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兰度觉得自己渐渐进入角色了,一旦发现超凡世界的人,也像世俗中一样有着欲求,他们的神秘感便飞速消退。
说到底,人和人没有两样,他捏着太阳穴,透过窗户看往远方。不知道他熟悉的那些人们,现在都在求些什么呢?
6.摄政公托我给您带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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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努瓦坐在城门下,等远方的旗子近了,才晃悠着站起来。
“让娜,我想着你应该来奥尔良了,但你又不该来。”他对来人说道。
让娜·德·阿朗松踉跄着下了马,还不及喘气,便催促着他:“好了,迪努瓦叔叔,你可从来不在这时候贫嘴的,快带我们去能谈话的地方。”
迪努瓦才勉强地,对护送她一路过来的,一位低头遮脸的骑士行了个礼:“感谢你,元帅,肯护送我的弟媳……也是侄女,现在的道路,对贵族女性可是很危险的。”
吉尔·德·莱抬起头,面色复杂:“我是来……”
“等等,我们一会再说。”
迪努瓦不但没把他们往城内引,反而带着他们向野地走去,在枯草地里铺了一小块方巾,示意阿朗松夫人坐下,他便和吉尔席地而坐。
他们的卫兵都向外散开,远远地拉成一个圈子。
“比起密室,我更相信距离带来的保密。”迪努瓦低声道,“看来你们知道的比我还早。”
“是的,叔叔。”阿朗松夫人道,“元帅大人,您先说吧。”
吉尔咬了咬牙:“乔治……他第一时间通知了我。”
迪努瓦眯着眼,目光像针一样地扎在元帅脸上。
自里什蒙和拉特雷穆瓦耶的对峙以来,法兰西内部矛盾已经一触即发。但谁都没有料到,这出大戏的序幕会来的如此突然。
先发制人的居然是宫相,他没有玩上一次先把里什蒙打成叛逆的把戏,而是悍然出手,派出亲信伏击了约兰德夫人,将她绑架起来,迪努瓦今天收到消息,一下子就冷汗涔涔。
这实在是一着妙手,在两个强敌还在准备逼宫的时候,拉特雷穆瓦耶直接完成了对阿玛涅克派的斩首,废掉了敌人半数的战力。铁腕的约兰德夫人恐怕料想不到,那个以诡谲著称的宫相,也会使出这样果决的手段。
“他对家人还真是关爱啊。”迪努瓦略显讥嘲地说着。
“不。”吉尔出乎意料地反驳他,“我想,乔治应该只是想通过我,把这个消息告诉圣女。”
亲王叹气:“和现在的你说话越来越无趣了。”
他坐正了些:“好吧,元帅,我们先处理你的事,你来这是为了什么?”
吉尔·德·莱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约兰德夫人是巴尔公爵的母亲,布萨克的旧主,为了不影响团结,我决定在他们眼前消失一阵子。”
迪努瓦赞许地点头:“看来你已经能正视这些问题了。奥尔良会收留你的,元帅,我也有些忙是你帮得上的。”
吉尔继续道:“第二,迪努瓦大人,我希望能向你学习,各种东西。”
亲王深吸了一口气:“年轻真好啊,元帅,那我现在给你第一课如何?”
“请说。”
迪努瓦朝城门一指:“接下来是奥尔良派的私下谈话,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你就该主动离开,去享受洗澡水和丰盛的晚餐,明白么?”
元帅很自然地站起来:“明白了,等你有空的时候,我会再来找你。”
等他走了,阿朗松夫人道:“您说话还真是不留情面。”
“那家伙吃这一套。”迪努瓦道,“不过他确实比之前好一些了,原来的吉尔·德·莱活的浑浑噩噩,现在他知道自己需要进步。”
“他算是找了个好老师。”公爵夫人笑道。
迪努瓦看了她一眼:“把你教成这样,我已经很愧对你父亲了。”
阿朗松夫人让娜,是迪努瓦的兄长奥尔良公爵的女儿。奥尔良公爵早在阿金库尔被英国人俘虏,彼时迪努瓦还没接掌一片混乱的家族,倒是成了孩子们的家庭教师。
看着她熟练地耍弄阿朗松公爵的手段,迪努瓦就知道自己的苦心没有白费。
“不谈那些了。”亲王严肃地说道,“关于现在的情况,把你认为能说的,全都告诉我。”
阿朗松夫人闭目思考了一下:“我先说另一个让娜吧。”
“你看到了德·莱元帅的进步,但比起那姑娘的进步,又算不得什么了。现在她统御着香槟,麾下有三千老兵和四千新兵,粮饷充足,有拉海尔,拉法耶特,布萨克和博垂科特这群将军辅佐她,一点都不比布兰度在的时候要差。”
迪努瓦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却只是摇头:“仅仅如此?”
阿朗松夫人认真地想了想:“阿玛涅克派的人,听到约兰德夫人遇袭的消息,有部分人想要离开,但布萨克元帅没走,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乱。”
“唉。”迪努瓦叹着气,“我是问,圣女对这场内乱持什么态度?她手下的人还能抱持一心,是因为他们有一个明确的目标,那就是把布兰度救出来。可现在这个情势,内战指日可待,他们还能以一个刚到手的公国,去对付英格兰和勃艮第的联合?”
阿朗松夫人突兀地笑了:“原来,你在说这个啊,叔叔。”
迪努瓦沉默着,等她给出解释。
“确实,是您思考的方式呢,一切都很合理。”阿朗松夫人说道,“可是没办法啊,我们在她身边,就是会相信她的决定。敌人再多又如何呢,一路赢下去不就行了吗?”
“这是……”
“公爵的决定。”公爵夫人答道,“他决定让【奥尔良派】,继续追随圣女的旗帜,不在乎卢瓦尔河以南的纷争,等救出布兰度再说其他。”
“愚——蠢。”迪努瓦差点喊破了嗓子,急忙压低声音,“他不懂事,你也不懂吗?我们和她的利益并不永远一致,就算现在还是一样的,她犯蠢的时候你们得去拦住她啊!”
“冬天,冬天。”亲王喋喋不休地说着,“他们本来就是看准了,冬天不适宜用兵,才发起内乱的,如果那姑娘聪明点,像布兰度还在那样……”
“正是因为布兰度不在,”公爵夫人道,“没人劝得住她,我们才要把他救回来。”
迪努瓦满脸徜徉着遗憾之色:“你不明白,让娜,我们错过了多好的一个机会。你是奥尔良和阿玛涅克的女儿,正好趁着约兰德不在的时候,我和阿朗松一起,用你的名义把阿玛涅克派吞并下来,我们奥尔良才能恢复往日的光彩……好了,我想到了。”
他收敛了表情,伸指敲着额头。
“就该像她打算的那么打,不,是只能这么打!”迪努瓦感慨道,“这世界上,非理性的因素太多了。就比如贝德福德,居然那么慷慨地把布列塔尼公国放回来,就像是送出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还有拉特雷穆瓦耶,他真敢顶着这种逆风的局面率先动手,要是输了,可不是死他一个人能结束的。”
他遥望南方,仿佛看到一场血腥的屠宰已经开场,效忠着同一位国王的军队,转瞬间刀枪相向自相残杀,就像过去数百年间这片土地上演的那样。
“不仅置身事外,甚至还要向英国人开战。”迪努瓦咀嚼着这个决定,越想越觉得有理。比起他这样理智计算得失的人,更多的人已经在本能地反感内斗了,这时候高举对外的旗帜,说不定会吸引更多的中立者支持,壮大自身实力。
简直像是,有人量身为圣女定制的一步妙棋。亲王微笑着摇头,总不可能这一切都是布兰度的导演吧,应该只是一系列的机缘巧合。
阿朗松夫人喊着:“醒醒,叔叔,我是来问你方略的,我回去该叫公爵干些什么?”
“首先要支持圣女。”迪努瓦不假思索地答道,“里什蒙在内乱,我们在帮忙营救布兰度,这就是我们的优势,既然不参与内斗,我们就要同骑士团达成紧密的联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