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文字中没有写到的事实则是亨利的感受……他其实早就已经死了,被复活之后的任何一秒都是靠着妻子的修复赚来的,哪怕这段生命也结束了,不过就是重新回到死亡的怀抱而已。
他担心的并不是自己的死……反而担心被那些敌人绑走的妻子。
虽然没能找回上一段人生的记忆,不过他想,大概那次死亡的时候他也怀着同样的心情吧。“我死以后,我的家人要如何生活下去”这样的。
看着他写下的故事,薛老板觉得有点疑惑。
既然你都没有记忆了,你怎么知道谁是妻子、谁是敌人的?不过再一想,这也好解释,不是他妻子干嘛要耗费这么大的成本来复活他呢,想要实验品的话、找到一个只是因意外而脑死亡、所有器官和肢体都保持完好的死者不是更简单吗。要实验机械义肢?那去找罹患重病需要截肢的病人就好了。要试验各个部件配合的效果,那么就直接制造机器人呗……就像此刻站在一旁的主教一样。
不得不说,从仿生学的水平来讲,主教比亨利可先进多了。
既然他是来到了酒馆的客人,那薛老板当然也想要解决他的问题。首先是那个“30分钟”的电源,得想办法充个电。
酒馆里最了解这种东西的,还得是仿生人主教。
幸好,打开对方胸口的行动并没有被酒馆认为是“有伤害性或有伤害目的”的,主教很轻松地就完成了。
亨利坐到一旁的桌子上、衬衫解开,他胸口被打开的时候没有流出多少血液,因为那里本来就有一个巨大的、未愈合的伤口。
胸腔外包覆的不像是通过肌腱与骨骼连接的血肉,而更像一层……“类似”生物质的膜。也就是说,那些东西其实没有任何功能性,唯一的功能可能只是让他的身体看起来更像人。
“你真的做了不少改造,亨利。”
在大概看了看客人胸腔的内部结构之后,主教这么说道。
一边旁观的薛老板也大概明白了为什么开膛破肚都不算“伤害”、竟然能在酒馆里正常进行……因为他胸口的这层血肉组织跟他本身的结构根本就是隔离的。
准确地说,这层仿生学伪装与功能性部件之间隔着一层透明的硬膜,主教仔细地观察了,结论是那是一层传感膜,是为了让亨利的意识仍然能够感知到疼痛、不至于丢掉生命体本能的警觉性。
那层传感膜并没有完全包覆胸腔,心脏高度的右胸部位应该是留有一个狭窄的维修口,除了连接着胸口外部的那两个圆形插口之外,还有一个电池仓,指示灯正闪烁着红色的信号,大概是电量不足的表示。
维修口的侧面,透过透明的传感膜可以看到跳动的心脏,或者那只是一个精巧无比的泵而已。不知道是血液还是其他什么东西的液体被那个结构泵出、再沿着血管流向全身。
现在看来,心脏没有停跳的迹象,不知道是因为酒馆保住了他的命,还是说那个电池仓另有作用……
因为主教很快在心血管周围发现了一个标示,上面写着“锔-244原子电池涡轮引擎”。
既然都有原子能电池了,那怎么会只剩30分钟的电呢?
主教正抓着头寻思着,背后又传来一个多少有点玩世不恭的声音:“……呃,这是什么结构,为什么电路是这个接法……”
几个被亨利的身体吸引了全部注意的人立刻转回头去,正看到一个剃着光头、只留着一层发茬、穿着蓝色工装、面相有些朴实的健壮男人。
他也正盯着亨利的胸口挠头,嘴里说着:“这不像是个功能模块,倒像是个触发器。”
第二章 机械制造工
新客人一天之内来了两位,这个倒是没什么奇怪的……不过新进来这位一眼就看明白了亨利胸口的复杂结构,才不免叫人有些好奇。
“您好,客人……”薛鲤直起腰来招呼道,然后直截了当地问:“您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还以为在这片街区开酒吧的人一定会认识我呢。”看到一张陌生的脸,新来的客人愣了一下。
他所住的地方跟地球上的任何一个街区都没有什么不同,庞大的人口挤在破败的棚户中,高楼大厦的废墟里野犬横行,街边、河边、旧城市倒塌的建筑里堆着各种垃圾,走到哪都能遇到不怀好意的眼光。
但是这样的街区当然也有一套做事的准则……准则就是,不搞自己人。
街区中的绝大多数居民都是从几代前就居住在这,每一家、每一户都特别熟,同龄人们多半还在少年时代一起从事过违法活动,大家的关系早就超脱了邻居乡亲的范畴了。
别的不说,不同的街区之间经常因为对资源的争抢爆发械斗,那时候不管男女老少都是要上阵的,穷点的街区要是再不团结、那不是肯定吃亏?
所以,这位新客人一看到街角出现了一个酒吧,第一反应就是“看看这是哪个兄弟的生意”。原因嘛,外人是不敢在这里随意开店的。
除了公共医院、交通运输署和“上头”开办的工厂之外,任何生意开起来都要先被街区里游手好闲的青年们光顾好几遍;机械化治安部队对地面的管理是有限的,对于街区内发生的这种“小型”犯罪事件,它们基本上不会插手。
当然此时、这位客人也察觉到不对了……
露台外面的雨还在哗哗地下着,这里怎么看也不像是地球上他居住的街区。
尤其是,薛老板还问出了下一个问题:“这位客人……你的世界现在是哪一年?”
“……公元2154年。我供职于ARMADYNE在洛杉矶的机器人制造工厂。”
客人可能觉得这个名字如雷贯耳,不过在场的人谁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公司。
主教倒是挑了挑眉,机器人制造工厂的工人吗?这么说来他刚刚说的那句话倒有些可信度了。
薛鲤也是这么想的,他主动跟这位新客人握了握手,说道:
“我叫薛鲤,这间酒馆的老板。您尊姓大名?”
在窗外越来越暴烈的雨声中,这个面相稍微有点憨的男人回答:“我叫麦克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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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西方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为什么跟“MAX”这个名字干上了啊?
薛老板心里立刻泛起吐槽欲来,又被他硬生生地忍住了。
幸亏另一个麦克斯已经很久没来酒馆消费了,应该是忙了起来、而且暂时不愁水源的问题,不然还真的不好区分。
这个新的麦克斯更愿意跟人沟通,显得更市侩一些,当然那身粗壮的肌肉和满身的纹身也说明了他一样的不好惹。
互相认识之后,主教直截了当地问:“麦克斯先生,您能看出我们这位朋友的动力系统出了什么问题吗?”
“私自改装机器人可是违法的。”
虽然这么说着,麦克斯还是走上前来,仔细研究了一下亨利胸口的供能系统。
他其实只是机器人制造工厂的组装工人,这职位属于那种只要会拧螺丝就能上岗的活,不过他平时当然也自学过一些技术理论……如果能通过考试拿到工程师证,就能升职,到时通过公司的关系才有机会移民,不用再留在已经几乎耗尽资源、臃肿不堪的地球。
比起面前这个半机械半生命体的仿生学设计水平来说,这内部供电系统倒是没有过于先进……或者说,先进的部分都在他所能理解的范围之外。
从供电线路的分布看来,这个小型电池仓应该是主供电系统的激发装置,就像引擎中的火花塞一样。主供电系统的作用机理他也看不懂,不过经验告诉他,这东西的输出不低,不可能轻易启动、启动了之后也不会轻易停止。
只是……激发装置一般是起到一次作用、让主系统开始运转之后就转为静默的,不必非得
在听说那个“30分钟”的限制之后,他联想到平时看到过的那些有关于机器人设计的书,突然一拍大腿,说道:“这不是激发装置,这是定时断路器!”
主教也是恍然大悟。
在他曾经呆过的世界,仿生人的科技已经进步到了相当程度,早就不再使用这种“简单原始”的电路了,因此一时没能想到。
所谓定时断路器,就是会在某个特定时间、满足某种条件的情况下切断电路的装置,俗称电闸。
只不过,亨利身上的断路器明显更巧妙一些……这个断路器既是控制核心,又是信息的中转,明显能看到传感膜接入了电池仓下方,就算想要拆除这个结构都无法下手。也不知道是特别的、为了系统不被破坏的安全设计,还是没有考虑这个、只是单纯的把信息系统和其他部分的能源输出做了隔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