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按下通讯器的按钮,直接联络到了某个前纽约警探。
“马克斯,假如你的警官证还好用……去图书馆或档案馆之类的地方查一查最近这些年的失踪案件。最好连同他们的住址和工作地址一起查到,我现在去买一份纽约地图,稍后带着你那边那位客人直接来这个地址汇合。”
他接过卡西娅手里的那张纸,报出了那个地址,然后挂断。
“屠宰场吗……这个象征意义也太强了点吧。”
薛老板自言自语地说。
第十五章 肉畜流水线
屠宰场当然没在纽约市中心最繁华的位置,而是位于都市圈之外。
大型卡车运送着肉猪、肉牛等各种动物来此,在检疫完毕后进入待宰圈,排队等候处理。
从待宰圈被赶入第一道屠宰车间后,肉畜被宰杀、放血,现代化的屠宰场中会用根据肉畜种类定制的限位栏一一固定,方便操作;这一步后肉畜冲洗、上挂,进入自动化流水线;接下来无非就是按预定步骤去除毛发、预加工、切除不需要的部分、掏去内脏、再冲洗,最后变成规格齐整的“生肉”,在最后一道工序封装、在肉钩上进入冷库。
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很多新技术的引入,整个屠宰流程的效率已经相当高。光是这一个屠宰场,每日就能宰杀几千头肉畜,供应纽约这种巨型都市的消费量毫无问题。
几个人见面的时候,正是屠宰场午休过后继续上工的时间。
从附近的酒吧里往窗外望去,正门那里涌进工场的工人们都是体型较大的男性;这个结论并不是什么刻板印象或者选择偏差……肉畜处理这个工作,多少还是需要有把子力气的。
心里发虚的摄影师里昂盯着这些工人的背影,看谁都像是那个地铁上的杀人狂。
一旁的薛鲤只是看了几眼就收回了目光,再隐蔽地瞟了坐在吧台后面的酒吧老板一眼……跟所有酒吧一样,这个时间这里实在没什么客人,服务员们也没在,被几个人硬吵起来的老板在倒了酒后又开始歪在吧台边打盹,不会关注他们这边。
他于是在桌上摊开地图,低声问马克斯:“你那边的信息弄到手了吗?”
马克斯点点头。
不用说他还出示了警官证……就算他只是对这方面特别感兴趣的普通民众,图书馆里的新闻资料也是对他开放的。在找了个“办案需要”的借口之后,甚至图书馆的工作人员们还好心地帮助他通过“失踪”的关键词整理了资料的摘要、打印了出来交给他带走,整个过程连半个小时都没有用上。
走出图书馆的时候他还在想,如果不是他的警官证经不起考验,直接去警局翻找档案是不是就直接能问出事情的全貌了?
他从头开始翻开新闻摘要,从十年前开始一件件地报出,失踪日期、最后被目击到的地点、失踪人士的住址等等,薛鲤就在纽约地图上的对应地方用不同颜色的笔标点。
随着地图上的点越来越多,连摄影师里昂都看出不对了……这些点中的绝大部分都集中沿着某条地铁线路分布着,从几个人现在所在的屠宰场一直到112街的地铁站附近,越往终点那一端去就越密集。
不用说,这正是那趟奇怪的银色列车的线路。
“……那这些年失踪的人,难道都是被那个家伙杀掉了?数量对不上的吧,光是我上次在车厢里看到的就有十几个。”里昂提出自己的疑问说。
薛鲤盖上笔盖,在地图边缘擦了擦手上沾到的水彩,摇摇头说:“我们找到的只是新闻报道,你要搞清楚一个问题——只有那些‘有人关心’他们去了哪的人,才会在报纸新闻中出现。”
这种话实在太过于冰冷残酷了,以至于里昂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薛老板则是继续开口说起了正事:“……其实我们也能猜得出来了……那个‘杀人狂’一定就在屠宰场里,说不定还是屠宰场的员工。里昂之前看到的情景实在太明显,当时受害者们就是脚朝上被挂在肉钩上,就像此刻正在屠宰场里被开膛破肚的猪一样。
“现在想知道发生了什么、该怎么解决问题,那就要先办两件事:一是到屠宰场里把凶手辨认出来,看看他除了上另一份工之外,在平时的生活中有没有别的‘爱好’,如果能从他这里把背后的东西挖出来那就最好;二是避开警察的耳目,不去最后一节车厢、也不在终点站下车,看看这趟列车究竟要去哪。
“我们需要一起行动,因为我和马克斯手里是有‘钥匙’的,不管发生了什么,都能迅速带你们回到酒馆、解除危险;哪怕是受了重伤,在回到酒馆的一瞬间伤势也会立刻停止恶化、不会死亡。
“我们必须得变装……昨天晚上警察既然已经目击到这两个穿着奇特的大个子了,那么现在一定还在搜捕中,还带着武器就太显眼了。”
大家没有异议,接受了这个计划……其实也说不上是什么计划,无非就是保持在暗处、先去想办法了解到事情的全貌再作其他打算而已。
几个人躲着监控摄像头混了进来,穿上了屠宰场里备用的蓝色隔离式工作服,戴上口罩、护目镜,谁也别想轻易看出他们是谁。哪怕多斯滕和卡西娅的体型仍然有些不对,但他们按照薛老板的吩咐站在了他的身后,看上去就像是保护老板的保镖……那这样的身高也算合理。
一旦有人注意到这边,同样装束的里昂就侧起身子,对着背着手的薛老板说一些诸如“整个纽约市的猪肉和牛肉都由我们厂供应”、“我们经常参与慈善捐赠”、“我们采用人道的屠宰方式”等等的套话。
薛老板也当然回以“素食主义者的抗议声浪不小”、“我们考虑收购某某媒体掌握话语权”这些;马克斯虽然一言不发,但这时就会站在一边频频点头。
旁边的人就算觉得奇怪,多半也只觉得大概是某个合作的老板前来参观、由行政部门那边派了人接待讲解而已。
那看就看呗,咱们干活不怕人看,又没人偷懒、公司在卫生这块抓得也很严,连红着眼睛的食药监局都揪不出毛病,哪怕有媒体进来拍照也是不怕的。
就这么一个车间、一个车间地走下来,已经渐渐开始焦躁的里昂终于发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生猪分割车间里,手拿着小型电锯的男人正站在流水线偏后侧的位置,专注地将面前操作区内的猪肉按部位各自切成5公斤大小的肉块,再交给流水线上的下一环进行包装。
他没有戴口罩,长时间呆在车间里的话口罩实在太憋闷了,猪肉的味道他也闻了十几年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而这也让摄影师里昂一眼就认出了他,本来还很自然的动作神态猛地一滞,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恐惧感又开始影响着神经和思维。
后面站着的多斯滕看出情况不对,连忙抓着里昂的肩膀,和卡西娅一起后退一步,闪到了车间之外。
那个剃着平头、一脸横肉的杀人狂恰好于此时抬起头来,时刻保持着警醒的薛鲤也有意无意地挪了下身子,正好挡在了他的视线和门口中间。
一边用余光注意着那边,薛鲤一边镇定自若地对马克斯说:“最近巴西那边闹瘟疫,美国这边可能要出台限制令,很快就不会再买巴西的肉猪啦。”
马克斯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含糊地回复:“啊对对对。”
那个带着“马哈格尼”字样胸牌的杀人狂狐疑地看了看这边,终于还是低下头继续干起自己的活来。
他的工作很有些特殊的意味,供养一座城市的人口,把血腥、令人感觉不适的工作留在这里,让城市里的那些饕餮客不必面对自己在掠食其他生物的残忍事实;走出屠宰场的东西,就已经从“动物”变成了“食物”,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享用。
当然了,在人类还没有这么喜欢自诩为“文明”的时候,这实在也不算个问题:就像鱼吃虾,猫吃鱼,狐狸吃猫,老鹰吃狐狸,人杀死其他动物有什么问题?不杀死怎么吃?
至于所谓的“残忍程度”……猫会玩弄自己的猎物,还会纯粹为了捕猎的乐趣、而非填饱肚子杀死小型动物;人类对于自己的同类干过的事情也远比对任何动物做过的残忍,比起来屠宰这个行为都实在算是很温柔的了。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偷偷旁观着他工作的几个人都觉得,这家伙好像有种使命感,他挥下电锯的动作比其他任何人都更加精准、高效,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面前的猪肉,甚至根本不和其他工人对话,就像是手持十字架正在讲道的雅各布老神父……在屠宰场上班能上出神圣感和使命感的人,不得不说也算是个人才。
[117.第117]
薛老板和马克斯在一会之后也走出车间,问刚刚回神的摄影师里昂:“怎么说,就是他是吗?”
一旁也一直关注着情况的卡西娅抢先回答:“没错,就是这个家伙……我对他的印象可太深刻了。”
“我有种感觉……那家伙在地铁上所做的事情跟在这里相差不多。”
一直沉默到现在的野蛮人多斯滕也这么说道。
马克斯皱了皱眉头,接着两个人的话头低声问:“他在这里是为了给纽约的人们准备餐桌上的肉,那在地铁上是在为谁准备?”
第十六章 踏入深渊
“马哈格尼已经快要不能承担这个任务了。”
在112街附近的那个地铁站,黑人女警官又一次踏上了停在备用轨上的列车。
她对着正在冲洗着车厢的列车员这么说着,翻开了手里的一份报告。
这个低着头干活的列车员穿着纽约MTA的统一制服,把一头金发向后梳成成功人士常见的背头发型,相貌还算端正,但那双眼睛却闪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凶光。
“马哈格尼怎么了?”列车员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