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慌像是波涛,惊惶化作大手,意识被波涛冲刷着,那无形的大手攫着心脏,一点一点地加力。
全都是她……生是她,死是她,光明是她,黑暗也是她。
命运的馈赠从一开始就标注好了价码,区别在于——她就是命运……
三桑二公子抬起头,看着那个在月华的背影之中只能窥见轮廓的脸颊。
面容的表情隐没于光暗的交界,唯独能看清的是那双凤眸。
对方此刻的眼眸里,倒映着整个世界,寸寸分明,无从躲避。
他指尖颤了颤,喉结滚动,不由自主地伸出手。
但是那枚金印并不在他手边,而是在他面前足有小半米远的距离。
他的姿势从翻身起来,再到跪在地上向前伸手,最后像是趴伏一样完全跪倒在地上,伸长了身子,青筋绽起的右手死死地抓着那枚金印,头颅深埋,朝向地面。
而后是干涩喑哑的声音,从脸颊下升起:“我能……得到什么……”
“你要什么?”那少女声线清冷:“求我赐给你,你说,我给。”
只要你敢说,我都敢给。
但问题是,你能付出什么呢?
少女望着他,等着他说出自己想要的东西。
三桑二公子沉默了,最后他缓缓地低下头,触碰在地上,看起来就像是完全跪伏那般谦卑。
“我想要……活着……活着拿到属于我的那些……”
他活着,就意味着有人要死。
少女展颜一笑:“好。”
然后她没回头,抬步往前走,就像是之前什么都没说一样。
那大明凤袍的裙摆拖曳在地面上,清冷的月华银辉照耀其上,大金红色的袍服没来由地升起玄色的错觉,恍若那嫁衣一般的明艳,在这个瞬间化作了帝王冕服的深沉颜色。
她的裙摆掠过了三桑二公子低着的头,双手拂开,像是挥散了尘埃。
于是刺耳的尖叫惨嚎声,在不远处响起——
三桑二公子猛地抬起脸,看着那原本躺在地上恶毒地盯着他的自己大哥。
自己这个同父异母、抢夺他的爱人、对他百般打压羞辱的如同仇人一样的大哥。
他在燃烧……
就像是有炽烈的火,从他的心肝脾肺肾开始缓慢燃起,那滚烫的热浪膨胀起来,撑开了他的躯壳。
于是那本就被侵蚀得斑驳可怖的躯壳,开始一寸寸皲裂,露出里面熔岩一样的火光。
他在燃烧,却不像是太阳,更像是被太阳彻彻底底地灼伤,烧穿了,烧透了,即将烧得干干净净。
九局干员们连尝试救援的机会都没有,反应迅捷如同他们,也只能是在对方自燃的那个瞬间将手边的其他人甩开,撑起巨盾防备着这个三桑大公子成为之前那种血肉铝热弹,最后来一出大家同归于尽的黑色幽默戏码。
大盾重重地砸在地上,碎石泥沙飞起,但是火光却越来越弱。
没有爆炸——仅仅只是燃烧。
躯壳的燃烧很痛苦,但是被拉长了时间感知,像是被丢入炼狱之中的灵魂灼烧,才是他惨叫声如此凄惨可怖的主要原因。
他化成了一团火,熊熊烈焰,焚烧掉之前他犯下的冤孽,以及这本不该生而为人的罪业。
虽然这种堪比酷刑的遭遇,连他犯下的那些过错十分之一百分之一的补偿都算不上,但好歹也有了个了结。
火光来得剧烈,烧得迅猛,熄灭得悄无声息——这一切都太快了,快得让人回不过神来。
事情就这么结束了,李瞬臣看着那一蓬摊散在地上的人型灰烬,沉默了好半秒钟之后,脸上带起荒诞的笑意,直接‘哈——’地一声笑了出来。
而后便是歇斯底里、劫后余生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直到一声铃铛的响声,打断了他的张狂。
「叮铃~~」
离光小白狐抱起少女的裙摆,那直升机旋翼吹拂而下的狂风也没能够掩盖住清脆悦耳的铃声。
穿着大明凤袍的少女顺着放下来的侧板踏步走进机舱,铃声响起的时候,她回头看了过来。
所有人都觉得她在看自己——所有人。
共和国人看到的是温和与感激,就像是自己成功地保护了珍贵的东西,不由自主也带起了笑意,像是老农看着丰收的麦田一样,那金灿灿的麦粒尽收眼底,让人感到真切的满足。
李瞬臣看到的是燃烧起来的烈阳,辉光旷照,让人望而生畏,可怖的威势让人头脑一片空白。
巨大的火球光球就这么横亘在面前,那翻卷出来的日冕焰浪在眼前挥舞冲刷着。
那不是凡间的人——
祂是行走地上的主,是尚未举起天国的神。
祂发出的声音,哪怕声音再小,也足够让全世界都听到。
祂宣告的话语,就如同上苍的旨意,是无可辩驳的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