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兰度并不愉快,但还能压抑。
这举措确实有些冒失,他们已同斯特拉斯堡约好了行程,提前会见别人是对后者的不尊重。
但他原本也预料过,德意志贵族恐怕会全然地轻视贞德,眼前的人能知道问候一句,算是做了功课,有最低限度的礼貌。
倒不是法国人在平权上做的有多好,法国男人倒是不吝于承认自己是个色胚——只是德意志贵族并没有亲眼见到贞德的威风,仍将她当作战场上的吉祥物罢了。贞德事先也是知道的,因而叮嘱布兰度此番以他为主。
但布兰度还是有些生气,他明明同贞德并骑,这德国人却没将她的名字摆在一起,要么是办事毛躁,要么就是成见太深。因而他并不客气,硬邦邦地反问道:“先生,你当先通报你的名字。”
小贵族恍然如醒,忙不迭道:“您看,我是为勃兰登堡选帝侯奔走的一介侍者……”
听到这里,布兰度便暗叹一声,勃兰登堡的霍亨索伦家族,如今是靠着做西吉斯蒙德陛下的一条好狗,才得到选帝侯之位的封赏。打狗看主人,强龙不压地头蛇,布兰度便先按下教训他的心思。
而这小贵族继续介绍:“在下是做布料生意,之前便同朱维纳尔大人打过交道。”
布兰度侧目征询贞德,少女只胡乱地挪开目光——她哪记得这些琐事!布兰度便点点头,他所来有一大半目的是为了纺织业,看来这人还有利用价值。
小贵族最后道:“呀,我险些忘了,我这微不足道的姓名是:爱哲纳·冯·俾斯麦。”
布兰度讶然,旋即毫无顾忌地大笑——时至如今,他可以全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只为历史的有趣之处放声大笑了。
俾斯麦与霍亨索伦,四百年后将法国打入耻辱柱,开启辱法先河的君臣两家,如今却只是在法兰西的圣女面前卑躬屈膝的一对暴发户罢了。
真得感谢杰士卡,还有现在的那位普罗科普啊。布兰度禁不住想,德意志恐怕已被他们祸害到了危急的边缘,无法放弃任何一根救命稻草了。
“那就请说吧,俾斯麦先生。”布兰度点点头,“虽然我们不会为您停下脚步,但我的耳朵已向您敞开,距离城门还有一小段路呢。”
5.微贞德,吾其披发左衽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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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并成为西欧首富。
“早该管管了!”特里尔主教的使者喊道,这位主教选侯的领地也毗邻卢森堡,对勃艮第的扩张恐惧不已。可偏生他们又极度吝啬,不愿意对圣女骑士团做出什么许诺,只希望他们狠狠地教训勃艮第人,特里尔主教保证一定帮他们呐喊助威。
这也是唯二的选侯使者,除去野心勃勃的勃兰登堡、和火烧眉睫的特里尔,其他的四大选侯并没派人与会。同样的事若放在法国,可不会有哪位诸侯敢于无视贞德和布兰度的邀请。
倒是北面,汉萨同盟的商人们更敏锐一些,派来了莱茵河上的主管人物。
在过去的几十年间,汉萨同盟扫清异己,已成了德意志唯一的商会,比起一团散沙相互竞争的意大利诸邦,德意志更明白团结的必要——也正因如此,在热那亚商人被精灵抓来拷掠的同时,汉萨同盟的商人依然在伦敦得到礼遇。
“所以他们是尖耳朵的幕后支持者!”贞德一听了解释,马上变了脸色,但她很快又冷静下来,就算是栋雷米的村姑,也能明白商人不过是见风使舵的货色。
因为汉萨同盟的立场,所以王太子夏尔曾经下过禁令,禁止国民同汉萨同盟贸易——这也是一种自欺欺人,因为彼时,乃至如今的法兰西,都没有一寸北面沿海的土地,不仅很多法国人不知道这道禁令,禁令的主角恐怕也直将它看作废纸。
但如今不同了,香槟商路重开的可能,让这群【北海明珠】嗅到了金埃居和银利弗尔的味道。自然找上门来。
“波兰的黑麦和小麦,瑞典的铜矿和鲱鱼,俄罗斯的兽皮和琥珀,挪威的鲸油和树脂,即使您需要英格兰的羊毛和尼德兰的布匹,我们也能帮您送到。”鲍尔·斯蒂斯,汉萨同盟的特使彬彬有礼地说着,他的法语十分流利,几乎胜过了不少布兰度认识的法国人。
“而我们需要向您敞开,香槟的市集,对吗?”布兰度笑道,“这可难办了呀,吾王似乎对此有过明令。”
“倘若完全依据法规,作为香槟总督的您,并没有重开集市的权力,这项权力归您的国王所有。”鲍尔稍显傲慢地答道,“不过我们都可以通融一下,我们从不亏待朋友,勒曼格尔团长。”
布兰度试探道:“如果我不是向汉萨开放市集,而是向科隆的斯蒂斯商会开放……”
“非常感谢,但不需要。”鲍尔·斯蒂斯立即答道,“每一个汉萨商人都明白,是汉萨使我们强大,即使您只是好意,试图绕过国王的禁令,我也不能接受您的建议。”
“难道我们只能犯法了吗?”布兰度沉痛地问道,他对法律可是有很高的敬畏心的……
鲍尔同样一脸凝重:“我会给您的骑士团每年申请一笔贷款额度,专门用于购买汉萨商会的产品,而以您私人的名义,另有一笔馈赠。”
在行!布兰度感慨道,无怪乎这帮德国人现在能把欧洲北面的海洋都当成内湖。他便即说道:“是这样的,斯蒂斯先生,我这里有一副清单……”
他将尼可勒梅留下的方剂混合了一下,递了过去。鲍尔稍读几行,惊异地挑了眉,又恢复平静:“您在巴黎得到了不少炼金术士的效忠吗?我会回报汉萨,提高对您的评估水平。”
布兰度诚恳地说道:“其中有些价格昂贵的炼金素材,应该会超过我的额度,这一部分我会自己付账的。”
随后,他们又拟了一副骑士团收购物资的清单,汉萨商人满意地离去了。
同汉萨同盟毁约,是十分危险的事,鲍尔·斯蒂斯不会担心这一点。他们已经掀翻了一位国王,就为了争夺北海的捕鱼权。
布兰度也明白,汉萨同盟如今正值巅峰,他们找上自己,完全是因为听说了在巴黎的胜利,感觉英格兰这艘船并不牢靠。倘若自己稍有反复,引得汉萨像热那亚支持自己一般,援助一波英格兰人,战局就会变得艰难。
其后再没有值得一提的人物,即使有来的使者和近处的小贵族,他们也对圣女骑士团满是戒备。布兰度同俾斯麦一沟通,其后的原因令人无语。
“女暴民!上战场!还有胡斯的大战车!完全就是胡斯派的分部!”他们在背后竟然做着这样的议论。
倒也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布兰度回头一看,都觉得就算是杰士卡死而复生,也会看着圣女骑士团的军容感到眼熟——虽已实现了大方阵的建构,但之前订做了太多的胡斯车垒,用来当补给车十分安全,这次远行便也带上了,加上活跃在军中的圣女和护士们,现在轮到杰士卡去申请查重了。
这么放任下去,真不知道流言会发展成这么样!布兰度索性便同他们高谈阔论起来:
“异端在北,混沌在南,已经对西吉斯蒙德陛下形成了两面包夹之势!”
“我们联合,天主世界必须联合起来,尊奉正统的罗马皇帝,攘除基督的敌人。”
“而圣女正是天主意志的代行者,她怀着崇高的敬仰,是我们最坚定的旗帜。”
在业已成为现实的强大敌人对比下,再看看眼前活
泼动人—
—并且特意没有穿着男装,避免刺激保守的德意志人,而是身着素色长裙的贞德,贵族们勉强能接受她的存在。
在另一边,少女则走到斯特拉斯堡的议会中去,用她朴素的,对勃艮第的愤怒,很快便征得了议员们的嘉许与敬仰。
“只有万分无知的人才会否认神圣的现实,”他们说,“因为天主的光辉正从您的身上照耀世间。”*
而后少女提出接济法国同胞的请托时,很难有人再蹦出推脱的词句。
6.他又改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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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房间,布兰度便闷头倒在床上。
这次骑士团本已备好了德语翻译,但斯特拉斯堡的议员们非要卖弄他们带口音的法语,教布兰度听得头大。
其他倒还算成功。他撑着疲惫的身体,计算起此行的得失。
冬日远行,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应对开春后英勃的反扑,由攻转守的骑士团需要尽可能多的帮助。古希腊有所谓的谚语:战争之后,广结盟友。
盟友却没找到几个:斯特拉斯堡太弱,特里尔主教选侯太怂,而唯一有合作兴趣的勃兰登堡边境侯远在千里之外,鞭长莫及。
但只需放下这种幻想,做好独立抗敌的准备,此行的收获便很可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