挟贞德以令公主的滋味真不错,布兰度想。
“很简单啊。”他伸手一指,“公主确实只是工具,但夏洛特不是。”
“夏洛特有自己的爱,自己的恨,也有自己的愿望,自己的朋友。”说到最后,他恬不知耻地指着自己。
“说的简单。”夏洛特慢慢地叹息着,“我怎么可能和公主的身份割舍开?”
“怎么不可能呢?”布兰度反问道,“你把这当成一份工作就好,给我们驾车的士兵,他在参军之前是一个北方的好农民,可他现在还需要把自己的精力都丢给他已经不存在的故乡土地吗?”
“同理,你为什么不能和让娜一样呢?你眼中的她还是一个乡绅生出来的牧羊女吗?珂赛蒂只是一个男爵生出来的修女吗?卡特琳娜女士,她只是一个婚姻不幸
的富家女吗?”
“我是……法兰西的圣女?”夏洛特不太确定地说道。
布兰度正想鼓励她一把,贞德却咕哝着,推开了他的手,翻过身又把公主抱住。
“都是你太吵了!”夏洛特压低了声音,气呼呼地埋怨道。她忙于应付贞德无意识的亲昵,这段对话自然也无疾而终。
等贞德悠悠醒转的时候,已接近晚饭时分,大部分任务都分配完毕。
先以二十公里的速度行军了两天,剩下的三十公里,法军将在明天下午两点之前走完。用一个突然的加速,打乱特鲁瓦城备战的节奏。
“那我干什么呢?”少女惊讶地问道,“还有,他们刚刚都来过了吗?”
“你的睡姿还挺优雅的。”夏洛特揉着发麻的手,“如果你没睡到一半把我压住的话。”
布兰度也揉着差不多麻痹的半边身子:“让娜,你还记得你在圣卢堡战役时,被你自作主张废弃掉的任务吗?”
看着迷茫地回忆过去的贞德,布兰度戳开了记忆的帷幕:“你要带着最精锐的部队,以最后一击摧毁敌人的壁垒。有趣的是,在奥尔良你一次都没达成过这个任务,最接近的一次还是夏洛特帮你的。”
“在……在雅尔若那次难道不算吗!”贞德惊慌地反驳道,“你们不能这样!”
布兰度笑道:“不管那一次算不算,让娜,我把明天最光荣的任务委托给你啦!”
45.速度x火力x仁义=威慑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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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阳当空,四野煎灼,疲惫的马儿吐出悠长的浊气。
特鲁瓦城上一片寂然,却不空虚,每个城垛后面都站满了人,神色复杂地看着下方涌动的旗帜。
金色的鸢尾花旗,层层叠叠,直如开遍山野。这是法国内战爆发的二十年来,对特鲁瓦威胁最大的一支王军。
唯一的指望,大约就是还留在城上的那几百个英国佬了。特鲁瓦的豪商都祈祷着,希望这些暴虐贪婪的大爷们,能起到一点作用。
“英军,看起来确实精锐。”布兰度道。
“至少他们的射术很有保障。”贞德补充。
“需要我们临时拆几辆车来做大盾吗?”阿朗松问道。
“够了!”拉海尔怒吼,却被夏洛特一拳敲在他后脑勺上。
“别乱动!”公主警告,熟练地用过了火的镊子拔着将军胳膊上的箭头。
显然,今天的法军奔袭到特鲁瓦城下时,拉海尔将军一时兴奋,没勒住马,又精准地完成了测量敌军射程的工作。
“还有你们,都滚开一点!布兰度,不是你说的要防止伤口感染吗?快走!”夏洛特抬起头,一番怒斥,来看热闹的人都讪讪而退。
“夏洛特最近怎么变凶了?”阿朗松小心地问,“上次她这么厉害还是在进攻图列尔的时候。”
“我是在她教我认字的时候。”贞德心有余悸地回忆着。
罪魁祸首在一边慢慢踱步,试图转移这个话题:
“先给他们……两小时考虑。”布兰度说道,“步兵先行休整,骑兵向两翼侦查,等炮兵赶上之后,轰上一轮就可以进攻了。”
一开始他还真的以为,特鲁瓦的城防堪比奥尔良,要做足水磨工夫,攻心为上。可近处一看,才知道远不是那么回事。
塞纳河从城市的东北面穿过,而法军却从西南面赶来,若要围城的话确实麻烦,可仅尝试攻城,河水便不成阻碍。
其次,奥尔良周边夷平了大量教堂和民房,为守城的炮火和弓弩空出射界,特鲁瓦人完全没有这种砸烂坛坛罐罐的气魄。西北面沿着河水,还留有大片的教堂、民居和田地,甚至还有没撤进城中的农民。
城是坚城,人心本也可用,那几百个英国人看着也还精锐,但特鲁瓦的防守始终透露出一种……业余感。
“要是法斯托夫在此……”布兰度想要摇头,但被包裹的紧紧的脖子让他停住。
“英国能有几个法斯托夫?”贞德笑道,“就算再遇到一个,我们也肯定能把他打趴下!”
饭后,布兰度同贞德一起,去西北面的教堂侦查。打算在正面炮火牵制的时候,从这一面发动攻城。
意外的是,教堂的门大开着,骑兵们赶来报告,方才看见的农民们都进了教堂,一位随堂修士守在门口,指名要见法兰西的圣女。
布兰度心下好笑,只觉得是有还舍不得田地的教士,留下代表在城外斡旋。贞德却严肃地拽着他,慢慢地赶着马过去。
到了堂外,他们俱下了马,看见周遭地上坐着两个骑兵,捂着手脚哀嚎。一个中年教士拄着手杖,倚门而立。
“我没有恶意,圣女。”教士用朴实的声音喊道,“请让您的士兵们后退些,别吓着了无辜的农民。”
“小心。”布兰度警告,这教士带来的威慑力,就连他也能隔着十米感受到。
他扭头寻柯若的踪迹,布兰度知道老骑士一定跟在左右。
柯若果然走出人群,伸手将他两个拦住,从士兵手中抽过一柄长矛,先迎向那教士。
“没想到你藏在这里,理查。”老骑士沉声道。
“我一直在这,只是没想到你们会走到法国国王的身边去。”教士双手持杖,杖尖翘起,森严立定,如持重剑。
听到这里布兰度哪还不明白?眼前这理查修士,俨然一个和柯若同辈的圣殿骑士,还是没忘记百年之仇,对法国王室全无善意的那种。
堂下矛杖交击如雷,两个骑士步法精妙,攻守开阖。布兰度只看得心急,一旁的贞德倒是目眩神驰,双手似有动作。
“好!”她突然喊道。
柯若的长矛只是士卒的凡品,不耐久战,被木杖一下劈断,后半截弹飞出来,木杖挟余势直砸在他腿上。但老骑士不退反进,持着三分之一的残矛顺势上步,欺身近前,刺向教士咽喉。
两人瞬间静止。
“算你们赢了。”理查修士长叹一声,扔下手杖,在胸前点了个十字。
柯若也扔开矛尖,低头回礼,又扭头问道:“布兰度,能放他走吗?”
布兰度看了眼贞德,见她也无异议,便上前道:“只要不和我军为敌,自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