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老板想了想,还是对芭芭瑞菈说:“带它去地窖吧,唤醒它试试。”
“喂,薛,你不会真想毁了这个地方吧?”马克斯连忙出声劝阻,这什么也还不知道呢,就直接要实验了吗?万一猜错了,这酒馆真被烧了可怎么办?
“不会的……要是这么超自然的一个地方竟然会因为温度太高而被烧掉,我就要站在它的废墟里大笑三声。你不是在地窖里试射过那些风暴脉冲步枪吗?墙上连个印子都没有。我怀疑这里压根就不存在什么物理规律。”薛鲤说。
马克斯想想也是,就跟着两个人一起走进了地窖。
此时的地窖还是那么的空旷,只有角落里堆着一些武器,灰白色的混凝土墙面上方,气窗里透进些许光芒来。
芭芭瑞菈小心翼翼地把那个巴掌大小的小球放在地面上,然后退开几步,准备掏出电击发生器放点电出来……这是夜女王告诉她的几种比较有效的外部唤醒方法之一。
但她不知道怎么搞的,根本就没法抽出腰间的电击器,可能是酒馆把这个行为也定义为“伤害”了?
就在她想再次尝试的时候,薛鲤忽然拉住她,指向前方说:“……它那是醒过来了吧?”
就在几个人面前,这个液体小球竟然从地上慢慢地漂浮起来,一直升到了地窖正中间的位置,咕嘟嘟地响了两声,颜色从浅色变成深红。
奇怪的是,明明在那个宇宙中,这种状态已经属于完全清醒、体温应该已经足以融化岩层了,此时几个人却没有感觉到有一丝一毫的热量从那边的空气传来。
薛鲤皱了皱眉,决定走上前去,用自己的手指接触一下……既然芭芭瑞菈连电击都做不到,那想必对方也被酒馆认为是客人了?那根据同样的原则,它应该也是没法伤害酒馆老板的吧?
他没有猜错,果然手指摸上去的时候,只是感觉到略微有点发烫,它的体温并没有提升到能够烫伤人类的程度。或者,其实它的体温是正常的……不过因为这正常的体温已经能对周围的一切生物造成伤害了,所以酒馆干脆阻断了绝大部分的热传递。
“好吧,不管怎么说,看起来它留在这都不会有什么问题……”薛鲤回头说道,却在同时感觉到了意识中传来的疑惑。
他还以为自己漏了什么,仔细又打量了一下那个奇妙的生物之后,才恍然发觉……疑惑的不是他自己,而是它。
这间酒馆真是够了……现在甚至都不满足于自动翻译各种语言,还能让客人获得心灵感应能力了是吧?!
薛鲤正想要吐槽,却又想到,也许这两个说法本就是同一种能力的映射。酒馆的“翻译”向来不是替换语音,而是让客人们自动拥有“能听懂对方所说的话、说出的话也能让对方听懂”的能力,也许这打一开始就不是通过语言层面的实现的呢?
“……看来你能听懂我说的话……没遇到过我这么奇怪的人类吧。你是怎样一种生物?你能够做到与我们以更具象化的方式交流吗?”
薛鲤没来得及跟马克斯和芭芭瑞菈说什么,就低声跟这个小球聊了起来。既然双方能通过语言之外的方式实现互相的理解,那他完全可以这么直接问出来,对方一定是明白的……
马克斯抬起了眉毛,费解地问身边的女孩:“在你的宇宙里,这种生物也是能听懂人话的吗?”
“……我觉得不行。”芭芭瑞菈回答,“根据夜女王所说,只有负责为它编织梦境的人能够勉强与这种生物进行意识层面的连接,能够传达的也只是简单的概念,‘睡去’、‘醒来’、‘不要碰到’这些。我从来没想到过、所有专家也不认为这是种拥有足够智慧的生物……”
另外一边的薛鲤很快也发现了这一点,开始转用更明确的问题:“吃?饿?你在我这可不能吸取其他生物身上的能量。哦,这个,这个是扣子,是金属。”
说着,他把自己胸前的金属扣一把拽了下来,递到了那个生物的面前。
就见那团液体呼地一声变成了一个微微凹下去的形状,中间的那颗扣子被黏在了它的身体上,然后随着它的动作渐渐被液体包围、沉入了它半透明的身体内。
地下室的灯光中,薛鲤完全能看清那颗纽扣身上发生的一切,看着它上面的花纹逐渐消失,不同材质的部分各自被融化、分离,变化这形状,最终被“消化”完毕。
紧接着,他又试了试向这小东西投喂无机非金属材料,比如玻璃球;有机物质,比如主教做的熏肉;其他金属,比如风暴脉冲步枪的弹丸。
意识中传来这种生物愉快的情绪波动,它很喜欢“吞噬”这些东西,不过在几个人看来,它只是把物质还原成了能量,说不上是在“吃”。
倒是观察了全程的薛鲤若有所思,抓起一颗步枪子弹,对着这小东西比划了两下,说道:“形状。”
然后又抓起旁边用来装肉的不锈钢碗,敲了敲,再说:“原料。懂了没?试试吧。”
在几个人的注视下,这团液体球猛然扩张了几倍,把那块不锈钢和子弹一起包裹住了。几秒钟之后,几颗不锈钢弹头和原本的子弹又从下面噼里啪啦地掉在了地面上。
马克斯走上前来捡起了那几颗还在微微发烫的不锈钢弹头,仔细观察了一下,对薛鲤点了点头:“不用量了,完全一致。”
“好!芭芭瑞菈,你尽管把这小东西留在这……什么时候你找到够资格给它编织梦境的人,再把它带出去吧。”
薛鲤立刻回头说,叫听到这话的芭芭瑞菈也跟着翻了个白眼。
但她还是提醒:“我们对这种生物的生态和智慧都了解甚少……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是啊,我要让它成为酒馆的员工。……等等,它叫什么名字?”
薛老板想到了什么,回头又把手放在了那团液体上,感受着它的温度,也感觉到了从它的意识深处传来的好奇和欣悦。
这种生物在自己的宇宙中从来都是不能被触碰的,玛茨莫斯带给其他人的只有死亡和毁灭……只有夜女王能居住在它的梦中,通过特殊的方式接触到它的精神。
可是在这间酒馆里……它就是一个长得有些奇怪的正常生物而已。
如果习惯了可以与其他人交流、可以被其他人触碰的生活,它是不是还想回到那个正在死去的宇宙、踏上成千上万年的孤独漂流?
薛鲤不知道,他只是给了它一个选择。
“没有名字……马克斯,你来起个名字,要好听点的。”
马克斯点了根烟,看了看手里攥着的不锈钢弹头,说道:“赫菲斯托斯。”
“……真是毫无想象力。”薛老板吐槽,但是也没说不行,又伸手感受了一下非牛顿流体的触感之后,说道:“我们先上去把你的名字写在名册里……想睡就睡吧,赫菲斯托斯。”
赫菲斯托斯液态的身躯翻涌了一下,颜色逐渐变淡,最终又成了一个漂浮在空气中的透明水球。
几个人噔噔噔地走上楼梯,正要拿出员工名册来添加一个名字,却看见一个从没见过的客人正坐在吧台前。
他浑身湿透、邋邋遢遢的看不清容貌,坐在椅子上,皮靴旁边还噼里啪啦地往下滴着水。
这个男人正口齿不清地对身边的奇多说着:“姑娘,你看我身上像是有钱的样子吗?别管什么酒,最便宜的那种也行……给我来一杯。”
第一章 放逐
酒馆里,薛鲤又一次给客人讲起自己的事。
眼前的客人异常地好奇,来这里几次后基本把所有东西都问了个遍,也不知道那些跟他有什么关系?
不过薛老板在这方面是挺开放的,讲就讲呗,咱不怕被人知道。
他今天正讲到自己的梦,两个宇宙人为他找回的最新记忆。
那时他也不知道做了什么业务,总之坐到了客户的车上。
客户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大哥,或者按薛鲤当时的年纪应该叫大叔。
他挺亲切、挺好为人师又谆谆教诲地跟薛鲤说:“薛啊,做人要脚踏实地。在关注世界是什么样之前,最好先把自己要做什么想明白、弄透彻;在研究社会和国家之前,首先得想好自己今天明天要吃啥。”
薛鲤清楚的记得客户说这话时的神情,还有车外吹进来的、盛夏的热风。
他觉得自己当时应该是没听明白,直到现在,坐在酒馆里之后,才渐渐回过味来。
等他没有了记忆、失去了自身的爱好和长期目标之后,他才能逃出自己为自己划定的藩篱,清楚地知道:日子是一天一天过出来的,最重要的永远都是现在。
“我倒不同意……现在当然重要,未来也同样重要。我不是说不应该脚踏实地……嘿嘿,对不起,脚踏实地这个词对我们来说有点不一样的意思……我只是说,一个可能有些虚幻的未来目标也是必要的不是吗?你总不可能只为了活着而活着吧?”
坐在他面前的客人这么说着,甩了甩自己的一头乱发,从衬衫的灯笼袖中伸出手,抓起面前的杯子,咕咚咚地灌了下去。
“你说的没错,客人。”薛鲤又给他续上一杯,不得不再次提醒说:“只是你既不付钱也不讲故事,是想一直白吃白喝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