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如今的圣女骑士团……”
“……已经无敌于西欧。”塔尔伯特写道。
精灵将军正伏于长桌尾端,就着最后的天光奋笔疾书,潦草的字体在信纸上狂飙猛进。
“自奉摄政王您的指示,潜伏法军以来,在蒙哥马利大人等的帮助下,我们已经尽己所能。印证了您的判断。”
“现阶段,我们需要继续加入法国人的阵营,加剧其狂妄。”
“如今的欧洲,尚没有空余的力量可以剿灭骑士团,就连教宗也不得不为之低头,帮助勒曼格尔完善他的弥天大谎。但这样的时局下,我们也看见了希望。”
“意大利、教皇厅内部,仍有想要反抗勒曼格尔的人。今日,博洛尼亚主
教宣布了一批禁书目录,意在清除加布里埃尔枢机一党对让娜小姐的污蔑,但蒙哥马利大人却发现,意大利的许多通俗小说,如《十日谈》《神曲》等也在其上。”
“可见,仍有许多有识之士,在埋下人类对骑士团的仇恨种子。”
“现如今欧洲的祸患,莫过于胡斯一党。勒曼格尔等应此时势,在诸多拥戴声中,势必与胡斯一党火并。不论成败,二者均会大损,而损伤之后,便是将之一并铲除的良机!”
塔尔伯特停下笔,深吸了一口气,思忖良久,还是继续写道:
“但作为军人,我斗胆在信中发表一番,对于法国人与胡斯党成败的见解……”
“恐怕布兰度大人和让娜小姐,难以取胜。”匈雅提说。
乌尔里希的眼皮跳了一跳,嘴唇蠕动,忍了又忍,终究还是脱口而出:“你未免太畏惧那些异端了!”
匈雅提低了低头,再解释道:“不是您理解的那样,骑士团的军力,我是非常钦佩的,而且他们又要再作扩军,以我的了解,他们的战力不会因此削弱。不管在欧洲的哪个角落,教他们与胡斯派作战,他们一百次里都能有九十九次获胜。”
“但在波西米亚,不行。”匈雅提严肃地抬起头,迎着王后宠溺的目光,“这不是……一个人的才智可以挽回的。”
“我还得仰赖各位的才智。”布兰度双手支在桌上,微笑着望向诸将。
四次十字军惨败的记录,加之胡斯派与天主教诸侯的少量冲突,均已被布兰度不论真假地搜集过来,分发下去。骑士团的将领们都分着细细地读。
只拉海尔早早扫过了自己的那份,不停地催促身边的德 梅斯交换。
除他之外,法军诸将都是一副凝重的神情。
第一次十字军,八万人号称十五万,被杰士卡两千人击溃。
第二次十字军,北路六万南路五万,被杰士卡一万人歼灭数万,其中包括了那场被骑士团反复研究的库特纳霍拉战役。
第三次十字军,小而精的三万人,趁胡斯派内战之机出征,结果杰士卡迅速平叛,十字军灰溜溜地逃走。虽没战胜胡斯派,但是总帅弗雷德里克全身而退,成功战胜了其他三次十字军。
其后,趁杰士卡身故,萨克森公爵提兵三万东征,被普罗科普以两万人反击,杀敌一万五。
第四次十字军,由英国人发起,由此原因布兰度得到的情报并不充分,只知道原定的四路大军只出动两路,被普罗科普一击即溃。奥格斯堡方面惊呼:“十字军死亡了十万人!”虽然未必为真,但至今再也没组织起新的十字军,当年的损失估计超过了之前三次的总和。
此后四年,胡斯派每年都入寇神罗,少时万人,多时数万,诸侯莫不惶恐自守,以邻为壑,伤亡数字很难评估,但胡斯军的日益壮大却是肉眼可见。
骑士团的将军们,只觉得自己追随贞德和布兰度,已经取得了令人惊诧的胜利,可在胡斯军以一隅敌全欧的强横战绩之下,还是觉得稍微喘不过气。
“是个好敌人,值得拉海尔拼一次命。”拉海尔想了想又说,“他们的骑兵,数量不多,但是用起来精准致命,除了拉海尔,你们没有人能敌住。”
让 布罗揉揉眼眶:“大人,我需要更详细的胡斯派武器资料。最好能给我几个月假期,我去找德 莱元帅一起针对研究一下。”
桑特拉伊垂着头:“胡斯派对山地的应用,令人畏惧。进军之前我们要反复侦查地形。”
德 梅斯撑着下巴:“后勤粮道要注意,他们时常用轻兵袭扰,就算设伏也抓不住多少战果。得做出更良好的规划。”
“士气很高。”德 比埃皱眉,“车阵一旦被突破,就点火与敌同焚……恐怕我们的士兵都做不到。”
“俺全都看不懂!”约安尼斯 退尔沮丧地说。
贞德把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尤其为矮人的表态感到自豪。
“那您有什么意见呢?”她望向桌尾,高声叫道,“约翰 塔尔伯特?”
精灵放下手中的笔,朝这边看了一眼:“我还在给贝德福德殿下写信……但是,从这上面能看出,十字军离胡斯军的距离越来越小。”
“法斯托夫的车阵,我们在第四次十字军也应用了,战争机器上的差距,并不算大。若是换成了今天的你们……”
塔尔伯特抻了抻脖子,嘴角抽了一下,仿佛在笑:“应该能输得很体面。”
他折上信纸。
55.果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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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空晴雅,云在青天。和而不缓的夏风卷过波河平原的南角,鼓起一面面迎风的军旗。
迎着仁慈的暖阳,铠甲鲜亮的法军依序迈步,铳剑矛戟朝天林立,引来围栏外看客们一片啧啧称奇。
斯福尔扎坐在木台的边角上,低垂着眉,打量眼前的军队。
训练有素装备统一队列整齐,这些优点他都总结烂了。但他往法军军官的脸上看去,没看到半点的志得意满,反倒是个个面目沉凝,似乎受了什么刺激,还想着再做精进……
这就太可怕了。斯福尔扎想。
一支强大的军队,并不使他绝望,反而教他骨子里生出十分争勇斗狠的豪情,外加三四分的嫉妒,一两分的觊觎。
法军的军制像是来自一百年后,斯福尔扎勉强能看到一些冗余,暂时是被法军的骑兵优势掩盖。而经过他仔细的思量,发现倘若枪炮和铠甲的铸造技术能够进步,这些冗余和破绽就会被彻底填补。
这也意味着,法军的军阵已经登峰造极,就像他们中世纪的冲锋战术一般,无敌的军制理当反过来变成枷锁,难以再做变更。斯福尔扎只要恃勇力窃夺一个意大利的邦国,迟早有面对法军的一天。吃透法国人的战术,训练出足够与之抗衡的武力,将是斯福尔扎樽俎折冲的根本底气。
可到了这一时刻,在连战连胜之后,这些法国人竟然还不骄傲,还不自满,还在努力!
斯福尔扎的心,哇凉哇凉的。
他侧首望向主位,在米兰公爵和匈牙利王后中间,所坐的就是这一军阵的核心,布兰度·勒曼格尔。
骑士团长正望着行进的队列,脸上隐约露出自豪和……轻视。
斯福尔扎轻轻地叹了口气。法军上下对于精进武勇的饥渴,或许就来自这位团长吧,即使面对着这世上最优秀的队列,还是露出了一副“我见过的比这更整齐百倍”的表情。
难道他是检阅罗马军团的凯撒不成?斯福尔扎自然摇了摇头,容许自己短暂地沉入怅惘之中。
布兰度正在同芭芭拉王后谈笑:“……所以,这是我们最需要团结的时刻,面对混沌的威胁,团结对每一个基督徒都有利……”
王后掩口微笑,似乎对法国人的喜好做了功课:“除了英国人?”
布兰度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甚至包括英国人。”
芭芭拉笑得轻颤,裙边的流苏上下翻飞,使稍远处的腓特烈和贞德都丢过来胆战心惊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