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我猜是法斯托夫那家伙的眼力很好,看见我们的警备十分松懈。”布兰度笑道。
她略有些羞惭,毕竟炮击虽然无聊,可是身为主帅却在阵前睡着,怎么看都有些过分。
“明明,明明是天气太闷了,不知不觉就睡着啦!”贞德小声抗辩,甩了甩脑袋,重新戴上头盔。
他们并肩看去,塔尔伯特的血色战旗赫然在望,英军沉默地冲出阵地,最前面的人却没有举着他们最常用的枪戟,而是身披重甲,手持双手剑,迎着法军稀薄的箭雨上前。
“这么散的队形,我们该用骑兵先冲他们一阵!”贞德没掀开面甲,瓮声瓮气地喊道。
她确实打算这么做,一伸手就握住了大旗,但拉法耶特及时地拦住了她。
“这支部队,恐怕不好对付。”老元帅的独眼抽动着,“我在韦尔纳伊就见过他们的装扮,那是贝德福德身边的冠军勇士。”
冠军勇士……布兰度姑且还是玩过帝国2,知道这是步兵中的精锐的。这会是法斯托夫的第三击吗?
他当即选择接受元帅的谏言,他把贞德按了回去,叫来了德·梅斯:“让前面的部队主动打开缺口,放他
们冲进来再左右夹攻。”
换做普通的法军,这一道指挥恐怕会变成全军溃败的序幕,一如高加米拉山间的大流士,淝水岸边的苻坚。
但如今他们的身后是贞德,用这士气的损伤换来三面夹击的优势,布兰度和拉法耶特都觉得可行。
骑士团的步卒虽然不明白,但还是很快变换了队形。
看见法军的阵列突然从中裂开,法斯托夫忍不住笑了:“哦呀?我老头子这一支软弱无力的小部队也要避开吗?”
威廉啧啧道:“大人,您这可不是二十个人的小部队啊,要想造成同样的威力,您得在这个位置上投入五百人!”
但二十人的部队,比起五百人而言,灵活性全然不可同日而语,只见他们在敌前一个转向,便晃过了法军有意留出的缺口,绕开他们中央的重甲兵,冲向了阿朗松的镶红鸢尾旗。
塔尔伯特的大军也随之转向,竟然将法军中路弃之不顾,一意猛攻由奥尔良义勇填充的左翼。
本来法军的阵势,该是由圣女骑士团带着义勇居中,布萨克元帅居左的,可之前他们受创太重,只能撤后休整。因此沿河的这一翼就只能交给阿朗松。
现在,奥尔良义勇正飞速地倒在英军剑下,可这对于法军却是个天大的利好消息,只需要中军稍微转向,对塔尔伯特一个侧击,就能在一个小时内将英军赶下卢瓦尔河。
他们确实也是这么行动的,整个圣女骑士团都调度了起来,结成了法军最熟练的冲击阵型。也将他们的侧翼短暂地暴露给法斯托夫。
在战场上,偶尔暴露破绽是很寻常的,毕竟战争是一个动态的模型,但此时山上的威廉却跳了起来:
“大人,这是您说的,最好的进攻机会吗?”
法斯托夫却不在意山下的旌旗摇曳,只是眺望着吉尔·德·莱的军阵,看着他们因为塔尔伯特的突击,匆忙地挪动炮口,改筑炮垒的动作。以及不远处,冷眼旁观这一切的拉海尔。
“可以了。”他对侍从说道,“我给你留一百人在这里,如果他们想上山,别让他们太轻松。我要去摘下那面讨厌的旗子了。”
法斯托夫对着敌军阵中飘扬的燕尾大旗,比了个挽弓空拉的动作。
“是时候了吗?”威廉疑惑地问道,“可拉海尔一直盯着您啊,就这么出击吗?”
“第一个十分钟,他会怀疑我有别的阴谋;第二个十分钟,我的策略就会生效。然后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他是一匹难以驯服的好马,可惜和猪绑在了一起。”
法斯托夫披上醒目的猩红色大氅,又让侍从帮他系紧。在前后两千名英军的注目之下,他举起了那面朴实无华,却每次都能带回胜利的灰狮旗。
“进攻!”
两千人瞬间被这一个单词调动,繁而不乱地结成了队列,踏向那稍纵即逝的战机。
法军在奥尔良经营苦练的这一个月,法斯托夫也没有闲着,他将贝德福德摄政公从各地凑起来的英军重新熔铸,淬炼成一把锋利的神兵,打上他法斯托夫的烙印。
这就足够了。
因为约翰·法斯托夫并不是神。
他不会团结同僚,所以指挥不了大规模的战斗,两千人的数目正好。
他不会体恤人心,所以没法长久保持他们的纪律,一个月的相处正好。
他已经老得快死了,怎么都学不会新出现的火药兵器,在这个时代决战正好。
可是,在满足了以上条件之后。
约翰·法斯托夫,正是这个战场上的神!
他说:“左路,诱敌,回撤。”
于是他们分出一支三百人的部队,佯装冲击吉尔·德·莱的炮阵,那个年轻的元帅果然上当,派出过量的战车前来驱逐,正好拦住了拉海尔横扫过来的道路。
他说:“中军,佯右,实后。”
灰狮大旗朝塔尔伯特的血红战旗冲去,一副为他解围的态势,法军下意识地加厚了包围网,那面蓝色燕尾旗也被骗了过去。可训练有素的英军却无视了旗帜的诱导信号,径直撕开了法军薄弱的正面,要将敌人拦腰截断!
法斯托夫指挥,调度,全战场上所有的人心向背,天时地利都随他的心意而动,没有一处在他计算之外,迄今为止一千多年的人生里,约翰·法斯托夫都没有达到过这样的境界!
也许是因为我快死了。法斯托夫自嘲地想着。
他耳边响起无数的喊杀和濒死的哀鸣声,大概只有在这样血腥杀伐的地狱中,才能压住他自己灵魂深处的衰朽味道。
法斯托夫感觉自己的思维越来越活跃了,他一边指挥,一边回忆他曾经见过的,那些高不可攀的伟大敌人:
一边晕船呕吐,一边毫不在意地将精灵的抵抗碾碎的人类,尤里乌斯·凯撒。
力大无穷,却又灵活狡诈的巨人,无骨者伊瓦尔。
永远带着笑意,逝如流星的人类,征服者威廉。
风度翩翩,格局恢弘
的混沌神选,萨拉
丁·阿尤布——
猝然间,似有雷声将他唤醒!他猛地回神,定格在他眼中的,是相隔百米,在马上大声疾呼的一位金发骑士。
法斯托夫哼了声,早在圣卢堡的时候,他就一眼认出了那张脸。毕竟,法斯托夫是亲眼看着,布锡考特同那孩子的生母死在牢狱之中——
第二声雷鸣再次响起。法斯托夫悚然一惊,把所有杂乱的想法扔在脑后。
他终于察觉了,那并非雷鸣,而是火炮的轰击声!
哪里?从哪里来的?法斯托夫惊愕地四顾,他明明已经做足了准备!
北面他扰乱了吉尔·德·莱的炮阵,东西两面是各自的本阵,不可能对绞杀在一起的两军进行曲射,南面则是两百米宽的卢瓦尔河……
河!
他望向河面,河上飘着一排木船,停了锚,上面还冒着淡淡的硝烟,有水手忙乱地收着热那亚的旗帜,随即又是一艘船上暴起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