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2 / 2)

“行不行啊,这种桃树起码要几年长成吧。”秋生也是一阵猛吃,这桃子是真不错,要是能种出来当然好……只是俩人都没种过这东西,也不知道难不难?

走出来的九叔看着自己两个没心没肺的徒弟,哼了一声,继续往外走。

徒弟们看师父脚步不停地上了台阶,连忙问道:“师父,您到哪去?”

“今天任府搬家……伊卡布已经先去帮忙了,我也去看看。”九叔说,两个徒弟一愣,连忙站起身来擦擦脸。

任家搬家?那任婷婷大小姐岂不是也要搬走?

秋生和文才对视一眼,连忙跑去洗脸,一边跑还一边喊着:“师父,等等我们!”

九叔一把年纪了,怎会不知自己两个徒弟在想些什么?但在他看来,两个人的希望都不大。姻缘不像是别的事,不是你努力就一定能成功的,有些人越努力效果还反而越差……

伊卡布还有点可能,可惜是个洋人,而且他本人对这方面好像没有兴趣的样子。来了这么久,他都没打听过怡红院是个什么地方。

被两个徒弟耽误了一会,来到任府时已经有工人开始干活了。任大小姐一身素衣,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见九叔他们三个过来,才露出一抹笑靥,走上前来招呼道:“您来了,九叔。”

九叔不好意思地拱拱手,说:“任小姐勿怪……哎,都怪我学艺不精……”

婷婷摆了摆手,低声对几个人说:“叫我婷婷就好……要不是先祖父他贪心、强占了人家的墓地,后面这些事又怎么会发生呢?我能活下来,已经是全托九叔你的道法高深了。”

九叔无言以对,只好换了个话题问:“那……婷婷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先到了省城,投靠我小姑,再把任家镇的房契、地契各自发卖,一边把糖厂经营起来一边抽空学习经营。”婷婷说着,又想起另一件事来,郑重其事地拜托:“九叔,现在镇上的叔叔伯伯们都来找过我、打听我家的产业,只有这间大屋没人问过,想必是没人敢要,我会把地契转给您,是继续住人还是转做他用就由您来发落吧。”

“这、这怎么使得,不行不行。”九叔连忙推让道,心里面好一阵不得劲。

前阵子在那西式茶楼里见面时,婷婷这姑娘还是天真活泼、俏皮又伶俐,不过这么几天的工夫,就变成了这幅小大人似的样子。处理起事情来是沉稳了、却少了几分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活力,连眼上都挂上了黑眼圈,眼看着日渐苍白下去,都快赶上来帮忙的那个“吸血鬼”了。

文才和秋生应该也感觉出了不对,来之前一个个的就像被猪倌儿赶着的种猪,来了之后反倒安静下来了,连句话也不敢搭,只能远远看着任婷婷继续对九叔说:“我都不会再回来了,您要是不要,就让它一直空着好了。您帮我代管,这样总可以吧?”

正商量时,伊卡布也从屋里走了出来,跟在场唯一的女士行了个绅士礼之后,走到九叔面前劝他:“九叔,任大小姐说的是。这间房子除了你之外没人敢来了,如果你不住进来,全镇没人能睡得好觉。今天早上我出门吃早茶的时候,茶博士还在问我‘任家老宅会不会闹鬼’呢,哪怕是为了大家安心,您也该收下。”

九叔听到这话,再也没法拒绝了,无奈地点点头:“好吧,婷婷,那我就暂时帮你看着房子。不过平时我还是在义庄那住,有空时来帮你洒扫一下……”

婷婷慧黠地一笑,终于露出了一点小女儿的情态:“光洒扫可不行,这里的灶台太长时间不开火就要锈完了,床铺没人睡也会落满灰……”

好说歹说的,九叔终于红着脸接过地契房契,大门那边走进走出的工人们也来找任婷婷要赏钱了。

阿威带着那三辆卡车也在此时赶到,见到自己表妹的面,讪讪低头说不出话来。

还是婷婷抓起他的手,认真地跟他说:“表哥,现在我爹死了,我们俩不能再无所事事……陈大帅没有治你的罪、还让你继续当这个保安队长,你起码要做出个样子来给他看看,给我看看。”

“婷婷……我对不起你……”阿威说着,鼻涕都淌到嘴上了。

“这都是命。我们也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得前往另一个世界,不要在临死之前才想明白自己该怎么活着……”

乘坐阿威保安队的汽车,婷婷和任家大部分容易搬的家具都一起往省城去了,只留下任府的大屋和九叔他们几个。

“任家也搬走了,这镇子还能叫任家镇吗?”九叔摇了摇头,伸手招呼两个徒弟和伊卡布,要进屋子里看看。

伊卡布却没动,站在原地跟九叔说:“九叔,我也要走了……这么久没回去,我都不知道纽约变成什么样了。”

九叔脚步顿止,回过头,摸着自己的胡子苦笑一声:“我都忘了你不是我们这的人啦。”

跟在他后面的秋生文才心想当然不是,人家是洋人嘛。就是不知道这“纽约”在哪,比金山远不远?

伊卡布点了点头,颇为惋惜地说:“我真想在这多呆一阵……不过纽约的警官同事们多半已经破不了案、很想让我回去啦。”

“不,我觉得他们更可能早把你忘了。”九叔说,走上来跟他握了握手,他知道洋人们就喜欢行这种礼节:“总之别这么着急,今晚我们给你践行,吃了这顿酒我再带你回酒馆去。”

不管吃了饭再去酒馆这种话听起来有多奇怪,他就这么安排了,几个人也这么做了。

任家镇平静的夜晚又一次到来,早已习惯了中式饮食的伊卡布被九叔勾着胳膊从小饭馆里走出。

“……我还会常来看您的,九叔。平时咱们就酒馆里见!”伊卡布这么说着,叫九叔的两个徒弟更加听不懂。

九叔拍拍他的肩膀,回答说:“也不要来得太频繁……”

伊卡布就当没听见,伸手从衣兜里掏出那笔记本来,轻轻摸了摸它。这段日子以来,笔记本已经快记满了,他也终于觉得自己在神秘学方面小有所成。

在回去之前,他还想把自己的发现分享给九叔,虽然对方才是这方面的大师……但也许互相印证下能为这位有经验的道士带来一些不一样的思路呢?就像这两天,九叔不就一直在研究电吗?

“九叔,我有些心得,就在……这一页。”

说着,他把笔记本上写着文字的最后一页撕了下来,将它递给九叔。九叔却没伸手去接,而是微笑着说:“你也很了解我们中国了……不过了解的还不够深入。我给你买了一套书,回去记得看看,你就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话音没落,他就从怀里掏出一只平时用来装纸符的小小的彩绸口袋来,把伊卡布递过去的那张纸折成一小块,郑重其事地放进了袋里。

“这个叫‘锦囊’……明智的人给出自己的建议时,早已经想好了对方会在什么时候需要。希望你这张纸上写的是个好建议!”

伊卡布看了看他,从兜里又抽出铅笔来,在笔记本上翻开新一页写道:“中国人很讲究形式美感……从道术到生活,好像每种行动都要遵循着特定的模式来进行,否则就被认为无法得到想要的结果……”

省城的富人区,和吴有德的宅院隔着两条街的另一栋临江的别墅中,任婷婷的小姑姑正陪她说着话。两个女人说起任发老爷来,不免叹息了一阵。

“好了,婷婷,你就住姑姑这,好好休养一阵,烦心的事情不要去想它。行李家具明天再说,今天早点睡,姑姑叫人给你熬点定惊的汤喝。”

听姑姑这么说,任婷婷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来,答道:“我熬汤熬得最棒了,让我自己动手,咱们姑侄女两个好好暖暖身子。”

“也好。”姑姑没再坚持,把她带到厨房去了。

但在灶前还没开火,就看任婷婷愣愣地站在那,手捧着一瓮水,大滴大滴的眼泪直落下来,掉在水面上荡起一阵阵的涟漪。

“好孩子,怎么了?”姑姑心疼地走上前,抱紧婷婷,摸着她的头发问。

“没事,小姑姑,我只是突然……想起我爹。”

任婷婷说着,闭上眼睛捂住了心口。

第十七章 重洋远渡

美国并非一开始就是那个物质资源极度丰富、科技发达、奢侈浪费的美国,起码在1799年还不是。

街上铺着青色的石砖、马车的木制车轮辘辘作响地驶过,向着两边的人行道上溅去黑色的污水;四周的建筑物完全没有几百年后那高耸入云、灯火通明的样子,街上的男士们穿着双排扣的大衣,戴着礼帽,一手撑着伞、另一手拄着手杖,步履匆匆地走过冷寂的街道。

[28.第28]

很难想象,这里就是汉密尔顿式经济政策的发源地,驱动着美国以一日千里的速度发展,即将超过费城、在接下来的一百年里逐渐成长为世界的中心。

尤其是在另一个世界见过了电灯的伊卡布·柯瑞恩先生,他刚回来时差点忘了自己的宿舍在晚上应该点蜡烛,是房东太太好心送了几根才没让他摸黑过上一夜。

回到警局的时候,柯瑞恩先生都快要绝望了……跟九叔说的一样,这里的人根本不记得他休了长假,在他回来时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救星终于来了”的喜悦感。

他认为,这是因为纽约警局根本不想破案。发现尸体?那就烧了它。山上发现?野兽咬死的。街边发现?不是饿死就是冻死。河里发现?准是喝醉了酒掉进去的。除非受害者亲自爬起来宣布“有人用绳子勒死了我”,不然哪怕脖颈被扯断了都不会立案。

推开酒馆门的时候,他还自言自语地嘀咕着这件事,一脸不爽地走上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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