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尔伯特摇了摇头:“无非就是,我失去一点个人的荣耀,让法斯托夫来解决罢了。”
当然,他快要在墙垛上凿出一个坑的拳头可没有这么豁达。
崔丝汀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竖起耳朵。
“如果法国人重新进攻,您会高兴吗?”她问道。
“什么意思?”塔尔伯特皱眉。
“您听。”
墙内响起的,是歌声。
马车载着清脆的歌声和孩子们的召唤,跑过奥尔良的大街小巷,为战争而焦虑的人们好奇地走上街头,像是天南海北的溪流汇聚成河水一般,涌向奥尔良的中心广场。
圣女拄着剑,全副武装地站在高台之上,一动不动。
这副迥异于平时活泼昂扬的样子,反倒更教人们敬畏。
几千道目光聚焦过去,看着她,也看着她背后的士兵,和不知为何跪在台上的人们。
一个金发的骑士慢慢地走到前面,人群议论纷纷:
“那是谁?”
“是圣女的捧剑官吗?”
“唉,他好像是圣女的骑士团长,那个勒曼格尔?”
骑士举起一个宽口的纸筒,放在嘴前,让他的声音能覆盖到前面的几百个人:
“奥尔良人,圣女大人为你们带回了一件礼物。”
他抽出剑,身后的士兵们架起一个英国俘虏,送到他的剑下。
“一个,向英国人亲手报仇的机会。”
霎时间,近处的人群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中。
一河之隔,布萨克沉默地看着低沉的士兵们,衷心希望他们能激昂一些。
圣女肯定是受伤了,老元帅心知肚明,也许不够致命,但应该很难出现在今天的战场上。
一个、或者两个小时后,所有的军心,士气,通通都会丧尽,奥尔良的局势再无挽救的可能。
他扶着额头,开始思考逃跑的路线。他一向是擅长此道的。
可偏偏这时候脑子里乌蒙蒙的一片,闭上眼睛,所思所想全是图列尔的城墙和箭孔,规划的尽是攻击的路线。
该死!他狠狠地锤了一下大腿。
布兰度会弄出个伪造的圣女吗?或者这个也是他伪造的?他自暴自弃地想着。
不,布萨克元帅知道,贞德这样的人,四海列国,百代千秋也找不出第二个。不管他弄得多像,一个没法亲手杀敌,没法冲锋在前,没法开口激励人心的圣女,要不了五分钟就会被拆穿。
所以为什么自己还不逃跑?还在想着胜利?
那对狗男……那两个家伙,给了你不该有的希望!他在心里痛骂着自己,又忍不住抬头北望。
“快听!元帅!”他的部下们忽然喊了起来。
一个元帅茫然地站起,听到奥尔良城里传来震天的呼声。
“杀——”
市民们狂热地喊道,像鹅一样抻着脖颈。
另一个元帅带着诡异的笑容,满脸洋溢着幸福的光辉,举起长剑。
“杀——”
手起剑落,英国人的头颅干净利落地断开,咕噜噜地滚到台前。
一腔子的血彪了出来,大概这人血压不是很足,只淋淋地洒在吉尔的腿甲上。
一旁带着孩子的老妇人并不嫌脏,而是千恩万谢地拽着吉尔,深深地弯下腰,倒让元帅有些手足无措的尴尬。
他杀过很多人,但杀到这样全场欢呼,受人感谢还是头一遭。
雅克·科尔带着皮盔,遮住他标志性的光头,语带不善地对布兰度说:“你这是在玩火,团长。”
布兰度摊开手:“我认为有一个基准的道理,当外面的英国人想要进来,随意地杀死奥尔良市民泄愤的时候,奥尔良人也该想着去杀死他们才对。”
“可你知道他们打不过!”术士讽刺道,“围攻一千个人,你根本找不到方法让这些人插进队形。这和上次可全不一样,布兰度!”
布兰度遗憾地说着:“某种意义上,你是对的,除了对英国人的仇恨,我找不到任何发动群众的方法。但至少……”
他抽了把新剑,让士兵们给吉尔送去,换下他磨损的钝剑:“我可以先让他们愤怒。”
交战九十年,围城七个月,细数下来奥尔良城中和英国人有血仇的,至少都有三万一千人。
要知道,英国人为何只用了三千多人围城?那是因为他们开不起薪水。
这七个月以来,代替部分薪水发给英军的,是所谓的【绝对自由权】。就是在奥尔良周边任意地屠戮,劫掠,以此谋生兼取乐的权力。
尤其是随着蒙塔古的阵亡,英军更是掀起了一波报复的狂潮,连附近的贵族和教士都像牲畜一般,被牵过来,杀死在奥尔良城下。
从这些有血海深仇的市民之中,布兰度请了三十二个家庭上台,让他们说出自己的仇恨,再让他们亲口宣判英军的死刑,由吉尔执行。
况且,这选出来的,大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和孩童,让他们对强大的英国人做出一言而决的裁判,无形中便会形成一种强烈的暗示:
英国人不过如此。
我上我也行。
三十二个俘虏转瞬便被吉尔宰杀干净,而台下还有上千个愤怒得意犹未尽的家庭。
“下一个!下一个!”他们乱糟糟地喊道。
而这时候,一直站定不动的圣女忽然拔出了剑。剑光熠熠,直指向南。
吉尔也扬起染血的长剑:“下一个,在河的对岸,想看的就跟我们来!”
士兵们搬出来几捆挑着蓝布的旗杆,小心地分发了下去。市民们争抢着,很快搞出一片旗帜如云的气象。
布兰度和科尔趁机凑到公主身边,名为保护实为搀扶地护着她跑了起来。
人们高举着旗帜,沸沸扬扬地冲向了城门和城墙。圣女大人带着护卫冲在最前面,气喘吁吁地等着大门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