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薛鲤感触最深,他是这里唯一的中国人,而众所周知,中国人最大的爱好就两样——种田和吃饭。哪怕只是看到这五口之家规模的灶台、看到锅子厨具和碗盘,就已经有种“有饭吃啦”的幸福感。
马克斯跟着进了门,左右打量之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往另一边看。
薛鲤朝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立马又激动起来了。厨房侧面、与员工走廊中间的位置是另一扇门,而那扇门上的字他也认识……冷库。
“棒啊,以后藏点东西就更方便了嘛。”他啧啧有声地赞叹道。
“你想在冷库藏什么?该不会是我想的那种一米多高、一百多磅的东西吧?”马克斯立马吐槽,当着一个前纽约警官说这种事,是生怕他听不出来吗?
“储藏,老哥,我说的是‘储藏’,你肯定听错了。”
薛鲤对他眨了眨眼,也没管自己的中文同音词经酒馆翻译听在这美国人耳朵里会不会不一样,只是走过去拉开了冷库的门。
和普通的冷库一样,穿过一道隔温空间、打开另一扇门之后,出现在眼前的是固定在四面墙上的货架,还有顶部的送风口。丝丝冷风从顶端向下渗透,将这里保持在零下十几摄氏度,最适宜需要频繁进料出料的餐厅酒吧了。
更令人惊喜的是,货架上已经摆上了不少食材,粗略一看就能认出牛肉、羊腿、鸡胸肉、鸡腿肉、蛋类、各种鱼类,还有靠近门口、温度较高的区域存放的西兰花、胡萝卜、绿叶蔬菜等等。
我们酒馆的老板虽然认不出豌豆苗,但对于各类已经采摘或收获完成的食材可是熟悉得很!
“等会……”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转过头跟马克斯说:“在酒馆里所有东西都不会死亡、变老,所以食材其实也不会腐败变质的吧?……这个冷库真的有必要存在吗?”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不过你就把它当成某种必须遵循的仪式感呗,或者我们回头可以做个实验。”马克斯说。
参观完了厨房,两个男人心满意足地走出来,正看见女孩们围着另一边。
“又有什么?”薛鲤也很感兴趣,连忙凑过去问。
“你这里越来越像一个普通的酒吧了,薛。”阿米莉亚笑着说,让开身子,叫酒馆的老板往几个人面对的方向看。
那里本来也是一面墙壁……现在则是多出了五十几平米的空地,摆上了两张台球案,还有两台花花绿绿的机器。
黛格和奇多没见过那东西,所以十分好奇;薛鲤倒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对几位女士说道:“那是电子游戏机。看起来还挺先进的……”
他小时候一定玩过,不然印象不会这么深。不过面前的机器看起来可小巧多了,屏幕更大、操控区更合理,投币口的灯带也正闪着光呢。
……这投币口对“货币”的兼容能做到什么程度?不如拿枚西班牙银币来试试?
“……算了,还是先试试厨房。我们来做点东西吃吧……”薛鲤说着,却见大家都直勾勾地盯着他。
马克斯摇摇头:“我没自己做过东西吃。”
黛格和奇多也跟着摇头:“我们很少需要自己做吃的。”
最后的阿米莉亚动了动自己的机械手指,感兴趣地说:“……我倒是挺想开发一些以血液为主食材的新食物的。”
薛鲤左右看看,最终叹了口气。
“好了,朋友们……我们有了一个非常完善的厨房,但今天我们还是得吃马克斯带回来的外卖。”
“……就是说你也不会做是吧?!”
第一章 千里江山寒色远
“哐啷!咚——咚——哐啷!咚——咚——”
走街串巷的更夫已经敲了一更,天色黑了一大半,只有西面还留着一丁点淡淡的黄霞。远处田间的道路上,几个农人穿着对襟的短袍,却剃着平头;他们一边往回走着,一边大声谈论“帅府”招工的事,大有跃跃欲试的感觉。
不止他们,镇子内外的人们现在大多都要把营生关张、回家休息了,但有些人才正要上路。
在近郊地方,一片柳树林间,一座一进的小院打开了门。穿着黄色道袍的道人一手擎着灵龛油灯,跨在门口的台阶上朝着门外洒了一大把纸钱,又掏出一只铃铛来叮铃铃地摇响。
接下来的画面就有点惊悚了,一个又一个的穿着前朝官服、白里透青的脸上贴着纸符的人影,用诡异的双手下垂、身子挺直的姿势并着双脚扑通扑通地跳了出来,排成一行,一下一下地沿着路边往镇外跳去。
正在归家的农人们远远地看到,心里大叫一声不好、是赶尸的师傅,赶紧提前避开了,哪怕最愣的愣头青也不敢触这个霉头。
跟着这一队从门里走出的人摇摇头,叹了口气。
人人都说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但真碰到这种事的时候大多数人都觉得晦气,别说赶尸了,平常时连他的义庄都绝少有人登门。只有家中要办白事的,才会毕恭毕敬地来请他,而且大多数也不会在这里谈事,宁愿另外花钱包酒馆饭店。
“师弟,路上小心。”他嘱咐着。
队伍中间,摇着铃铛的黄袍道士转过头来,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圆圆的眼镜下露出顽皮的目光,笑道:“这一趟路程短,来回也就个把月,路上辛苦点而已,用不着小心。兵荒马乱的,生意也多,说不定很快就要回来叨扰师兄。”
“哎,咱们兄弟还谈什么叨扰不叨扰的。”师兄拍拍师弟的臂膀,往他道袍一侧挂着的布袋里塞了一只葫芦,说道:“留着路上喝。”
“哇,好酒来的,师兄你还真舍得。我可不会跟你客气!”师弟嬉笑着抽出葫芦、打开盖子闻了闻,对师兄挤了挤眼。
明明已经人到中年了,他在自己师兄面前还是显得这么活泼跳脱。
但告了辞、一回头时,他又变得严肃而专业,一把一把地洒着纸钱,摇着铃铛,嘴里念念有词地哼唱起来: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地维赖以立,天柱赖以尊。三纲实系命,道义为之根。……哀哉沮洳场,为我安乐国。岂有他缪巧,阴阳不能贼。……悠悠我心悲,苍天曷有极。哲人日已远,典刑在夙昔。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阴人上路,阳人回避!哎……急急如律令!”
赶尸之术源自湘西,乃是令客死异乡之人回返故里、入土为安、落叶归根的悚异之术。虽然说起来帮人回乡安葬乃是善举,但一来死人自行走动实在骇人听闻;另一来此术知之者甚少、收费不菲,少有人了解详情,便在民间传说中越来越怪异诡奇。
而在黄袍道士这样的从业者眼中,这不过就是另一份累人的工作罢了。首先,并着双腿跳来跳去也就跟人正常走路差不多快;其次,为了不叫这些大哥尸气散尽、再也动不了,他还得昼伏夜出;最后,他得边走边洒纸钱摇铃铛,才能给它们引路。
自从干了这行,他的腿就没有哪天不是又酸又痛;几趟生意下来,他就得回家修整一两个月才能再出发。
苦啊,累啊!
不过说回来,不辛苦哪得世间财呢?多年下来,他存起来的金银,可比寻常的大老板还要更多。
看着师弟带着这次的“客户”一路行远,师兄终于放下心来,回头关了门,打算去另外找点东西喝。
家里的最后一壶酒,刚才已经给了师弟了。虽说他并不嗜酒,但有时还真得喝上两杯才能安然度过湿冷的夜。
他走过已经渐渐安静下来的长街,往镇子中央一路行去。
还没等他走到那店铺林立、灯火通明的地方,路边的另一面墙就吸引了他的注意。
仔细一看,那不就是间酒肆的门吗?虽然是一扇木门、不见窗子,搞得古古怪怪的,但门上的确挂了青色的“酒”字旗。
“新搬来的?”
他这么想,走过去握住那扇木门的把手,用力一推。
门内没有院,直接便是一间挺大的屋子。木地板上摆着几十套桌椅,正对着门的方向是一张长几,背后是陈列着各种酒瓶的柜子,看着就好像省城里那间“西式酒吧”一样,跟门外的酒旗多少有点不搭调。
“欢迎光临!请随便坐。”
在长长的吧台后,薛鲤这么招呼着。他看着这位头发花白、须眉浓重、穿着青黑色的对襟短褂、脚踏布鞋的客人,暗暗感慨着,终于来了个本国人啊!
对面的客人心里也有类似的感慨,他打量了一下四周,心里暗自嘀咕:“怎么都是洋鬼子?镇上哪来的这许多洋人?”
倒不是他害怕洋人,而是在他生活的这个时代……洋人就是比中国人不好惹。人家的军舰能开到你们的江河里耀武扬威,人家的国民在你这掉了根毛都会引来一大批外交照会,人家在城里下馆子都不用给钱的,有种你去使领馆要啊!
对于这种情况,很多人都采取了跟面对义庄一样的应对方法:“敬鬼神而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