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2 / 2)

九叔的话音刚落,旁边的燕赤霞也点了点头,说道:“这几个江湖人士夏侯兄你尚且能对付,若是老妖出来,恐怕你的剑就不管用了!”

夏侯剑客又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了,咬着牙说:“我的剑管不管用,你尽管来试一试!”

趁着那边闹开来的时候,四目悄悄地到一边,把贴在树上的符都收了回来。他可从没想过要害死人,只是叫郭北县的追兵们找不到方向而已……但既然有妖怪出没,再留这个阵在这就很容易害死人的。

一边收拾符咒,他一边往四周望去。

此时夜近四更,兰若寺前几里方圆都是万籁俱寂,连蛙声、虫声都已隐去。一阵阵阴风从地上升起,吹着四周的竹林,叫竹叶在空中摇曳着。

古人云“夜静天萧条,鬼哭夹道傍”,这种野外荒郊,没有鬼怪才叫出奇!

恰好九叔劝住了夏侯剑客,几个人往这边走回来,他也不动声色地藏起了黄纸符,凑到燕赤霞身边,低声询问:“燕道兄,既然你知道这附近有妖怪害人,为什么不走呢?”

“……人的世界太复杂,难分是非,又比这里强多少呢?我若不是为了避开人世纷扰,也不会特地住到兰若寺里来了。”

燕赤霞苦笑道,指了指后面的夏侯剑客:“世人大多被名利所迷,像夏侯兄这样一心想求‘天下第一’的虚名的人已经算是难得的清醒了……我更是除了兰若寺之外已没有其他容身之处。

“为了与人世划清界限,我早已决定不再管闲事,如此才能在兰若寺呆得安稳。”

四目笑笑,也不再说话了。

之前听到寺前有动静立刻就飞奔出来、要救夏侯剑客的人,说自己早就决定“不再管闲事”,谁会相信?

这燕赤霞面冷心热,与师兄林九倒颇有相似之处,怪不得这两个人这么谈得来。

那夏侯剑客也是一样,对燕道兄颇有不服气,说不上两句就要吵起来,但被九叔他好言好语的拉着,也就半推半就地跟了上来。听到燕赤霞说他求虚名,当即冷哼一声。你是道士当然不用争名夺利,我可是凡人,没点追求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四目心想,怪不得师兄他不愿意回家了,这其他世界的人和事多有趣啊!哪怕不是什么仙缘,回头也要求求薛老板,看能不能让自己也成为熟客,随时来酒馆转转。

几个人回到兰若寺中,再在火堆前坐下,燕赤霞学着九叔的样子点了雪茄,与几个人聊起了他们为何来到郭北县、又为何来到兰若寺。

得知是宁采臣要来收账,这个大胡子笑了笑,又摇了摇头,说:“没收到账反而是好事,如果他真在郭北县拿到了银子……那才真是命不久矣。就算不被那些江湖人士劫杀,也要被衙役随便找个由头扔进牢里去,关上两年把所有钱都榨出来,再顶着通缉犯的假名字一刀砍了了事。对了,他现在睡下了没?我这里还有些酒肉,不嫌弃的话大家一起分了,我们聊到天亮。”

九叔也觉得可以,当即站起身来:“我去看看他,要是没睡就把他叫下来一起。”

第三十七章 人指鬼瞰

找到宁书生的时候,他正对着那卷画出神呢。也不知道小倩她急什么,为什么连这幅对她很重要的画都没带走。

画上画的是一个正对着清澈溪水洗头的女子,蚕眉螓首,脖颈白皙,嘴角带笑,是一个跟今天所见完全不同的聂小倩。

今天的她也在对着他笑,不过怎么说呢……

就像酒馆里的薛老板第一次见面时对他说的,那是种“营业微笑”。

九叔进来时,宁书生正自言自语着:“不知道她经历了多少苦难、才连真心的笑都办不到呢。”

“她?她是谁?”还想叫他下楼的九叔听得一愣,然后就注意到,这书生的衣角不知何时又湿透了,现在还往下滴着水呢。

他眼神一变,上前用手指头试了试宁采臣胸前,又问:“书生,你刚才是不是出寺了?”

宁采臣尴尬地笑道:“哪有,九叔您吩咐过不要乱跑的嘛。只不过……哦,只不过是我想打点水擦擦床铺,好睡得干净一点。谁知道到了寺后的河边呢,我又发现自己没带桶子或者盆子,所以就干脆把衣服弄湿,这样就可以带水回来了!”

九叔摇摇头,拍了拍宁采臣的肩膀:“你这个人太善良了,又这么单纯,虽然这也算件好事……但也就是说你真的不会撒谎。”

说着,他干脆推着这个书生下了楼,带他来到了篝火前,对着四目说:“我记得……你倒喜欢学旁门左道的东西。”

“什么旁门左道啊,师兄你说的真难听。”四目道长站起身来,又问:“这书生又怎么你了?”

“他刚才出了寺,可能还见到了其他人,回来又不肯讲真话。”九叔说,“宁书生,你也别担心……你相信我们师兄弟,我们肯定不会害你的,不过要用点手段,从你嘴里掏点实话出来而已。师弟,你不是会画‘真心说话咒’的吗?”

四目两眼一亮,推了推眼镜,故作矜持地点点头:“不错,我是会这种咒。贴上这咒,不光是你问什么他答什么,哪怕你不问他自己也要说,要把他从小到大威风过和出过糗的每一桩事都原原本本地讲出来。上次我用这道符,哎哟……那张员外可惨了,当着大家的面表演撒尿和泥,还说他小时候最爱玩这个。”

宁采臣听着害怕,连忙阻止道:“等等,用不着吧?大不了你们问什么,我答什么就是了。”

九叔跟四目相视一笑,跟宁书生在篝火边坐了,问道:“那就先给我们讲讲吧,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刚才我送一位姑娘回家,不小心落水了。她叫聂小倩,家就住兰若寺后。”

宁书生说,而皱着眉头的燕赤霞听到这忽然出声打断:“兰若寺后?那里是一片乱葬岗啊!”

本来兰若寺后是片正常的墓地,那时这里还有僧人修行,凡是不能回乡安葬的尸骨往往托寄于此、以佛法的力量抚平他们的怨恨。但是后来兰若寺的和尚跑光了,连寺庙都成了鬼狐道场,那墓地自然也就荒废了,成了乱葬岗。

燕赤霞平时都不去那的,不光是因为那里没什么东西,还因为他跟槐树妖约定了互不干涉……那里就是槐树妖的猎场,是它收集和控制灵魂的大本营,很可能它的本体也在乱葬岗中。

“燕大侠,你听我说完嘛。”宁采臣连忙摆摆手,“我一开始其实也不知道,以为她就是个普通姑娘,后来是想起了你说过的话,留了个心眼,仔细看了一眼她父亲给她画的画。那画上的落款时间已经是很多年前……可她的年纪还是十八九岁的样子。”

四目嗤笑一声,打断他的话,说道:“……现在你还不相信有鬼?”

“……不亲眼见到,谁会相信这个呢?”宁书生苦笑,“可是她没有害我,反倒是告诉我不要再去找她。燕大侠,你说这些鬼魂、都是被那老妖控制的,是不是?她们并不是自愿害人的,又是不是?如果我们出手搭救她,她有没有可能摆脱老妖呢?”

凡是跟他够熟的人,都知道他这是又犯了老毛病,太喜欢相信别人,甚至连碰见女鬼也要相信。但是那名叫“聂小倩”的女鬼还真的没害他,这又是为什么呢?

说起宁采臣这个人,九叔和四目都有共同的认识:他有着婴儿般的天真、还有圣人般的纯善。不管是谁,只要心中还有一点善意在,都不可能忍心加害这样的人。看来聂小倩哪怕是女鬼、哪怕被迫替树妖吸取精气,也并没有随波逐流,也许可以相信宁书生的说法。

“也许她们并不是自愿害人,可这么多年下来,损伤在她们手下的人命还少吗?”燕赤霞低声说,“人有人界,鬼有鬼界,阴阳交隔,硬要在一起的话只会互相伤害。宁书生,我劝你一句,她们鬼灵的事,我们做人的不必多理。”

“不,不是。”宁书生反倒站起身来,义正严词地反驳:“我们不管她,这些女鬼以后还会害更多的人,这兰若寺永远会是鬼蜮;现在有了九叔和四目道长帮忙,难道燕大侠你还要让那个老妖一直盘踞在此?”

“这……”燕赤霞摸摸自己下巴上的胡子,也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他也快要被这个年轻不懂事的书生给说服了……可恶,他真是以助人为乐、能够用他的意志感染别人啊。怪不得这么天真还能活到现在!

可是这书生不知道,那树妖并非这么简单便可除掉。

“自从我来了此地,与那树妖已经交过几次手。即使我出尽了招数,也不过与它不相伯仲而已,它奈何不得我,我也除不掉它,哪怕加上林道兄师兄弟两个的力量,也不能打包票。更何况,树妖背后还有掌管阴间枉死城的黑山老妖,我等凭着一腔血勇又能做到什么呢?”这大胡子说道,抬头叹了一口气。

“……黑山老妖?那卞城王去哪了?”

九叔也突然问,他在燕赤霞的话里听出了不对。枉死城什么时候轮到这“黑山老妖”来管了?

“……没人知道。”燕赤霞摇摇头,“我只知道枉死城的鬼都被黑山老妖控制,永生永世不得投胎,不是被它吞掉、就是侍奉在它左右。什么阎罗判官、地藏鬼使,通通都不存在!这个世界没有道理,连到了地下也没有……书生,你就算救出了那个‘聂小倩’,又能如何呢?她去投胎,也不过是再到人间经历一番痛苦;她不投胎,就要做孤魂野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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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说着,他难以抑制胸中的血气,直接站起身来,高声骂道:“我也想问,我们的世界怎么了!善没善报、恶没恶报,人间妖孽横行化为炼狱,活着的朝不保夕、死了的没有解脱!我们又能做到什么?!”

宁采臣踏前一步,直盯着这个粗豪剑侠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哪怕什么都做不到,也好过从一开始就不去做。天下间处处都有鬼怪害人、可能想管也管不过来,但我这个人就是这么犟,起码我碰到的事,我就是要管!什么世界如何、人间又如何,这跟你我有什么关系!我只顾眼前,只要救聂小倩!”

“混蛋!”燕赤霞突然骂道,九叔几人还以为他要发火,赶忙起身想要解劝,连夏侯剑客也隔着篝火投来玩味的目光,但却见这个汉子一把把宁书生抱进了怀里,大哭着说:

“混蛋,你真是太有正义感,太像我喽!”

众人立刻停步,露出诡异的目光,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个男人。宁采臣也觉尴尬,拍拍这今天刚认识的“燕大侠”的背,强笑着说:“大侠,我们……我们还是商量一下怎么能救出那些无辜女子吧……”

九叔抬头看了看天色,对着另外几人说:“趁五更还没到,我们回去一趟酒馆就是了。燕道兄,你说那个控制女鬼害人的妖怪……是槐树妖,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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