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节(2 / 2)

当法军留下这样的威名之后,拉海尔便要率领千骑,南下突袭教皇国的军队了。

“计算时日,贵军的南方部队,应该也到亚平宁山口了,正好借此机会,将他们放入波河平原。”斯福尔扎是这样安排的,“而我这边,便不停地释放各种虚弱的消息,使威尼斯人恢复勇气进攻,届时勒曼格尔大人包抄在东北,而我在西,您率兵自南方归来。必能将威尼斯人……全歼于此!”

35.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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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迪是米兰的东面门户,扼守阿达河上的优良渡口,威尼斯恃众西来,船舶密布,自不会因为一日受挫而退兵,而是征发大军,愈加振作。

布兰度尚不知道南方的战果,只是凭着直觉认为,洛迪的争夺战不会草草结束。

如今威尼斯军统帅,是一位农民出身的雇佣兵头子,米兰公爵的封臣卡马尼奥拉伯爵,弗朗切斯科 布索尼。从这几个身份就可以看出,这绝对是一位反复无常的狠人,甚至于米-威战争的爆发,都是他撺掇米兰公爵入侵热那亚所致。

其用兵之风同样凶狠,他在1427年的战争中,直接用两军尸体堆满了克雷莫纳的护城河,出乎意料地强攻破城,使米兰公爵一败涂地。

不过这种人是输不得的,就像我一样,布兰度在行军途中,望着不远的南方想道。

似乎在不久的将来,卡马尼奥拉伯爵就会因为被斯福尔扎打败,丧失了封地逃回威尼斯,旋即被政敌倾轧处死。

一个平民的挣扎,上升,背叛,辉煌,失败,落幕尽显其中,意大利真是罗马的正统继承人。

感叹中的布兰度面对着碧蓝瑰丽的湖泊,四周山岭起伏,林木林错落,湖心更凸出一座幽静的岛屿。不同于科莫湖畔的桑林,这里种植着大面积的橄榄树和葡萄,只是早春时节,树枝都空落落的。

阿尔卑斯山南总积蓄着许多湖泊,面前的伊奥塞湖便是其中平平无奇的一个。此湖位于米兰东北面,远征军是沿着阿尔卑斯山下的道路行进的,一日三十公里,勉强达到了布兰度的心理底线。

时下远征军在湖畔做轮替的休整,兼着整治午饭。席地而坐的士兵们发着议论,不外乎是慨叹湖光山景,或者议论伙食之类的琐碎事宜。

“这片湖真是不错。”

“嗨,再往前些更好,阿尔卑斯山以南没有湖比加达尔湖更大。”

“那得等咱们拿下布雷西亚才能去看呐。”

真要说面前的敌人有多强大?骑士团还不至于被东南边的小邻居吓倒。只是议论声中,总有种挥之不去的迷茫。

过去的骑士团,上下一心,想的是同英国佬拼命,还有跟随圣女拯救落难的同胞。可如今骑士团同英国议和,主义也渐渐修正,能打的旗号不外乎为圣女洗清名誉,布兰度已经感觉到纪律的松弛。

在抗英之后,应该用什么来作为全军的旗帜,布兰度考虑着这个问题,更甚于眼前的战局。不是说不能用利益相结,可是画大饼是一项多么省钱,多么有性价比的统治术啊。

用天主教宣扬的骑士精神?在率军勤教宗清君侧的路上?这不是扛着十字架反十字架吗?

用法兰西的民族精神?这倒是可以从贞德身上提取出来,现学现用,可队伍里的德国人、瑞士矮人和意大利人怎么办?

考虑到队伍里复杂的民族成分,布兰度倒是能勉强找到一个最大公约数的偶像,将他老人家从巴黎城北圣德尼修道院的墓穴中挖起来。

“那个加达尔湖的名字,便是由我们的伟人,【罗马人民的皇帝】查理曼所定下的。就这么说定了,拿下布雷西亚,我陪各位去郊游一圈。”布兰度将这一消息公布全军,法军的士气顿时一涨,干活都变得有劲了。

查理曼当然已化为灰烬,加洛林王朝也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可人们追寻强者故迹,攀附伟大祖先的心思,却会使对查理曼帝国的感动遗留下来,暂时供布兰度驱使。再进一步,就是【罗马】这个称号本身的普世价值……布兰度正沉思着,卡特琳娜过来唤醒了他。

“布兰度……拿下了布雷西亚,你就教他们休息了?”圣女狐疑地问道。

布兰度笑了笑:“我没说过这句话吗?对英战争慢不得,意大利战争快不得,我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第一次打击要快,之后则要求稳,同我们的友军都联系上再说。”

卡特琳娜皱了下眉:“你该不是不偷袭就不会打仗了吧?”

再怎么掩蔽,一支不明的军队南下阿尔卑斯山口的消息,多半也传扬了出去,威尼斯军主力大概在这一两天就会收到消息。即使骑士团行军神速,也跑不过信鸽和快马,在攻击布雷西亚的战斗爆发之后,布兰度无疑就暴露在所有人的视野之中。

布兰度咳嗽一声:“我哪里会怕……只是北意大利地方,古称山内高卢,历代大规模征战几十次,正是在这个古战场,决定了多少王朝的盛衰兴亡,不可不慎重相待啊。”

“你哪配称得上什么王朝?勒曼格尔王朝?”卡特琳娜嗤笑道,便知道自己的信任还不到那一步,不再追问了。

她至少是不会相信,天不怕地不怕的勒曼格尔,会在这一步上有所畏惧的,只道是背后还有艰深的安排。

布兰度嘛……也这样地欺骗自己。

几百年后,拿破仑就在现今斯福尔扎所在的位置上,同洛迪以东的奥地利军激战,虽然屡次取胜,但仍然难以逾越阿达河的天险,还是在上游分兵渡河,绕到奥军后方劫取了克雷莫纳,才迫使奥军后撤,渡河破敌。

如果布兰度行军迅猛,在攻克布雷西亚后继续南下,再夺克雷莫纳,想必威尼斯军的后路就彻底断绝。以斯福尔扎之能,两军配合全歼敌军当非难事。

但……这个饼画的太美,教布兰度一时不敢去吃。况且他还有一些微妙的小心思,说出来未免折损骑士团长的形象。

来到意大利,布兰度自觉是到了别人的主场,可这【别人】既不是奄奄一息的马丁五世,也不是狂犬吠日的加布里埃尔枢机,至于米兰公爵、佛罗伦萨执政、威尼斯总督一类的人物,他也不放在眼里。

【别人】是弗朗西斯科 斯福尔扎。若按照历史,他很快会跳槽教皇国,对米兰反戈一击,再跳槽热那亚,挑动热那亚对米兰的报复。中间又辗转于佛罗伦萨、威尼斯,随后再南下那不勒斯,将意大利搅得天翻地覆。

最终,他会带着疲惫的威尼斯人重临米兰,夺取公爵之位,再反戈一击将威尼斯人歼灭。从此再也无人能动摇斯福尔扎家族对米兰的统治,直到意大利不由自主地沦为法国与西班牙两大强国的角力场。

“一定要小心,不能徒然为斯福尔扎做嫁衣裳。”布兰度喃喃念着,说完了才发觉法语里似乎没有这种比喻。

他发现身边的小修女面色大变,掏出纸笔在记着什么。布兰度看着奇怪,但德 比埃飞快地跑来,告诉他全军已经集结完毕,他便不再多想,撑膝起立,对着剩余一日行程的东南方向挥旗一指。

三军奋然踏步,在山清水秀的北意大利乡间,踏出一道整齐的痕迹。

36.大好头颅,谁当斫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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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雷西亚有三项特产:农牧、艺术。

以及内鬼。

这是一座极典型的意大利城市,出现在战争史上的时候,往往紧跟着“被出其不意地夺取”和“无可奈何地投降”这样的词句,今日亦然。法军上午开到布雷西亚城下,布兰度下午就越过城墙,同市议会共进晚餐。

没奈何,布雷西亚四通八达,略无天险,查理曼进军意大利,布雷西亚只能西面称藩,巴巴罗萨进军意大利,布雷西亚又得东面俯首。这些君王皇帝的宫廷,总还隔了一道阿尔卑斯山,只需朝秦暮楚便能存身,可如今是米兰-威尼斯争霸北意,夹在两邦正中间的布雷西亚过得才叫艰难……

才怪,布兰度进城看了,城市规划井然有序,小而精巧,布雷西亚人往来低头,却在战乱中勉强保住了这交通枢纽的繁华。市区里住的热那亚人、威尼斯人、还有远道而来的法兰西和德意志人,就像是战争从未来访般地共处。

“勒曼格尔大人的威名,我们真是久仰了。”伸手不打笑脸人,当这样一群人操着南方口音的法语围上来恭维时,布兰度要敲一敲下竹杠也很为难。

不过倘若换了别的军队,他们一定也是这样地上前欢呼。所以布兰度是绝不放心将后路交给他们,就此南下克雷莫纳的。

“先在此休整一番吧。”布兰度吩咐下去。法军连赶了百里山路,正好加达尔湖天明水清,布雷西亚乡间还有温泉——后者当然是军人一律不得入内的,只有随队的圣女和护士们有福消受。

以身作则,布兰度自己也守在军营中,探马四下放出,随时汇来南方的消息。仅从外围的动向上看,米兰军和威尼斯军都因他的突然切入乱成了一锅粥。

“我这颗脑袋,不知道要被谁斩去了。”卡马尼奥拉伯爵自语道。

伯爵以一介农民之身,能升至威尼斯军统帅一职,全因为他是米兰带路党中最坚定的一位,一旦威尼斯落败,不管是哪一方都会想着杀了他,然后才能议定和约。

因此,他对威尼斯军并没有铁板一样的控制力,甚至于这个消息传到他耳中的时候,小半个军营已经被流言点燃了。

尼科洛 皮奇尼诺这时便闯入他的营帐,这是一位典型的佣兵头目,有狐狸一样的面容,身后还领着一群用以壮胆的佣兵,一进来便嚷嚷着:“你们是怎么搞的,法国佬都出现在布雷西亚了,这让我们怎么干爆斯福尔扎那个混蛋!”

一开始没人相信这一点,他们不相信有军队会翻越阿尔卑斯山,雄亘北方的山脉就像是不可逾越的屏障——就算,就算法国佬狂妄到自比汉尼拔,他们下山之后总该休息几天吧,怎么可能直接疾行到布雷西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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