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道无能……贫道无能啊!”
“……九叔,今天要是没有你,在场的人哪还能有一个活下来?至于任老太爷的事,换了任何一个‘道士’,都不可能做到更好了。现在重要的是,我们得尽力找回那些僵尸……今晚还没有结束。人手方面……”
伊卡布说,转过头看了一眼阿威。
阿威明白他的意思,连忙拍着胸脯答应:“我这就给陈大帅打电报,压上脑袋也要叫他相信我。”
一边说着,他一边跑出门,往保安队的方向去了。
伊卡布可没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一个这么不靠谱的人身上,他拉着九叔走到一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九叔先是诧异抬头,随后陷入沉思。不过几秒钟之后,他就做出了决定,转头向门口跟着一起来的镇上青壮说:“大家先回家叫家人紧闭门户,留几个人巡街,其他人稍后都到义庄门口等我。文才,秋生,立刻去找糯米、公鸡血、黑狗血、朱砂,半个时辰之内能找多少就找多少,到了时间一定要回义庄!伊卡布,咱们走。”
任家镇人声渐起,更夫们敲着急促的梆子声,把“僵尸伤人”这件事赶快向镇民们传达下去。在这种时代可不能跟春木镇警方似的搞什么信息截流,不叫大伙知道那伤亡只会更多。
现在保安队名存实亡了,大家也就熟练地拿起家里的各式冷兵器、组织起了乡勇队;镇民们各自锁好了门窗,在门后顶上了家具,睁着眼睛摸着黑等天明。
这年月中国那块地方不打仗?现在不过就是打过来的换成僵尸罢了,早就习惯啦。
九叔和伊卡布则是走出任府,来到了几条街外的某个墙角,对视一眼,推开了那扇门。
深夜还在这酒馆里泡着的人不多。
吉布找了份夜班兼职,这样既能省出白天学习的时间又能赚更多钱,现在应该是在上班中;她的姐妹们可不是夜猫子,后半夜无论如何也得入睡了。
塞勒涅没在,不知道在她自己的世界忙些什么,想必越来越像人的她会有一大堆事情想要尝试。
只有阿米莉亚还是一如既往地坐在吧台旁边,伸出金属的手指、轻轻敲着玻璃杯的杯沿。
正走进来的九叔和伊卡布找的就是她,两个人径直上前,由可能更受喜爱的伊卡布对这个吸血鬼说道:“有些事想请你帮忙。”
“……是你的请求的话,可以说来听听。”阿米莉亚说着,抬起眼睛看了看他身边的九叔。
“从我听过的传说来看,你们这个种族,对‘血’特别敏感?那么……你们在血迹干涸后也能察觉到血腥味吗?”伊卡布立即问。
“能啊。”阿米莉亚这么回答,然后把手掌摊开指向吧台后面:“但我能不能去帮你,还要看老板的意思。”
薛鲤无奈地从台面下抽出一本记事本来,一边翻开第一页一边摇头:“你这叫趁火打劫啊……从你非要赖在这的时候起我就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呃……你就当个‘保安’好了,虽说我们酒馆里面不会有人闹事、也不会给你开工资,但我实在想不出你的其他职位,毕竟你一天天除了坐那喝酒什么也不干。不会委屈你吧,阿米莉亚长老?”
阿米莉亚不以为忤地笑笑:“听起来不错,虽然我觉得更应该称呼我为‘打手’。我这不就是要去做事了吗?虽然挺喜欢这个年轻人的……但要不是看在这间酒吧和老板你的份上,我才懒得动。”
“我们大小也算个娱乐场所,保安和打手没差太多。”薛鲤把笔记本朝她推过去,叫她签了名,然后从裤兜里掏出一枚钥匙来递过去。
“别做出什么让我有理由开除你的事。”他说。
“那边不是还有个吸血鬼猎人在盯着我的嘛。”阿米莉亚往九叔的方向偏了偏头,提起裙角,向着薛鲤微微躬身,迈步走到一老一少中间,跟着他们一起出了门。
在30年代的中国,晚春的夜、潮湿阴暗的巷子里,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伸出犬齿咧嘴一笑:“我已经感觉年轻多了……”
九叔没说话,只是默默从包里掏出金钱剑来,盯着她苍白的脸。
“放心吧,‘九叔’……今晚我们是共同狩猎的伙伴,而且我刚喝了一大杯蜂蜜酒、现在不渴。那么,我们从哪里开始?”阿米莉亚说。
开始的地方当然是去省城的路上。
幸好阿威没有把保安队的所有车都丢在那,还能让前来帮忙的大伙挤在剩下的一台车上迅速赶往事发地点。
那个地方已经变得比屠宰场还血腥,虽说现场没有留下任何一具尸身,但火光下隐约看得见鲜血浸透了两台车旁边的一大块土地,让阿米莉亚的脸上浮现出不正常的红晕。
但她遵守了自己的承诺,没有展露嗜血的本性,而是仔细感受了一下空气中飘荡着的气味,伸出修长的手指指向几个方向。
“那边、那边、那边,血腥味朝这三个方向延伸,而且离我们越远的气味就越腐臭。味道最重的是那边……”
“……已经变了,他们是被直接杀死,尸气入体,如我所料。味道最重……是省城方向。”
九叔也没时间再痛悔了,吩咐两个徒弟把准备好的东西拿来,伸手用毛笔点上加了朱砂、公鸡血调成的暗红色墨汁,脚踏罡步,吐气开声。
“天圆地方,律令九章,吾今下笔,万鬼伏藏!”
念过咒后,他从随身带着的包里掏出一大把剪成手掌大小的黄纸,笔走龙蛇,不消一会就画出几十张符咒来。
符上写的正是:敕令白乙大将军到此。
一连写了好多道符,他才终于停了笔,疲累地揉着自己的眉心,叫徒弟将符咒分作三堆,对众人说道:“秋生、文才,我已经给这两只罗盘点过僵尸血了……你们各自带罗盘带人开车走一个方向,切记跟着罗盘指针走,千万不要分散。这符咒是镇尸符,贴到僵尸身上便能让它们动弹不得,贴在人被僵尸抓伤的伤口上方也能阻止尸气扩散。抓到僵尸将他们搬到空旷地方用荔枝柴烧了,日出后不要再乱动,派人来省城报信。伊卡布,……还有这位姑娘,我们几个往省城去。威少爷,你来开车。”
阿威面露难色,看了看那台座位上溅得满是血迹、还有半个耳朵粘在后视镜上的卡车,咬着牙点了点头。
第十二章 巴水横天更不流
省城最繁华的地方,景象与任家镇全然不同。大路两边是八九层的高楼,人行路上拉着木制的电线杆,千姿百态的彩色招牌从两边伸出来,在白炽灯的照耀下彻夜通明。那些身家最丰厚的大买卖人,更是骄傲地悬出了哪怕在上海外滩也是最时髦的七彩霓虹灯。
就在一面霓虹灯招牌下,一个身穿名贵西服、头顶油光可鉴、满口酒气的男人在其他人的搀扶下走出来。
路旁早有人在等着他,见他出来连忙上去扶着,拍着他的背,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这人的眼神立刻清明起来,见无关人等都退开了,低声询问:“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吴老爷,是刘副官从大帅那偷听到的。当地保安队长打的电话,任家镇闹了僵尸,任发他第一个被咬死了!”
“活该!叫他不让老子入股,害老子在孔三表哥那吃尽了挂落。”吴老爷恨恨地骂,随后脸上又浮现出阴笑来,眼睛一眯,笑着说:“听说他只有一个女儿?那也不用入股了,叫他女儿来给老子做个小妾,两家人变一家人……哈哈哈……”
“吴老爷高招啊!”旁边扶着他的亲信立刻开舔,“老爷亲自出马,那小妞还不乖乖听话?”
“没错……什么没错!他妈的!”吴老爷脸色突然一变,转头就给了自己的亲信一巴掌:“你说的话要是有用,现在老子就应该有五个小妾而不是四个!那女人的尸首你处理好了没有,难道要老子在灵堂跟任大小姐行房?”
“您放心,一早就绑石头扔海里了。”亲信揉着脸赔着笑,将这脾气暴躁的老爷扶上了车,由司机载着往府邸的方向去了,才站在霓虹灯下吐了一口唾沫。
“呸,狗仗人势的东西,等你三表哥失了势,看你遭报应去吧!”
骂了几句,他又心虚地看了看四周,脖子一缩,回自己家去了。他这种专办腌臜事的帮闲,虽然白天要跟着老爷作威作福、到了晚上还是要回家睡觉的,老爷府上没他位置。
“伸哪伊呀手,摸呀伊呀姊,摸到阿姊头上边噢哪唉哟……”
这人一边走着一边哼着小调,钻进一条巷子,哐哐哐地拍了拍临街的一扇门。
“开门!爷回来了!”
在吴老爷面前,他阿谀奉承、奴才相十足;但回到自己家,他也是能雇得起长工、养得起保姆的老爷辈,此时不摆出谱来更待何时?
但敲了半天,也没见有人答应,反倒是门一推就开。他不由得怒骂道:“这帮混蛋,老爷没回家就敢睡,睡觉也不闩门!爷的鼻烟壶要是丢了,就拿你们偿命!”
骂了两句,他困意上涌,也不管那么多了,回头闩了门,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往门内走去。还是快睡吧,明天吴老爷肯定还要他去找任家的麻烦呢!
只是小曲哼了没一半,床铺还没铺完,他就听后窗户那传来另一个声音。
这声音奇怪得要命,既不像男人声音也不像女人声音,非要形容的话,像是哑着嗓子的男人非要捏着嗓子学女的。
“……金玉良缘将我骗,害妹妹魂归离恨天……到如今人面不知何处去,空留下素烛白帏伴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