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回到了年少轻狂却又毫无底气的那个时候,空有一腔抱负。
有多少年没有这种感觉了?
一切都尽在掌握,一切都按部就班。
有人控诉他偷税漏税,有人直言他杀人放火。
有人想要将他送进监牢,甚至成功地把他送上了审判席。
呵——区区偷税漏税何至于被人审判呢?杀人放火的事情他又怎么可能需要自己去做?
不过是有人不自量力地想要挑衅他的权威罢了,就像是看着假寐的狮王,觉得自己也可以取而代之。
于是苍老的狮王站起身来,在低沉的咆哮之中重新证明了自己的力量,依旧雄踞在自己的领地。
审判的结果自然是对他不利的,但就像是诸多财阀的特权一样,审判结束之后,所谓的刑罚也就无所谓了。
他可以堂堂正正地从审判庭离开,从正门走出去,依旧西装革履,光鲜亮丽。
所以他从来不惧怕什么威压,什么审判——那都是不能够杀死他的东西,自然不值一提。
官方想要什么?官方无非也是想要利益而已。
就像是吃饱喝足的狮王扔出去几块骨头,打发掉那些饥饿的鬣狗。
随便用一个赞助盛会的借口,他就能获得官方的特赦,甚至站在大统领身边被以礼相待,倨傲地看着那些蝼蚁草芥一样的平民,像是影子君王那样手握生杀大权。
如此待遇,如此伟力,如何不让人膨胀?
多少年了……
曾经自己希望有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然后变成了希望没有对手。
等到回过神来,发现已经没有人可以成为自己的对手了,自己已经站在了山顶上。
共和国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文律师上位的时候,他才有了些许紧迫感。
但那还不够,还不足以让他升起杀意,重新亮出爪牙。
直到之前,直到现在,直到这一刻——
他眼底再度燃起名为野望的凶光,像是有什么力量从体内涌出来一样,充盈全身。
来吧——
既然你们想要我的钱,想要我的权势,那就来吧!
我的一切就在这里!就在我的名、在我的骨血里!
他平视着那个端坐的少女,就像是平视着那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挑衅者。
这次闯入领地的,不再是年轻的雄狮,而是一头从空中展出出一鳞半爪的龙,于云巅漫步,俯瞰大地。
于是狮王仰起头,冲着天空咆哮——
来吧!有本事的话,就来驾驭这片属于我的大地!
未能被任何人观察到的灵魂之光,就这么辐射而出,剧烈地冲撞在一起。
当一个扭曲的人认为自己做的都是对的,那么罪业对他来说也是伟业,暴行对他来说不过是奠定伟业的基石,甚至就连那原本深沉的恶意,也可以展露得豪迈雄浑,自傲无比。
少女看着他,像是在看着一个故人。
曾经有多少人在她的面前展露出这种姿态?
太多了……多到都记不住了……
但无论多少次再见到,都会觉得很怀念。
从此见众生,常如重逢一故人。
她的嘴角微微勾勒出一个不可察的弧度,像是踏上了大地的龙,咧开了嘴。
就此亮出了峥嵘的牙。
所以——
请你像我的那些故人一样,将鲜血泼洒在大地上,就此长眠吧……
对冲的气势犹如惊涛骇浪,尽管看不见摸不着,却让人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温暖如春的正厅里弥漫着难以言喻的低压气氛,就连奢华的水晶吊灯,都在不知道哪里卷进来的风中轻微摇曳着。
摇曳的灯影,灯影背后那宽阔的整整一面墙的落地玻璃窗,窗外呼啸的夜风和婆娑的树影。
灯光像是在雷霆密布的惊涛之中架起船帆颠簸的船,正在寻找风暴之中的间隙。
它想要带着庞大臃肿的船队成功航行过去,即便航行不过去,也宁可一头撞死在风暴里。
而后被少女那恍然的声音所打断——
“差点忘了,我这里有一份请柬来着。”
所有的气氛,所有的压抑,都被这一声恍然给毫不留情地再度砸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