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周围也变得嘈杂,布兰度知道这是因为他的听觉变得敏锐了,他甚至偶尔能听到侍卫和女仆们的谈话声。
“真下得去手啊……”
“夫人太可怜了……”
“你们说得轻巧,夫人向着你们勃艮第,却要我们英格兰人卖命……”
“那你别吃勃艮第人的饭啊——讨厌!”
布兰度没接着听他们的欢爱,而是推测着前因后果:贞德对勃艮第的猛烈进攻,使勃艮第人苦不堪言,摄政王却坚持着没有出击。勃艮第公爵便向自己的妹妹请托,教她吹一吹枕边风。
听威廉转述的,贝德福德近来焦头烂额的样子,想来他不会给安妮夫人好脸色,甚至还可能动了手。布兰度便知道,自己离开的日子不远了。
果然,转天威廉再来的时候,给他带了一身崭新的礼服。
“换好了就跟我上去,摄政王在等你。”精灵低沉地说道。
这一路上都没有什么生气,女仆和侍卫们都死一样地沉默,布兰度猜测,大约是昨天晚上贝德福德又发怒了。
再见到摄政王只隔了十几天,他威严的面颊已经凹陷下去,露出颧骨的轮廓。他看到布兰度过来,叹了口气:“坐吧。”
布兰度邻着法斯托夫坐下,威廉适时地离开,房间里只剩他们三个。
“我也不问候你的现状了,想来过的也不好。”贝德福德倒在椅子里,揉着太阳穴,“听说你给自己起的新名字是迪奥,是吗?”
布兰度称是,摄政王便继续说:“既然你准备好了,我便聘用你为我的私人顾问,年金两千利弗尔,你同意么?”
“荣幸之至。”
事情比布兰度想得简单,或许这本该是十几天前就完成的对话,又或许是贝德福德身陷用工荒,已无暇考察布兰度是否绝对可靠。
“稍后我让安托万支给你一半的年金,如果你要离开约翰宫,在巴黎城墙内行动,需要同时取得安妮和法斯托夫的许可,戴上面具,接受保护。”
贝德福德罕见地坦诚,布兰度以为只有查理七世那种赶鸭子上架的君王才会来这一套。
“我的工作内容呢?”
“帮我分析现在的形势。”摄政王沉声道。
法斯托夫摊开地图:“法军对勃艮第全境,对,不只是皮卡第,而是对勃艮第所有和香槟相邻的地区,都进行了严酷的劫掠。”
布兰度瞪大了眼睛,这可真是大手笔。
他本以为对皮卡第进行骑行劫掠,是拉法耶特他们的主意,但这样大规模的出击,法军中恐怕没人有这样的气魄。
不会是那个亲爱的傻妞主导的吧……布兰度连连咂舌,至于她的用意,他当然能体会到。
“勃艮第公爵无法忍受这样的行径,便下令出兵驱逐法军,相继落入圈套。”法斯托夫嘲笑道,“在洛林,他们遭遇了得到布萨克支援的博垂科特,在皮卡第就更惨了,魔女、拉海尔、拉法耶特还有阿朗松倾巢而出,我们的盟友至少损失了两千人,加上各地沦陷的守军,我推测损失在四千左右。”
摄政王忍不住摇头:“菲利普……他没有经过严苛的战争,不知道统帅是什么样子的。”
随即,他严肃地看着布兰度:“事实就是,我的盟友太过不堪一击,已经没法依靠自己守护皮卡第。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些建议。”
布兰度想了想:“里什蒙和拉特雷穆瓦耶如何?”
法斯托夫道:“他们各退了一步。”
这是当然的事,他们发现自己再斗下去,居然有可能被英国人抓去烧死,当然不敢继续玩这种危险的游戏,而是立即收敛了斗争的力度。
法国在内战的悬崖边旋了一圈,回到宫相与里什蒙分割拉拢阿玛涅克派势力的权力场上。
如此看来,亨利六世的诏令真的是帮了法国一大把,可以说是真正的法国忠臣。
当然,形势对贝德福德则是急转直下。半个月内,法国的内乱急剧降温,自己的盟友直接报销,还有一堆磨刀霍霍的狂信徒等着冲进巴黎。
布兰度看着地图都觉得头疼,但他突然想道,如果不能让自己的情况变好……那何不让别人变得更糟?
“照这样看,您只能放弃皮卡第。”他大胆地建议。
“这不可能……”贝德福德皱眉,“不,你尽管说,有什么好处,我们一起研究。”
布兰度越说越有精神:“第一,皮卡第十分富庶,可以让法军的士兵捞到很大一笔……”
法斯托夫立即接口:“通常来说,他们对皮卡第的攻略要持续三个月,如果他们抢够了钱,至少又要再过几个月,才能发动对巴黎的攻势。”
“而且,到那时候。”布兰度补充道,“他
们还会面临两个选择,是过来啃巴黎的坚城,还是继续北上,洗劫富饶的低地?”
摄政王屏息片刻:“可是,英格兰不可能坐视,皮卡第和低地接连毁于战火……羊毛贸易,是我国主要的财政收入,失去了这两地,我们找不到其他的纺织基地来为本土的羊毛买单。”
“这就是,我说的第二点。”布兰度笑道,“您,难道可以容忍,英格兰岛上的那些人,把您一把推进泥潭,自己却干干净净地站在岸边吗?”
贝德福德的眼神瞬间狠戾起来:“我看,你心里也有怨气吧。”
“您没有吗?”
摄政王无端地笑了,揉揉眉心:“我的怨气太多了,迪奥,已经多到了伤害他人的地步。”
他想了想:“你出的这是个好主意,就用皮卡第来拖住法国人,然后用低地遇警的消息,逼迫大议会再给我一些支援,这样,我们的兵力应该够用。”
至于放置勃艮第可能造成的危害?现在法国乱成这个样子,查理七世哪里还有精力去笼络勃艮第呢?
“接下来,军队的事你也要上上心。等你有空了,让法斯托夫男爵带你去一趟军营,见见夏斯第戎。”摄政王吩咐道,“还有勒梅大师那边,你最好尽快去一趟。”
“不过这都不急。”贝德福德深吸了一口气,自信和威严都回到了他的身上,“你先休息几天,不管是布兰度还是迪奥,你都配得上尊贵的待遇。”
这可真让布兰度感动,要不是他反复地提醒自己,正是摄政王剥夺了自己的自由,扔进地牢,他一定会为这待遇的失而复得感恩不已。
说完,摄政王便整理了桌上的文件,随手夹在肋下,匆匆离开。
“摄政王大人还真是忙啊。”布兰度随口感慨。
法斯托夫“呵”了一声:“就算我觉得他是个不错的小子,我也要说,这都是他自找的。”
“军队的事,有您指点还不够吗?”
老精灵的脸上皱出几道褶子:“你还不知道?我对这些枪炮,火药,一向都搞不来。”
布兰度笑了:“但,如果把一部分方阵里的火枪兵,换成我们英格兰精锐的长弓手,您应该能有些见解吧。”
法斯托夫的脸色渐渐明亮:“我早觉得该这么改了,你那一套完全没用上我国最强大的力量。你看……”
他们立即开始了热火朝天的纸上谈兵。这是布兰度在地下思索的成果之一,如今法斯托夫成了他监护人一般的存在,自然要投其所好。
稍后,直到威廉为了法斯托夫的健康,强行把他拖走,布兰度才稍得喘息。
洗澡,剃须,享受久违的腐朽贵族生活,在晚餐时间,他更是幸运地被安妮夫人请去,免去了和法斯托夫的共餐之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