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之前见过。”

“那不一样，人类。”幽魂语气缥缈，但用词十分节俭。

布兰度勉强能理解，在战场上相遇是敌人，第一次见面时她只想把自己杀了取血，到现在，才算是承认他是个可对话的对象。

“您找我，有什么事？”他审慎地问道，并预感摩根·勒菲一定会提出一个让自己十分难受的请求。

“我想知道……”幽魂果不其然地发问，“尼可·勒梅许诺了你什么，让你帮助他来对付我？”

布兰度无声地笑了，是他预料到的问题。

“若说什么都没有许诺，那我肯定是在说谎。”他试探着答道。

关于摩根的力量，他只在战场上有仓促的一瞥，当时她被吉尔的巫术所激怒，迅速地予以反制，似乎他们的法术来自同源。

那布兰度便不得不忌惮，这位幽魂是否有与吉尔近似的能力。

“继续。”她轻轻晃动了一下，似乎不耐烦地催促。

布兰度便松了口气：“要说承诺的话，您听着可能会很奇怪，他答应帮我杀一个人。”

“竟然只是如此？”摩根这次的语气终于多了一丝惊讶，看来她的确能认识到，布兰度所说的尽是真话。

如果只为了糊弄她，布兰度的对话可以先到此为止，但出于更保险，也更有利的考虑……

“当然，不止如此。”

比起许诺，尼可·勒梅更多的是直接赐予布兰度力量，这种慷慨也是出于无奈，显然在他们的对抗中，炼金术士处于下风。

照鲁迅的说法，摩根便是堂堂正正地敞开武库，再在门前挂上条幅：“内皆武器，来者小心。”尼可·勒梅却是大门紧闭，贴一行小字，也是“内皆武器，来者小心。”

布兰度便唤出了自己的黄甲巨人，看见眼前的亡魂剧烈颤抖一下，几乎要将他手上的烛火吹灭。

“是这样啊，”摩根慢慢地恢复平静，“那小家伙真是大方。不过，他把能给你的东西都给你了，你何不转投于我呢？你现在也是龙了，不必担心被红龙之力所波及。”

布兰度摇了摇头：“单看利益确实如此，勒菲女士。本事，你是有的，可诚意呢？”

“炼金术士给了我这么多，您就只想给我一个空口的许诺吗？”

幽魂的目光深邃慑人：“讨价还价，是吗？”

布兰度不打算在这里退缩。一来，在他们眼里，自己仍然只是小人物；二来，也没到时候。

“那你继续跟我来吧。”她只森森地说着。

下一扇门被推开，一个不耐烦的声音顿时跃入耳中：“喂，摩根，你还要我在这等多久？”

崔丝汀抻着腿，看见布兰度进来，才慢慢地坐正：“哦，人类，我还以为你死在路上了。”

啪，空气中传来响鞭声，一道黑气掠过，在精灵完美的面颊上抽出一道红痕。

“放尊重些。”摩根斥道，“他现在和你同样是龙种，你没资格这么称呼他。”

但你在外面也是一口一个人类叫我叫的很起劲啊？布兰度目瞪口呆，只能默默接受崔丝汀的怒视。

“迪奥，对吗？”幽魂用着的礼貌语气，教布兰度浑身发麻。

“关于要给你什么条件，我也考虑过。”她停顿了一下，“譬如说，通过龙化来延续你上百年的寿命，或者在成功之后，留下这个小精灵的躯壳任你施为，不过都没有即刻见效的成果。”

崔丝汀震惊了，她大声地抗辩，但随即便被黑气勾来铁链

锁住，旋即昏睡过去。

布兰度只是更加期待，想必摩根不是为了空口白话地戏耍他，一定有一个足以取信的条件。

等等，铁链？布兰度目光一转，才发现这里像是刑讯室一般的地方，而他本来以为是背景的囚犯……却仿佛有些熟悉。

一道黑布被扯下。就着昏黄的烛光，布兰度隐约看见一个人影，然后便愣住了。

你怎么会在这？他想。

“诚意是……”摩根慢慢地说着，布兰度却猛地回身。

“看起来，这两个人你都不可或缺。”他逼视着缥缈的幽魂。

“你会主动提议？”幽魂似乎在笑，“这会让你在讨价……”

“不讨价。”布兰度森然说道，“把她交给我，我帮你对付勒梅。或者，我向你保证，这房间里只有你能活下来，虽然不知道你这样子，还算不算活。”

幽魂轻轻地晃动着，语音里终于掺了点感情：“哎呀，这一副小孩子撒泼的样子……”

“只告诉我，答应，或不答应。”

“……得不到就毁掉，真是像极了你母亲。”摩根幽幽地说，“再允诺我一个要求，我就答应你。”

“好。”布兰度径直点头。

他便走过去，将被铁链囚锁，憔悴不堪的小修女抱了起来。

“布兰度……哥哥？”珂赛蒂张开干裂的口唇，低声问道。

33.执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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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兰度知道，自己身处险境，似安实危，早用笨办法做了许多的预案。

从最实际的，如何在法国术士和英国幽魂之间，像勃艮第人一般朝秦暮楚。不管是匈人还是罗马人，法兰克还是哥特人，到如今的英格兰与法兰西，邻居总是变幻，勃艮第的表里山河依旧不变。

到最乐观的，仿效竹中半兵卫，来他个十七人夺巴黎。人总要有梦想嘛，布兰度总觉得，要是只孤身逃出巴黎，还挽不回他被俘丢掉的面子，宣告不了勒曼格尔的复活。

但人类的思考终究还有极限，眼前的场景绝对超出布兰度的预料。

珂赛蒂瘦弱的身体，在他怀里颤动，而布兰度的手臂和胸膛，同小修女接触的每一个部分，都感到一阵灼痛感，仿佛抱着的是一团火，每一个神经突触都像野兽畏惧焦炎一般，发出最本能的警告。

这是尼可·勒梅所说的，圣职者对邪龙的压制么？布兰度只觉得还能忍受，便没有松手。

摩根没有说话，布兰度也没有。崔丝汀正香甜地睡着，小修女也一时松了气，安心地失去意识。审讯室里静得吓人，只听见隔壁沉闷的嚎叫声，在森冷的墙壁间失了真，仿若鬼怪的嘶鸣。

这正好给了布兰度思考的时间。他尽力平复心境，理顺思维。

男爵的死讯，他是知道的，尽管知道的时候也并不悲伤，毕竟是身负旧伤的老人。若不是珂赛蒂出现在面前，他只会等到回去的时候，装模作样地掉几滴泪，再厚待一下小姐妹，这便算是了结。

麻烦在于，珂赛蒂也身陷在这里。这还让人怎么安心？该死，她又是怎么……

不，不能这么想，布兰度定了定神，一旦自怨自艾起来，瞬间就会被面前的幽魂吃干抹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