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2 / 2)

纳克斯割断了把帆布绑在炮位上的绳子,那块帆布立刻被沙漠的疾风吹飞,不知糊在了哪个倒霉蛋的车窗上;原本被遮住的地方露出了黑洞洞的射击口,里面伸出了两杆长长的枪管。

不死老乔看到了那枪管的形状,瞬间心脏跳漏了一拍,发出了此生从未有过的尖利惨叫:“不——”

马克斯第一个就注意到了他那拉风的大脚车,还没等他踩下刹车或调转方向盘,就已经扣动了扳机。

厄利孔机炮的击发声很大,但发出的并不是真正大口径火炮的那种好似炸雷一样的“轰隆”声,而是连成一串的“通通通通挞挞挞挞挞……”

一道又一道的火舌从枪口蹿出,那是枪膛里燃烧的气体推进弹头后冲出枪口的光焰;大脚车对钢芯高爆弹完全没有防护力可言,改造过的车身好像纸一样被撕开、扯碎,沉重的引擎在一瞬间就被穿透,弹头内填装的高爆炸药在造成钢芯二次推进的同时,也引燃了引擎内的油气,让老乔的大脚车前盖砰地炸开一个火团。

火光继续朝他身后延伸,把一辆又一辆他曾认为坚固无比的战车砸碎、炸翻、掀倒,但可惜他已经看不到了——不死老乔在高爆弹雨击中他座驾的时候,已经被弹片和车身脱落的碎铁击穿了头脸,整个上半身血肉模糊地死在了第一个。

那架厄利孔仍然嘶吼着,环形瞄准具里出现的目标马上被钢铁和火焰的暴雨包围,变成一堆燃烧着的废铁;为了信仰奋不顾身的战童们连惨叫都没有留下,就消失在了这个残酷的世界。

纳克斯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去从上方张望,他一边抬起一只手挡着从侧上方雨点般落下的弹壳,一边注意着咬着牙控制着机炮的马克斯。

“……换弹!”这光头男人大吼道。

纳克斯立刻跳起来,将打空的弹鼓卸下;再从一旁的弹药箱里奋力抬出沉重的弹鼓,按昨晚练习过的步骤装在枪机上。

厄利孔沉默了几秒钟,又一次开始向后方喷射致命的吐息。

渐渐地,这条路开始安静下来。

第七章 故事

弗瑞奥萨的战车停了下来。

已经没必要再赶时间去大峡谷封路了……马克斯正常发挥,用六百多颗子弹覆灭了整个机车军团,没人知道他怎么这么准;麦克斯在车顶上干掉了几个试图迫近到炮击死角、用汽油弹攻击的战童,巫瓦里尼的母亲们在战车周围击退了少数游敌,当伤亡到达临界点时,战斗就顺理成章地结束了。

仅剩的十几辆改造战车上,苍白的战童们沉默着,围拢在一起,没有开火,只是看着这边。

弗瑞奥萨跳下车,跟大家一起走向战场中央。

大多数车子已经看不出原本的形状,变成了一堆扭曲燃烧的废铁;但老乔的车子还算完整,可能是因为结构特别加固过。

麦克斯伸出手,一把扯掉了摇摇欲坠的车门,和弗瑞奥萨一起费力地从车子里拖出了一具白发的肥胖死体。脸部和胸口已经碎烂,但那奇怪的塑料甲壳、一头的白发和涂满全身的爽身粉无疑已经证明了他的身份。

远远看着这边的战童们依然沉默。

老乔的“不死”传奇和所谓V8引擎之神的英灵殿一样,都是他们信仰的根基,也是他们狂热好战的根源……现在想想,就好像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每个战童都是从流民中选出的“比较健康”的孩子,他们当然也有家人,至少有双亲;但直到现在,很多人才在恍惚间重新认识了这个事实。

“……我突然想,我妈妈现在怎样了?”

某辆车上,握着方向盘的司机问自己的矛手。

矛手低声回答:“……你忘了吗?所有生完孩子的女人都在要塞里做‘主母’生产人奶。”

司机点点头:“是啊,我现在想起来了。”

弗瑞奥萨把沉重的老乔掼在沙地上,朝着剩下的战童喊道:

“我要回要塞去!所有人都有水,所有人都能靠自己的双手活着,或者自愿拿起武器,保卫‘我们’的要塞。跟我走,要不现在就放下武器滚蛋!”

过了不久,才有人跳下车,把手里的武器扔在沙里,然后开着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但更多的人选择留下来,此刻脱离了铅铬化合物喷剂作用的他们温顺得异常,他们在母亲们的监管下把枪械集中、退膛,开着自己的车跟在了战车后面。

按着绷带捂着手臂上伤口的马克斯也一起搜索着战场,他在刚刚的战斗中运气好没有中弹,但不幸被一根不知从哪射来的长钉划破了上臂。皮外伤,回到酒馆后处理一下就会没事。

走着走着,他突然发现了一个还活着的人。

卡拉什尼科夫少校两条小腿都消失了,又瞎了眼、咳着血,不知道是怎么活到现在的。他听到马克斯凑近来、饶有兴致地翻弄他身上挂着的弹链装饰的声音,一边咳着一边开口询问:“乔呢?”

“死了。”马克斯并不介意回答一个将死之人的问题。

少校嘿嘿嘿地笑起来,虚弱的笑声好像在扯着破风箱:“这个老混蛋也有干不动的时候吗?……上帝,我还清楚地记得他从要塞后面爬上去、把另一个军阀从塔顶扔下来的情景。当时我们都惊呆了,所有兄弟都在说‘老乔可真他妈是个硬汉’。”

“反正你都要死了,接着说吧……”看他停了下来,马克斯催促道:“我欠人家不少故事,如果你的故事足够精彩,说不定我会讲给他听。”

“行啊,行啊,你们这些人干掉了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一边泡澡一边讲故事啦。……你想听什么?”少校喘息着,他感觉到自己正在往死亡的边缘滑落。

马克斯想了想,才对他说:“说说你们吧,老乔、你、食人者。”

“……老乔,乔·摩尔,他在大战前是我的长官,我俩在陆军有过合作。后来局势越来越混乱,我们就组织了一群退伍的兄弟成立了‘机车党’。”少校说,“那时候遍地都是强盗、黑帮,老乔说,我们不能像强盗一样做事,不能欺压平民、不能对女人和孩子下手……呵嘿嘿……但后来……核弹就来了……

“……再坚持他那套,我们就都活不下去。所有人都发了疯,最后他也加入了我们,跟我们一起抢女人、抢资源、抢我们看到的一切。

“有一次我们碰见了群劫掠者,正在拷打一个男人,还割掉了他的鼻子。那个没鼻子的就是布罗迪,他说他看到过三座高山组成的‘要塞’,那里有地下河,干净的水源!

“那就是今天的要塞……我带着兄弟们从正面强攻,老乔从后面往上爬。打了两天,兄弟们伤亡惨重,子弹都要打光了,老乔还真从后面冲进去,把所有人都宰了。

“……我占领了附近的铅矿,给要塞生产武器弹药;布罗迪带人占领了我们路过的炼油厂,给要塞炼油。他好像对鼻子这事特别敏感,有天一个流民盯着他的鼻子看,……嗯,后来他就被人叫成‘食人者’。这个疯子。”

“你们都是疯子。”马克斯吐槽,从他身上把剩下的子弹都摘下来……弗瑞奥萨说不定用得上这些。

少校也不在意,甚至还主动挪了挪身子,让马克斯更方便地搜刮。

他有气无力地说:“在这片废土上生存,你不够疯就只有死路一条。……你觉得弗瑞奥萨真的能做到她说的那些?很快就会有人觉得,自己明明干活更多,为什么跟那些不干活的人拿一样的食物?

“会有人觉得自己比其他人更有价值,理所当然地就应该占有和享受更多;就像我,要塞是老乔、我和兄弟们拼命拿下来的,那水源本来就是我们的!你确定你们不会这样想?

“那你们说不定比我们更疯。哈,我真是见识到了,废土上真是各种各样的疯子都有……

“见过‘秃鹫’了吗?那些戴着防毒面具和大眼镜的劫掠者,他们说太阳有毒,所以平时只在城市废墟底下生存,还把小孩抓走当‘隧道猴’,给他们在下水管道里捡东西。……嘿,嘿,还有那个穿红色衣服的小疯子,弹吉他的那个,这是我在所有神经病人里最喜欢的那个……哈哈哈,你看见他了没?”

“我找找看……啊,他在那边,死了。”马克斯抬头找了找,才给出回答。

卡拉什尼科夫少校意外地张张嘴,露出那一嘴烂牙:“啊……那可真遗憾。不过我也马上就要死了,所以去他妈的吧,哈,哈!”

马克斯摇摇头,吉他手的死相可不算好看:“你为什么最喜欢他?”

“因为……因为他最疯!”少校咧开嘴说,“他的头套你看见了吧……那玩意可不是橡胶玩具。他的妈妈在战前是摇滚乐队的吉他手,后来在废土时代,他们娘俩被一群掠夺者抓住了。据老乔说,那些掠夺者先是轮着上,然后砍了他妈妈的头……等老乔找到这小孩的时候,他正捧着个脑袋昏迷着呢。

“……他肯定是从那天起就疯了,因为后来他把他妈妈的……头皮和脸皮,剥~了下来……嘿嘿,哈哈哈……然后套在自己脸上,这样他在弹吉他时就像是他妈妈还在台上表演一样……”

少校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变得越来越惨白,马克斯知道他大限已到,拎着弹链从他身边站起,长出了一口气,对他说道:“……不错的故事。”

“咳、咳,狗屎……我知道我不会讲故事。”卡拉什尼科夫少校的声音越来越虚弱,“你会记得吗,你们会记得我们吗……”

马克斯又抬起头,望向那抹红色的方向:“不一定,但我肯定记得那个吉他手。”

“那、那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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