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布字,布兰度也就笑纳了这份心意。法军走了,却没全走,还留下声称的几百人驻守城池,保护卡特琳娜和崔丝汀两位圣女呢。
随后便是渡湖。
随后便是乏味的战斗,千余人的威尼斯守备队岂是骑士团的敌手?
随后便是望风而降。
维罗纳以北,阿尔卑斯山下,半是森林半是田野,村镇零落地点缀其间,既方便法军征集军资,也方便英国工匠收罗建筑投石机的材料。
不时地,布兰度还要派出游骑去焚烧一些空仓库,回头宣传自己缴获了满仓满谷的布帛粮食……有时候当地官员太过热情,法军骑兵赶到时还没搬空府库,免不了要给法军一些慰劳的金银细软,再向上通报遭遇了法军主力。
更有甚者,连维罗纳城都通报遭到了围攻,法军虽没攻进城,却用可怕的投石机和希腊火烧掉了粮仓。
威尼斯震惊不已,维罗纳可是威尼斯领地的西大门,岂能容忍法军肆虐。自然是一面从海外调兵回来,一面催促西线的威尼斯军收兵回救。
在威尼斯人想来,法军缴获了堆积如山的小麦和布帛,行动一定迟缓无比,加达尔湖的运力全被占用,即以陆路行军的疲敝之师,也能在本土捉住这支敌兵,至少追回大半的物资。
可当他们火急火燎地赶回时,却只见到一片空旷的原野,和维罗纳城下几具废弃的巨型投石机。至于各方情报里拼凑出的上万法军和巨量战利品,不见半点踪影。
而此时,塔尔伯特已经在克雷莫纳城下,慨然大笑了。
“布兰度大人。”他稍显尊重地对法国人说,“我还真是喜欢战争,胜过战争后的缴获啊。”
布兰度微微一笑:“我倒是不喜欢战争,也没那么喜欢缴获。”
只喜欢赢。
他策马,在修道院长曼苏埃托 斯福尔扎的引领下,堂然地步入克雷莫纳的大门。
45.圣女骑士团:内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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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维亚以西,米兰联军大营。
米兰至帕维亚只有三十公里路程,且先公爵吉安 加利亚佐修葺了一条农商两用的运河,将米兰公国的两大重镇联系起来,联军如今的补给线十分通畅。
相比起来,威尼斯联军的补给,要么穿过佛罗伦萨进行供应,要么走漫长的波河路线。关键点帕维亚还在敌军控制下,就此一点上,米兰方面已占据了绝大优势。
只是面前毕竟还有两万以上的敌军,单想到他们对自己领地的破坏,米兰公爵脸上便不能生出一丝笑意。
现任公爵菲利波 马里亚 维斯孔蒂,肥头鼠目,残忍阴鸷,又十分在意旁人的评价。因着维斯孔蒂家族世传的毒蛇名声,总教人心生畏惧。
他手中拿着从米兰转发过来的信,朝斯福尔扎轻声笑道:“我们的……勒曼格尔,终于宣布要进军克雷莫纳,切断波河了。”
“那么计算时日,您可以当他已经成功。”斯福尔扎谦卑,而坚决地说道。
米兰公爵尽力地将眼睛睁大一些:“弗兰奇,我以为你们佣兵做事都会更顾虑风险。”
“在地上看见一枚佛罗林,然后捡起来揣到兜里,似乎并没有什么风险。”斯福尔扎讲了个笑话,即使并没有人笑人。
米兰公爵眯起眼睛:“啊……我明白了,既然法国人如此可信,那么明天,我们就发动全线进攻,给他们一点压力。”
任谁都有私心,唯独米兰公爵没有,任何有益于战局发展的举措,他都会不假思索地去做。
军官们爆发出一阵低声的议论,却鲜有质疑这一决定的人。他们很快商议停当,各自领下了攻击任务。
但最艰巨的任务悬于空处。菲利波 维斯孔蒂冷笑着环视,军官们一个个低下头,像是结实后垂首的麦子。
米兰公爵傲慢地抬了抬手,叫来侍从:“去通知法国友军我们……不,你带我过去,我亲自和拉海尔说。”
他小心地将公爵的威仪都收拢起来,蹑手蹑脚地往法军骑兵的驻地行去。
进营时拉海尔正在大笑,周遭的法军也没训练,一个个面带喜意。米兰公爵压下好奇,甚至没教侍从打听,先趁着劲头去找拉海尔说了,来日割裂敌军阵线的难题,拉海尔笑容一收,双眼神莹内敛,上下打量了公爵一阵,才轻飘飘地答应。
然后拉海尔将手中的书信与他,公爵接去,教侍从读了,才发现这是一份法兰西宗教界,兼着中西欧一大批女贵族联名所署的请愿书,旨在申明圣女贞德的贞洁,请求梵蒂冈澄清之前的不实传言。
也不必由拉海尔吩咐,公爵自识趣地说:“我也会向教宗请愿的,相信米兰城的市民们,都愿意为这一位纯洁的少女祈祷并欢呼。”
他说瞎话的本事是如此高妙,拉海尔的嘴角都禁不住抽搐了一阵。
时至如今,法国第一勇士的心思早就不在这里,他也全不当对面的几万人马为什么有生以来之大敌——交手了几次,掌握了意大利军队的强度,拉海尔知道他们战术尚可,然在最关键的战斗意志上,大不如英法两军。
因另一封私信的缘故,现在拉海尔欲除之而后快的敌人,已经变成了那个不知道在哪的……
吉尔 德 莱!
数天前,兰斯大主教莱吉泽用力地在请愿书上敲下印泥。
跟对了人之后,他从普通的特鲁瓦主教,一路升格为法国六大主教之一,再进步成了法国宗教界至高的兰斯大主教,莱吉泽全然心满意足。
毕竟法国控制教廷的时代已过去了,教廷里的法国枢机被打压清洗,轮替时也都从他国任命,法国人在宗教界能达到的权位,他已走到了尽头。
于是在贞德的贞洁会事宜上,他可以毫不犹豫,不计毁谤地站到这一边。
质疑声当然是巨大的:“主教阁下,难道您真觉得世人会相信,有处女怀孕这样荒谬的事迹吗?”
莱吉泽却能不留情面地反诘:“难道您不承认,世上就是存在这样的奇迹吗?”
当然不能不承认,否则圣母玛利亚诞生耶稣的圣迹就要被动摇了。但这样并不足以说服对手,当教士的哪里会敬畏圣经呢?况且在逻辑上也还有漏洞可循……
接下来就是逐字逐句的辩论,即使有许多法国教士,购买了骑士团的债券,心中希望骑士团一方得胜,却还是在这场冲突中羞答答地选择中立。
反对派并不在意,相较于反对派的教士,愿意为贞德呐喊的教士还是太少了,只要群起振臂一呼,这些毫无良心的歪理邪说,自然会被淹没在正义之潮——
并没淹没,反对派的教士们绝望地发现,在一大批人选择中立之后,他们并不能通过宗教界的网络,快速地把自己的声音传递出去。可那些为骑士团收买的喉舌,却能轻易地将他们的言论落于纸上,先行散播于北法西德,这一片高识字率的地区。
而且,有许多的贵族夫人就来自这一片区,她们自然也乐意推波助澜,共同参与这场新世纪的造神伟业——反正天塌下来
,有芭芭拉王后顶着呢。
一段时间内,反对的声音全受到了压制。而就趁着这一点窗口期,白圣女就此完成了贞洁检测,教与会的人们都联名请愿。
唯一的不谐音,来自夏隆城外。
不管花多少钱,控制多少喉舌,都无法否认的是,一支军队正挺进城下,兵戈喧嚣。
夏隆顿时动摇起来,因为布兰度增筑的新城并没有严密的城墙,新城区还在蓬勃发展之中,并不预以严密的城墙来阻滞,虽然有基本的防御设施,市民的组织也还得体……
但现在不是涌入了百余位贵妇人,和她们随行的侍女团体吗?再加上一些远道而来,尚无组织的民众,混乱也是可以接受的。
只是有一位少女并不觉得这可以接受。
她稍显艰难地踏石上马,小行几步,夏洛特立即闻讯赶来,试图拦住她。
“天啊,让娜,你这是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