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两百个骑兵,我去给那些荼毒乡野的盗匪一点教训。”
布兰度看着拉瓦尔家的次子,慨然应允。这大约能拖出半个小时的时间,弥足珍贵。
拉海尔也奔回来:“布兰度,情况拉海尔都明白了,但不能这么退。”
“说说方案。”布兰度从善如流。
“拉海尔去左翼,等布萨克开撤的空当,英国佬肯定要追,那边都是他们的二流杂兵,正好打一个反击。”
“立刻去办。”
预备队如水般泼出,而法军也像磨坊一样,旋转着,开启了后撤的进程。
法军或许有所犹疑,但看到布兰度和贞德的旗帜还顶在最前面,他们都保持着阵型,依着各自的指挥行动。
左翼直面的英军果然开始追击,但拉海尔何等样人?法兰西铁蹄滚滚,直犁出一道血河,于是中军开始后撤的时候,贝德福德亲领的英军也收敛了许多。
“我陪你们在这。”吉尔坚持留下,带着一百个卫士一同断后,贞德赶他不走,布兰度便感激地收了。
为了鼓舞士气,他没来由地笑起来。
贞德便配合地问他:“布兰度,你为何发笑?”
布兰度扬鞭道:“我单笑那菲利普无谋,贝德福德短智,他们拼尽全力攒起大军,今日却一无所获,又招安许多累赘,不待开春必定粮财两空,明年哪里还能抵挡我们一击呢?”
这显然是实话,因为吉尔也诚实地附和:“倒不如说,只要成功撤退,就是我们法兰西的大获全胜!”
众将官快活地笑了,可猝然间,一个人影砸了过来,尘灰中,一行战马都惊恐地人立而起。
那是柯若,老骑士敏捷地翻身而起,左腿上却血流不止,一道伤口深可见骨。
另一个黑影在尘埃中走动,用着古怪的腔调:“看来,值得警惕的人都在这里了。”
55.亚巴顿阎罗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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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为你是什么玩意,龙吗!”
久远的回忆里,一句骂声清晰地响起。
一位士兵,尚不能称他为安伯·洛塞尔,双手反剪,跪在地上,哭得一塌糊涂。
右边的同伴原本也在哭,但噗地一声,伴着利器入肉的声音,哭泣止歇,他口鼻里涌出汩汩的血,顺着被践踏的野草,流到士兵眼前。
“蠢货!蠢货!布锡考特你个垃圾,指挥不了下属就别他妈上啊!”看不见的人继续骂着。
士兵在心里诅咒,明明同样打了败仗,自己这样的平民就要被当场处死,而贵族们还能有说有笑。即使是被混沌侵蚀的怪物,也会在这上面恪守战争的秩序。
太可笑了。
他只能哭。
“人家是什么,他是勃艮第公爵的继承人!你呢?安托瓦内特大姐在家里省吃俭用,全都成了你的赎金!”
脖子上感到一丝寒意,士兵猜想,大概是自己的最后时刻了。
亲人都死在瘟疫和英国人手里,独自己不明不白地活着,不明不白地加入十字军,又不明不白地死在欧洲的边缘。
到此为止了……吗?
他猛地发狠,脑门磕在泥里,被碎石割开了皮肉,大声地喊:“我是贵族,求求你,我是贵族!”
行刑者迟疑了一瞬,模糊地咕哝了一声。
噗地一下,他左手边的同伴也被戳死,他还隐约听到死者的嘲笑声:“没用的。”
继而,一名面色漆黑,军官打扮的混沌怪物走来,把他拽起,用生硬的法语问他:“你,贵族?封地?”
封地?士兵结巴着,可无论如何也编不出一个合适的地名。眼看着怪物摇头,绝望不能自抑地将他浸没,像开春时阿尔卑斯山融下的雪水。
“洛塞尔。”
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他是洛塞尔的男爵,安……伯·德·洛塞尔。”
怪物迟疑了一阵,又点了点头,把他松开:“苏丹,命令,不杀贵族。”
士兵感激地转过脸,看见一个双手被缚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还有心思管别人呐!”另一个俘虏狠踢了那人一脚,“你有这善心,怎么不在开打之前多替他们考虑?你勾引王后的时候,还有皮桑女士,那个女诗人,你不都说的一套一套的吗?噢我知道了,我可怜的元帅,上帝把我们的情感和智慧置于心中,只是在你身上往下偏移了几十厘米。这倒也不错,我们法国男人都是用下面思考,而您果然成了我们中最优秀的!”
“吉贝……”布锡考特虚弱地祈求他住嘴。
士兵莫名地笑了。不是为了庆祝自己逃离了死亡,就是突然觉得,自己还活着,能听到这么有趣的对话。
真好啊。
“洛塞尔大人,我就这么称呼你吧。”布锡考特朝他眨眼,“这位是吉尔贝·德·拉法耶特,我最唠叨的一位朋友。”
“呸。”拉法耶特啐了一口,“那是睿智。”
“克里……您叫我安伯就好。”士兵感激万分,诚惶诚恐。
“无论是什么吧……”布锡考特扬了扬头,他们便随着押送者的步伐向前,边走边说,“安伯,吉贝刚刚可能说了些,不应该宣扬的大话,事涉一些尊贵女士的名誉……”
“我都听到了。”士兵诚实地说。
拉法耶特扑哧地笑了:“你救了个比你还笨的家伙,我明白了,你是为了让自己在幸存者名单里,智力排名提高一位,对不对?”
“但我会把今天的话都带进坟墓的,阁下。”士兵继续说道。
“蠢货磁铁,我明白了,布锡考特,你就是个蠢货磁铁!”拉法耶特还嚷嚷着,布锡考特严厉地瞪了他一眼,他立时噤声。
“我喜欢你的态度,安伯。”元帅道,“但你的做法太蠢了,我一定要惩罚你。”
他想了想:“这样吧,在我们回去之前,你的腌猪肉都归我了。”
士兵连忙点头。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在混沌属地里是不常见到腌猪肉的。
这是三十三年前的九月二十五日,尼科波利斯的荒野里,安伯·洛塞尔人生中最珍贵的一天。
他再睁开眼时,眼前已是塞纳河上打着旋的秋叶。
“您都记下来了吗?”绿盾骑士团的大团长结束了回忆,笑眯眯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