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军踏入百米之内，勃艮第的少量弓兵便在指挥下放箭，有几个法军倒下，像是薄薄刺入野猪皮肤的箭矢一般，这伤亡激发了法军的凶性。

若是英军的冲锋，这时会伴有密集的箭雨掩护，但法国人没有，他们只顶盔戴甲，将所有的精力都投注在手中的矛与戟上，仿佛将这当作上帝所允可唯一合法的杀人兵器。

勃艮第人紧张地发喊，又有少量的火枪鸣响，伴着弓箭手的第二轮射击，法国人又倒下十几个，但这缺口转瞬又被填满。

时间本还足够勃艮第军再放一箭，但他们已被大地的震颤吓到，退回阵中。持大斧和长枪的步兵顶上来，迎接法兰西的巨浪。

数次，或者数十次呼吸的时间后，枪刃相接。

像是两团张满了刺的刺猬撞在一起，瞬间就给彼此制造数十个血洞，第一排最英勇的士兵们相继倒下。

勃艮第军还是展现了应有的血性，以逸待劳的他们在第一时间并没落于下风，给法军造成了相当的杀伤。但法军迅速填补了阵列的空余，密集的攒刺再次涌上时，勃艮第军的补位产生了一点迟疑。

宛如礁石被海浪凿出裂痕。

第二排的法军照旧英勇地撞进敌阵，而勃艮第军则稍显滞涩，缺乏勇气只是一小部分原因，更多的原因是他们没料到法军会用这样搏命的战法，本身也缺乏训练。

步兵的相持应该是长久的耐力作战，但法军偏偏就靠着两条腿，跑出了骑士冲击的效果。

于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后排的法军继续冲击，拍打着勃艮第军的方阵，终于将前排的抵抗扯碎。贞德的旗帜随之开始推进。

虽然整体的战线并没动摇的那么快，贞德的突击明显脱离了法军的队列掩护，很快便无以为继，但看在两翼的勃军眼中，这无疑就是明显的丧钟。

也有勃艮第的死忠逆流而上，试图冲上去拦截贞德，但他们都被少女利落地斩杀。勇猛的挪威巨人也想奋力一战，却被身边的同伴拉住。

“别傻了。”醉醺醺的剑士一把扯住了巨人的腰带，拽得他不进反退，“钱是给的不少，你就只赚这一次？”

巨人反身吼道：“那小个儿女人！那女人好强！我要挑战她！”

“好好好。”剑士随口安慰着，一路直把巨人扯进逃散的人流，“不过还是等着下次，小孩，现在你只是拿钱卖命的佣兵……”

“不要去阻拦英雄的志向。”

剑士回头望去，勃艮第军如波开浪裂。两面战旗终于撞在一起，而勃艮第的那一面轰然倒塌。

但在两面战旗之间，刚刚赢得大胜的贞德，却没有什么获胜的喜悦。

倒不如说是头疼。

“所以说，公爵已经逃走了，留下的是公爵夫人，该如何处置？这葡萄牙又是个什么地方，离我们这有多远？”贞德挠着头，艰难地思考着，简直像是在夏洛特给她出考题时，撞见毫无印象的词汇一般的情状。

一打起来还是好多问题呀！少女无奈地揪着头发，但眼前千头万绪，一时俱发，她只能耐着性子处理。

“赶紧打扫战场，把我们的伤员送回阵地！”贞德把葡萄牙的公主和一众俘虏先摆在一边，朝士兵们下令。

一个冲锋，法军伤亡近百。照这样的烈度，贞德这些人只够打两个小时的。但战果也很丰厚，短短十几分钟的接触，就破开了勃艮第公爵的本阵，摧垮了他两千人的部队，至少在今天，这些敌人都没法重组了。

组织士兵稍稍休整一番，预备连战。贞德终于鼓起勇气，掉回头安排公爵夫人和俘虏们。

“你们走吧。”她低声道，“这位女士也是你们效忠保护的对象，你们留下铠甲，快保护她离开，这种好事可没有第二次了。”

魔女的仁慈教俘虏们万分震惊，只有公爵夫人抚胸以表感谢。

“让娜小姐，您比我所听的要善良许多。”

贞德便劝告了一句：“伊莎贝尔女士，女性还是不要随便涉足战场比较好，下次可未必会遇

43.马尼山上青峰，龙旗漫卷西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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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狭路相逢。

布萨克元帅自返乡后，就疏于了解时事，更遑论塔尔伯特被英国人赎回的消息。但见到这面熟悉的旗帜时，他就知道，塔尔伯特本人一定在那。

被这家伙纠缠的次数太多，布萨克的腿都有点发抖了。

毕竟他也明白，自己作为将领的硬实力，远比不上对面的那个精灵。

寿命上更差得远，塔尔伯特正值壮年，若不战死大约还能熬过十几代人，而布萨克已经接近生命的尽头。自事自知，打完这一仗后，他的所有热情和精力，也就该消耗殆尽了。

但颤抖之余，他却也有一些兴奋。

谁能料到，人生中最后的一场战斗，能是同纠缠了他几十年的对手作一场了结呢？思及于此，他这颗衰老、油滑、恬不知耻的心脏，竟也渐渐轰鸣了起来。

“火枪手预备——”布萨克慨然喊道。他瞪大眼睛，望向面前整队挽弓的英军。

在勃艮第人歼灭殆尽之前，此地绝对不准通行。老元帅无声宣誓。

一阵之隔，塔尔伯特便没有这样咬牙切齿的觉悟。

这是生命中的一天，前方有弹药和箭矢的交落，不幸负伤的倒霉鬼在哀嚎，然则人与精灵的悲欢并不相通，他只觉得他们吵闹。

不管自己赢得有多快，都不会对战局有任何改变。塔尔伯特十分无奈，他缺乏指挥的积极性也是理所当然。

勃艮第人的生死，完全无关大局。不管塔尔伯特作何劝说，约克公爵都下定决心以邻为壑，任由魔女对这些勃艮第人施展手段。

在大英三公中，也许只有贝德福德，才稍微对勃艮第人有那么一丁点的善意，余者都对短生种的生死毫不介怀——

不，其实他们是介意的，只是不介意无能的勃艮第人。约克公爵的全副布置，都为了今天，或者明天就能赶到战场的布兰度而设。

当贞德出战的时候，公爵就更确定了，勒曼格尔绝不会老老实实地等到明天，全军到场，而是率领精锐急行军，在今天增援贞德。于是英军立即依计行事。

其实，以塔尔伯特看来，如果英军能团结一心，直扑贞德，以现今的庞大军势，或许胜算能高到七成……但他们不敢。

魔女威名赫赫，军官们宁可执行约克公爵那个庞大而复杂的战略，也不敢就这样去挑战她，或许英军再多两倍的时候，这数量才够壮胆吧。

种种因素叠加，塔尔伯特就只能在这做安慰性的进攻，让勃艮第人不要过早放弃，给法军多制造点杀伤。

可那又什么意义呢？塔尔伯特自己都陷入了怀疑。自帕提失败后，他就开始怀疑自己了，一路听到特鲁瓦、兰斯、巴黎相继被法国人收复，这怀疑只有更深。

我们还能赢吗？他一边作着熟极而流的指挥，心里却止不住地去想。

“当然能赢！”利尼伯爵大声呼叱，身边的贵族齐声响应。

让·德·卢森堡领着另一半的勃艮第军，刚刚赶到马尼山北的战场。他没见识到勃艮第公爵是怎样送掉军队的，但仔细想想，利尼伯爵并不觉得意外。

他只意外于贞德选择的攻击方向，以法军的力量，击溃勃艮第公爵本部，倘若没抓住公爵本人的话，对他们并没有什么帮助。

利尼伯爵率领的军队，虽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剑士和巨人，也没有武装到牙齿的军备，但他自信，自己的这一边无疑要强得多。

在勃艮第公爵用心操练佣兵的日子里，利尼伯爵也没有闲着，为了报去年的仇，他团结了那些被排挤的旧臣，狠命地训练各自的私兵，勉强整合在一起。

纪律，战术，让·德·卢森堡并未固步自封，而是竭力地追上这疯狂发展的时代。呈现在法军面前的，便是这样一支军队，他们装备杂乱，但队列严整，士气不算高昂，却也做好了苦战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