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4节(1 / 2)

但事情就在这里,这刚挂掉没几分钟的电话如此突兀地打过来,无论她接或者不接,都带着一股自上而下俯视命运的淡漠,不离不弃。

这种微妙的情绪给了阿婶怪很大的压力——更可怕的是这种压力并非是来源于对方的做派,而是源自于内心的恐慌,各种不自然不合理的妄想裹挟着某种大难临头的惶恐,从而攫取了她的理性。

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就连眼神看着手机,都带着思绪疏离的恍惚。

铃声一直没停下来,老是响着也不是个事儿,阿婶怪咬了咬牙,摁下了接通键,将手机放到自己耳边,期盼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自己的儿子打电话回来是有别的事情:“……喂?”

「妈,是我……我这边出了点事情,可能下午不回来了。」

“怎、怎么了?”阿婶怪的心跳漏了一拍,猛地抬头看着艾丽娅。

后者却并不在乎别人的目光,而是端着酒盏,抿着刚温好的女儿红。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些许嘶哑和难以置信,透过廉价的手机扬声器,在沉默的宴席之中穿透出来:「我工作……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突然就被上司要求停薪留职了……我……」

齐天大圣当初一个跟斗十万八千里的时候,自以为去到了天外天,这才有恃无恐地在柱子上写下到此一游的标语,却不料被当场抓获毁坏市容市貌罚款五十。

那所谓的天柱,也不过是如来的一根手指。

或许大家都不喜欢装腔作势的如来,但很显然,那个看不起自己弟弟,就连交谈的礼貌都欠奉的二哥,也不是能够打上南天门的齐天大圣。

这种时候,电波跨越数百公里的来回,才真切地勾勒出一个巨大的手掌,就这么翻下来,盖住了所有。

千言万语终究归于一句话——那句轻描淡写的‘我不太喜欢这个人’。

因为我不喜欢他,所以所谓的权势,所谓的本事,也不过是一触碰就破碎水月镜花。

需要什么理由吗?

就像是喜欢一个人一样,哪里需要什么理由。

有这么一个呼吸之间,阿婶怪只觉得自己手脚都在发麻,就像是整个人在梦中堕入深渊,灵魂都在下坠的失重感笼罩全身,心跳的急促和过量分泌的肾上腺素让她的耳边出现幻听的嗡鸣,就连自己这个最有出息以后能够赖以仰仗的儿子在说些什么她都听不真切了。

最后等她回过神来,手机那头已经是一阵忙音。

“做人要有礼貌,就算是陌生人也得说一句请和谢谢。”艾丽娅放下酒盏,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何况是自己家里人?你们的教育还是要加强一下啊,上梁不正下梁歪这种老话,就不必多说了吧?”

“其实……其实是这样的!”大伯怪眼珠慌乱地转了下,端起酒杯到嘴边又放下,最后辩解道:“其实我家老二和睿仔的关系特别好——他们年轻人嘛,有时候互相开玩笑啊或者怎么样,我们也不是很懂……而且我都教育孩子,说一定要团结自己的兄弟,兄弟同心才能其利断金!我就是这样的,我就特别看重兄弟,不信你问我二弟,二弟你说是吧?”

卡其色狂放的爸爸抬眼看了一下自己大哥,沉默了片刻,最后‘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到底是回答还是敷衍,只是那垂下的眼帘下带着多年沉积的失望和漠然。

艾丽娅想了一下,突然问道:“故君子可以欺之以方,难罔以非其道……你们懂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大伯怪张了张嘴,酒后昏沉的头脑里面,依旧还盘桓着之前那混乱的思绪,一时之间难以做出反应来。

阿婶怪则是手忙脚乱地发着微讯,想要知道更多的消息和具体的情况,似乎面前的少女一时间变成了噬人的怪兽,就连对视一眼的余裕都不再拥有。

更何况以大伯怪和阿婶怪的文化水平,她问这个问题就算他们认真听了,又怎么能知道答案呢?

“所以要多读书,很多人生的道理都在书里,老祖宗花了大心思去总结的,人性这种东西,古往今来都是一个样,几乎没怎么变。”

顿了一下,艾丽娅解释道:“这句话的意思,是可以用合乎情理的谎话去欺骗正人君子,但是如果你们的谎话和借口不合情理,那么就很难达成目的,也就是说,正人君子会被欺骗,却不会被愚弄。”

当初宰予问过孔子一个问题,就是说如果遇到一个正人君子,然后欺骗他说有人掉到井里了,那么正人君子会赶紧跳下去救人吗?

孔子说正人君子是正人君子但又不是瓜皮,人家去到井口不会看一下里面的情况吗?怎么可能稀里糊涂往下跳,人家会被合情合理的谎话骗,但是又不是说什么都听了就信,被无端愚弄。

大伯怪说这种屁话,是认为艾丽娅年少好骗,还是觉得她现在瞎看世界,不够心明眼亮?

大伯嗫嚅着不敢接话,只觉得今天的宴席时光格外漫长。

老太太虽然不知道到底这背后有什么,可面前这个少女一个电话打出去,好像就坏了自己孙儿的工作?

于是她想了一下:“那个,小艾啊……你看,是不是大家有什么误会?”

“误会?”艾丽娅回头说道:“没有啊,我只是让二哥回来休息一下而已,有什么不对吗?”

阿婶这个时候才从手机屏幕之中抽离出来视线,抬头视线飘忽地看着艾丽娅:“你……我……艾小姐,他已经要回来了,你看是不是……”

之前还能叫一声小艾,可是对方现如今这副架势摆明了不想给她好果汁吃,阿婶怪一时之间也无法可想,只能是赶紧让自己的二儿子先回来再说。

“阿婶,你能理解这么一件事吗?”艾丽娅竖起一根手指:“你打电话给一个亲人,心平气和地想要问对方什么时候回来吃饭,你什么都没做错,但是他根本就不想听你说,直接就把电话挂了……这是亲人还是仇人啊?”

“这、这都是误会,都是小孩子开玩笑……”阿婶怪声音微颤:“不至于——”

“当然不至于,我能理解你的想法,无非就是挂个电话而已。”艾丽娅叹了口气:“但对我来说,这些事情也不过是我打个电话而已……大家互相伤害啊,可惜的是他攻击力没我高。”

东山大虽然是国际大都市,可金融圈这种职业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如果卡其色狂放的二哥还在银行系统工作,即便利亚基金有实力有面子,也不能说一个电话打过去就让某某银行把自己的员工辞了——用利亚基金的剑斩我银行系统的官?这是什么道理?

可千不该万不该,卡其色狂放他二哥就不该去基金。

东山市的基金圈子只能算金融圈里面的小小一环,而在这个环里,得罪了利亚基金那自然是没得玩。

更何况艾丽娅也没说封杀或者辞退,仅仅只是让对方回来‘休息’一下而已,真妈怪那边搞出来的貌似还是停薪留职这种处置方法。

实际上停薪留职已经是上个世纪国企改制时候的概念了,现在压根没有这种处理方式,停发薪水保留职位说白了就是逼着人家去自谋出路,从法律上来说是个偷换概念的模糊处理,主要作用其实还是保留一个明面上的单位编制。

在现代社会里,要是抓着这个字眼去抠,一旦打起劳务诉讼官司铁定是要按照劳动法来公正对待的,保留职位也得发基本薪水,不然申请仲裁企业就等着挨罚吧。

但问题就在于谁会去告呢?说点成年人的话题——大家只是为了养家糊口混口饭吃,不到绝路,没有谁想要闹得鱼死网破的。

尤其是卡其色狂放的二哥以后恐怕还想要干这行,就更不会轻易和利亚基金这种巨无霸对抗。

每每想到这茬,艾丽娅就觉得自己像是个反派一样,充满了蟑螂恶霸鲨鱼辣椒类型的快慰。

难得我也有可以心安理得仗势欺人的一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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