起精神,热情地招呼道,“让我把你们介绍给我那华而不实的宫廷吧!”
宴会随着国王的重临进入了高潮,一波又一波的廷臣蜂拥而至。经过布兰度的观察,其中似乎大多是卢瓦尔河以北的官僚和贵族——也就是沦陷区的流亡人士。
就包括宫相乔治·拉特雷穆瓦耶,和他的表弟吉尔·德·莱也可以归类其中。他们都来自投英的布列塔尼公国,只是公爵还没有直接同国王宣战,也暂时没有剥夺这两位法国重臣的领地。
不过,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他们围上来的举措都更像是一种饶有兴味的玩赏。
在大多数,不,绝大多数人眼里,自己和贞德就像是一对进献给君王的奇珍异兽,是这个表面浮华实则嘈杂的宫廷中绝对的异类。
布兰度举杯举得手都麻了,他也渐渐明白,国王为什么要称这个宫廷【华而不实】。
北方的臣僚应该负责营造宫廷里【英法不两立,王业不偏安】的氛围,而南方的臣僚则要想尽办法从土地上榨出兵员与财富。但布兰度放眼望去,几乎看不到这样忠于职守的人。
北方人说英国人不可战胜,南方人说苛政比英国人更加艰难,更多的人不谈时局,谈起了公主的婚事,国王的健康,一些希农城里的风花雪月。
他没看到拉海尔,骄傲的将军像个社交恐惧者一样地逃离了这个宴会,或者按他的说法:“是那群废物的宴会从拉海尔身前逃跑了。”国王在转了一圈后也推说身体不适,公主也拉走了贞德说些悄悄话,布兰度简直羡慕的眼睛都要掉了。
但还不行,为了今后骑士团的顺利,布兰度只能在廷中厮混,尽力多认识一些人。
“孩子。”身后有人叫他,布兰度昏昏沉沉地转过身,就要举杯,酒杯却被一把夺去。
他定睛一看,才发现对面是个老教士,仔细想想,是之前国王躲在人群中时出言谏阻的那位老臣。他的眼睛正盯着布兰度的脸。
“抱歉……”布兰度都不确定刚刚有没有和他打过招呼,他确定的是他想不起对方的名字了。
“别喝了,跟我来。”老教士伸出干枯的手,如鹰爪一般拽着布兰度走出人群。
“有……有什么事么?”布兰度问。
“乔治想见你,就是宫相。”老人头也不回地说道。
布兰度一个激灵,像是ptsd发作了一般,本能地挣了一下。
没有挣脱,老人似笑非笑地回头看着他:“还记得我是谁么,安伯的男孩?”
“啊……啊……”听到了男爵的名字,布兰度渐渐地放下了心,然后诚实的摇了摇头。
教士没有表现出任何失望的情绪,只是放缓了脚步,和他并肩前行,唠唠叨叨地说着一些故事:
“我突然收到安伯的信,要我务必帮他个忙,那时候我还心灰意冷地躲在乡下,看的我一头雾水。结果前天我就收到了国王的请托,要我来证明一个圣女的真伪,我就知道,那个爱哭鬼的心还没有凉透……”
爱哭鬼……是说男爵么?布兰度不由得有些想笑,同时也深深地感谢男爵动用了他的人脉。上个时代的老人们或许不直接掌握实权了,但这份影响力还是不可小觑的。
“那几天翻了翻书,查理五世有吉耶梅特,六世接见过玛丽·罗宾,我们法兰西的王是有接见圣女传统
的。就是你们这个,女人直接从军,唉,实在也太离经叛道。照我说还是该由你来延续……啊,到了。”
一个仿佛忏悔室的小隔间前,教士拍拍他的背:“他们在里面等你。”
但沿路的冷风已经让布兰度清醒了许多,他没有直接入内,而是转过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请问,您的名字是?”
老人右手握住左手手背,端在腹前,威严地看着布兰度,答道:“热吕。曾经是图尔主教。”
热吕主教离去,布兰度的疑惑也解开了,绿盾骑士团名义上的总部便在图尔,男爵和当地主教混熟合情合理。
推开门,布兰度看见男爵和一个中年男人相谈甚欢。
很抱歉使用这样的修辞,因为他看见的不是在大厅里那个看起来睿智而深沉的宫相,而是一个谢顶,微胖,抱着男爵的手臂涕泪横流的乔治·拉特雷穆瓦耶。
我是不是开门的方式不对?布兰度一时间竟然这么想。
“喔,你来了。”宫相捏着手帕擦了擦脸,“坐吧。”
借着宫相擦脸的工夫,布兰度低声询问男爵:“你也认识?”
本来,吉尔·德·莱初见时就表现出,他们这一党人应该和男爵是泾渭分明的,但看着两人这一副忘年之交的样子,布兰度不得不怀疑,也许男爵是真的神通广大。
好在,男爵先摇了摇头,再眨了眨眼。
应该是说他不认识,但有办法混熟吧。布兰度勉强理解,然后赶紧做出问候:
“宫相大人。”
根据吉尔之前的介绍,布兰度推测,眼前的人更看重这个称呼。
不是代表他自己的【乔治】,也不是代表家族的【拉特雷穆瓦耶】,而是他所拥有的位极人臣的权柄【宫相】。
“布兰度。”宫相收起手帕,“我早就想见你一面了,可惜发生了那种事情。”
布兰度会以为,宫相会很快调整好情绪,用精明强干的姿态和他对话,熟料呈现出来的竟然还是一副失态的样子,尾音里还带着哭腔。
他看了眼男爵,男爵只是低头喝酒。布兰度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我相信那不是您指使的。”
从贞德那里了解到了后来发生的事态,布兰度断定今天的刺杀多半不是宫相指使,这对他利益并不大,反而要惹出不少风险。除非大家开启套娃思维,说什么我正是要利用你们的思想盲区什么的,那就是一笔糊涂账了。
但是——布兰度想,宫相未必就能完整地把自己从这件事中摘出去,只是现在没有纠结的必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