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不一样。”布兰度宽慰道,“今天是同矮人兄弟们吃饭。”
尼科洛主教这才松一口气,矮人军队在战场上的肃穆,他也有所了解。而当他走向餐桌,闻到肉香的时候,情绪就更加高涨了。
布兰度也看到贞德正在桌边唱着小调,大约是什么“吃小羊炖肉汤”一类的乡野民谣,他过去问了才得知,附近有游荡的佣兵袭击了农户,恰好乔万尼在场,出面制止并夺回了赃物。农民为表感谢,就把被佣兵打伤的羊送给了法军,贞德也教人拿了粮食和银币作抵。
战事既息,先前耽误的农时总要找补回来,地中海边一年两熟,补种蔬果菜豆的农民都顾不得军队在旁,就回到田野中劳作。令人安心的是,法国人的军队虽然语言不大通,但军容军纪却好,偶有几个苹果的争执也很快有说意大利语的人过来解决。
反倒是米兰公爵刚刚解散的佣兵,正失了约束,成了帕尔马周边的祸患。一进一出之下,农户甚至愿意多给法国人送些东西,请他们把巡逻路线拓宽一些。
对尼科洛主教来说,最直接的联系便是,他今天的午饭算是有了着落:一碗羊骨炖汤,一份羊油杂烩菜,半条新鲜面包。
然而耳畔却止不住地喧嚣,不同于战场上沉默的高效杀戮,餐桌上的矮人简直就是一群吵闹精,贞德举着汤碗,带头唱着赞颂英勇的歌谣,矮人们便乱糟糟地应和。对于听不清的人来说,简直是地狱一般的煎熬。
唯一使主教得到些许安慰的,大约是布兰度同样也对这样的吵嚷不大适应,露出和他一样的脸色。
“只有亲眼见到——”他用勉强能使布兰度听清的音量喊,“我才会相信,那些关于你们的传言!”
“多谢。”布兰度言简意赅,显然今天这样的情景他也不常见到。
歌声少歇,主教侧过头去,隐约在矮人群中还看到一个鹤立鸡群的身影。
骑士团的矮人方阵里,也是有人类服役的,别的不说,作骑马的斥候,或只是拿些高处的东西都很有用。然而这一位大抵不是这种情况,因为周围的矮人对他都处在既尊敬又疏离的状态,隐隐地拉开一个圈子,把他暴露出来。
布兰度也看到了,过去打声招呼:“嘿,亚诺什,怎么有空到这边来了?”
匈雅提原本莹润如玉的面庞,这时只剩形销骨立。他的笑容倒还像从前一样,同布兰度和尼科洛主教打了招呼,教人如沐春风。
“我这边进展不错。”布兰度很随意同匈雅提说,主教撇了撇嘴,心想这勒曼格尔怎么将如此机密的事宜,同一个小男爵泄露?
匈雅提倒是连连点头:“真不愧是霓下,气度恢弘,那我恭喜你和让娜。”
说完,白骑士咬了咬牙,似乎下了什么决心,就要起身离开,布兰度赶紧将他按住。
“以咱们的关系,不用筹备什么名贵礼物,你更不必……”布兰度欲言又止。
主教正疑惑间,有卫兵进来通报,说有人来访。主教只见到匈雅提胸背一颤,下意识地塌了下去。
尼科洛再扭过头,来人是采列家的乌尔里希,虽是神圣罗马帝国的国舅,也没有这么可怖吧?国舅还带着一个蒙面女子,主教尚不知所谓,就看见乌尔里希尴尬地停在远处,那蒙面女子迈着小碎步跑了过来。
“哎呀,团长大人,还有小亚……”
声音一出,尼科洛直如雷震,这不是采列的芭芭拉,匈牙利王后吗?当年在胡斯十字军里也是见过的,她怎么会悄无声息地来到这里?神罗之主又有什么阴谋?
还没等主教思考清楚,贞德已经飞奔过来,一把将布兰度护在身后,不停地往匈雅提那里使眼色。
王后只能轻轻地啧了一声,跑去挽住匈雅提的臂膀,笑盈盈地将他挟持离开。乌尔里希装模作样地同布兰度他们问候了几句,做好工具人的职责,便也跟着姐姐走了。
尼科洛主教理解了一切,望着匈雅提悲伤的背影,充满同情。
人说西吉斯蒙德的宫廷里只有两种臣子,一种是阴谋颠覆皇帝统治的奸臣,一种就是王后的裙下之臣。看来王后此来的目的很简单,这位匈雅提显然是国家的忠实干臣,而王后还想为匈牙利再物色一位忠臣呀。
贞德已然挥拳捶打起了布兰度,尼科洛主教适时地提出告辞。布兰度又邀请他,在后日的授勋式上作为嘉宾出席,届时米兰公爵、萨伏伊公爵还有芭芭拉王后都会列席。主教略一思考,便点头同意了。
54.整条街的道德水准都被你衬托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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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驻地,在匈雅提休养腰伤的时候,乌尔里希先生自不免去同姐姐抱怨几句:
“芭芭拉!”他试探着说,“您终究是代表着姐夫,还有我们采列家族的,怎么能当众……这样地,不知检点……”
王后陛下只疏懒地披一件睡衣,打了个哈欠:“检点?你还是那么天真啊,西格也一样,我们亲爱的小亚都快被那个法国人拐跑了,他还放心地让小亚跟法国人接触。”
乌尔里希不以为然:“匈雅提男爵……勇士自然喜欢和勇士打交道。再说了,虽然匈雅提男爵很英勇,抵得上百十个骑兵,那也不值得你——你就是馋他的身子!”
王后嘟着嘴,恨恨地戳了两下弟弟的额头。
“别小看小亚,他有这样的力量,对我却比西格、还有那谁、以及那谁……都要温柔,这种人的忠诚本身就很可贵了!即使不提别的——”
芭芭拉妖冶地笑了一下:“如果你当初有这样的家臣,维罗妮卡就不会被爸爸淹死在河里。”
再听到初恋的名字,乌尔里希一瞬间双目圆瞪,却又很快别开脑袋,深吸了几口气。
“我们在说你的事,姐姐。”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这样,我们家族还有姐夫的声誉,都被你败坏了。”
王后倒是不规矩地翘着腿,尽力展现妖艳的身姿,只是在一同长大的弟弟看来毫无吸引力,只觉得她这张嘴恼人。
芭芭拉轻呵一声,才道:“在其他地方,或许有吧,虽然也没有你跟平民结婚、还有西格天天发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政令带来的损失大。”
乌尔里希哼了一声,他看出来了,姐姐仍然不愿意承认一星半点的过错,非要找各种借口推脱栽赃不可。
而王后的歪理邪说还在继续:“再者……在这群法国人眼里,贞洁真是什么优良的美德吗?”
这下,乌尔里希倒真的陷入了思考。
姐姐的权力并不只来自姐夫,作为采列家族出身的王后,在西吉斯蒙德统治神圣罗马帝国的时候,芭芭拉更切近于匈牙利统治者的身份。
那么同样作为统治者,王后寻找几……十几位情人也是正常的举措,而且姐姐笼络的都是英俊——啊是前途远大的英才,加深他们对卢森堡-采列王朝的忠诚度,四舍五入甚至能算成公务加班。说得乌尔里希都有点敬佩姐姐了……
反观勒曼格尔团长,同样寻欢作乐,甚至对自己守护的圣女下手,这哪里是不检点,简直就是渎职!同圣女的私情还被捅得欧洲悉知,还生了孩子!还腆着脸要教宗霓下主婚……
一旦将布兰度定做标准……
“对不起我错了。”乌尔里希诚恳地说,“姐姐您简直就是我们这个时代的贞洁楷模。”
听到这副称赞,芭芭拉倒露出了罕见的尴尬神情,回椅子上坐正。
“不过这样也有问题。”王后敲着脑袋,“我本想让他们觉得我是他们的同类,可没想到那小姑娘对我这么警惕……虽然伊丽莎都有那个圣女大了……哦,是年龄的问题吗,那么伊丽莎白……”
乌尔里希倒吸了一口凉气:“你要对伊丽莎白做什么!作为舅舅我可不能容忍外甥女——”
“得了。”芭芭拉瞥了他一眼,“要是伊丽莎不愿意,难道我会逼她不成?她成天面对哈布斯堡的下巴,也未必就快活!”
王后往椅子里缩了缩,把头枕在椅背上,仰望着身后面色苍白的匈雅提。
“现在的问题是,小亚,你觉得这个骑士团,对我们能起到什么帮助。难得乌尔里希也在,你说的话很可能得到采列伯爵的支持,对我们匈牙利至关重要。”
乌尔里希也抬了下头,看着眼前脚步虚浮的骑士,恐怕迎战数百人的敌军也不能给匈雅提带来更大的杀伤,怪不得老姐被人喊作色孽神选。
想到这里,他稍稍收敛一点傲慢,用脚勾了一根木凳,甩在身前:“先坐下说话,男爵。”
匈雅提的笑容稍微迟滞了一下。
在过去,面对乌尔里希先生,他也能做到近似于主君的恭敬,只是在友好的法国人之中呆的太久,很久没有再受到匈牙利式的对待。
但这不是问题,他很快便谦和地作出感谢,诚惶诚恐地坐下,并恳切地给出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