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兰度不做声,只是一把抓住她的手,像是抓住了……不可捉摸的命运。
41.是你把法国鬼子带到这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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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的云流转着,垂向天边,把卢瓦尔河最后一点影子遮断。
汇聚在同一面旗下,北伐先遣军在稀薄的阳光下开拔,迈向前途未卜的北方。
因为出发得有些仓促,一直到上了路,先遣军的军官们才围坐在大车上,在颠簸中军议。
布兰度和贞德在一头,而阿朗松公爵、拉海尔、德·梅斯和桑特拉伊依次排开。
“我昨天给勃艮第公爵发了一封信,邀请他参加吾王在兰斯的加冕礼。”贞德扶着车壁,沉稳地说道。
“这是为何?”阿朗松好奇地问,语气还带点紧张。
按照礼法,勃艮第公爵是应该列席国王加冕礼的六公之一,但事实上,这六大贵族要么绝嗣除国,要么就是在敌对阵营。
此番迪努瓦镇守后方,阿朗松公爵满以为自己能递补成六公之首。尽管他明知勃艮第公爵不可能来,但他还是为地位受威胁而患得患失。
“蠢。”拉海尔轻声骂道。
倒是布兰度柔声解释:“公爵大人,我们刚刚查知,勃艮第公爵和伪摄政贝德福德在巴黎会面,这说明我们的战略欺骗已收到成效。随着我们的进军,他们迟早要把注意力转回来的。”
“既然如此,让娜便以个人名义,向勃艮第公爵暂时示好。要么,他愚蠢到相信我们真的对他抱有善意,放松防备。要么,他聪明到以此为抬价的手段,让贝德福德提高对勃艮第的金援。”
桑特拉伊笑了:“把英国人的金币转移到勃艮第的仓库里,这确实是对他们的极大削弱。”
他们说了些辱勃艮第的笑话,气氛热络起来,便又重新将目光投回贞德身上。
“香槟是现在我国最富裕的地区。”少女严肃地说着,“正因为这份富裕,我期望各位要更严谨地约束下属,不要破坏即将秋收的田地,更不要无端地打扰农民。”
一方面,有塞纳河和马恩河的滋润,香槟物产丰富,粮食多到可以酿酒。另一方面,香槟公国从未成为主战场,甚至得益于正面战场的焦灼,各方的军队都没空征服它,只任这一地区保持名义上的臣服。
“你在绑缚自己的手脚,少女。”拉海尔说道,“但既然是你的请求……”
“不对,拉海尔。”布兰度道,“这对于我们的进军有重要的意义。”
“说说。”拉海尔坐正了身体,其他人也相继坐正,静待布兰度的高论。
他说:“关于,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
“投降的便是朋友,不投降的便是敌人?”德·梅斯试探着问道。
“你说的也没错,副团长。”布兰度笑道,“但还可以再进一步。”
“市民和农民渴望安定,只要严格军纪,他们就可以成为我们的助力。”
“小贵族和教士渴望特权,我们就尊重他们原有的权力。让他们成为我们的同路人,甚至邀请他们参加吾王的加冕礼。”
“而商人……我们既不像勃艮第公爵那样,掌握富饶的低地。也不像英国人,掌握塞纳河中下游的大城市。他们的商路同我们全无干系,即使暂时臣服,只要敌人小施手段,他们马上就会改换门庭。”
军官们面面相觑。他们听出了布兰度的言外之意,就是要从商人身上狠敲一笔,来弥补损失嘛。
要是换了迪努瓦、雅克·科尔,甚至是宫相这类精通政务的人才,他们的见解可能比布兰度更深刻细致。不过对于这些专精军事的将军来说,布兰度的分析已经足够说服他们。
“就是如此。”贞德总结道,“各位的后勤统一交给骑士团,由洛塞尔大人负责向沿途的村庄和城市采购。我们要争取绝大多数人的支持,才能尽快安定香槟公国,直到打开兰斯的大门!”
布兰度又补充着:“如果有冥顽不灵的城市,胆敢抵抗我军……在破城之日,骑士团不会对该城的贵族和商人做任何保护。”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这一安排恩威并济,十分公道。
接下来他们商量了一阵,行军路线上的关键城市。两座重镇,塞纳河畔的特鲁瓦与遮护兰斯南大门的夏隆自不必说,主要讨论的就是进入香槟的第一道关卡,应该选择桑斯还是欧塞尔。
桑斯的好处显而易见,他们已经议定投降北伐军。坏处也显而易见,和他们对接的是宫相。
“那还有的选?”阿朗松惊讶地说道,“只能去欧塞尔了吧!”
大家仔细一想,觉得很有道理,便全票通过了去欧塞尔的议程。
将军们各自散场,只剩下贞德在车上抻腰哈欠,一脸倦意。
“布兰度先生,倒是毫不担心啊。”她抱怨着,像是被她抱了一晚的公主传染了一般。
前方如果有一支正面迎击她的军队,贞德准不会这么担心。
但这次他们面对的情况比那复杂得多,要分析数十座城市,百万民众的人心向背,还有背后不知何时会发生的掣肘,前方不知何时会遭遇的阻击。
要不是阿朗松公爵
带来了几百奥尔良军,他们的军队甚至还不足两千人。带着这样的忧思,贞德甚至掉了一把头发。
布兰度却笑得轻松,姑娘,你这才到哪?
“有什么好怕的,让娜,我和你正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他安慰道,帮少女穿上鲜亮的甲胄。心思却发散出去。
遥想祖逖击楫中流,北伐中原的时候,兵不过千,财帛只有三千匹布。
背后的司马睿和王导,在北伐的支持上,甚至不如夏尔加拉特雷穆瓦耶这对君臣。
北面的石赵政权蒸蒸日上,胜兵十万,更是比眼前他们面对的英国人不知道强到哪去了。
即使如此,祖逖顶着重重困境,不仅中原尽复,还使黄河上下无不心向南方。当时天下最强的君主石勒,被祖逖打得无力还手,只敢写信求和,还要恭恭敬敬地去修葺祖家的坟墓。
那么,假若布兰度依照祖士稚的战略,不求光复全土,只攻略一个香槟公国,应该还是可以做到的吧?
这么一想,其实贞德和祖逖也挺像的——倒不如说,乱世中的理想主义者,往往都是这副样子。
他们对于底层百姓,都有超出那个时代平均线的怜悯心。
他们都有团结多数人的亲和力,将一团散沙的同胞捏合成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他们在军事上都颇有建树,自出兵之后击破了每一位来犯的天下名将。
甚至于不拘小节的样子也是那么相似,祖逖在最艰难的时候,时常蒙面一出南塘。贞德不也在他的建议下,洗劫了热莱斯教堂吗?
布兰度愈加觉得,自己的前方简直是一片坦途呀。
只等着欧塞尔城,这座刚刚投降勃艮第五年的城市,能识时务一点,及时迷途归返了。
欧塞尔城中觥筹交错。
主教让·德·科尔比举办了盛大的宴会,讨论近来声势大振的法军。
虽然商人间的消息表明,法军的进军目标是已经背叛了勃艮第的桑斯,但法军声称有三万人之多,这样的一支大军,还是可能危及欧塞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