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顿了顿，加百列轻轻摇着头道：“不，准确来说，您很怪异，在我看来，比起凡人，您倒更像是一位宗教意义上的圣者，像一副纯粹的空壳，仿佛生来就是为了被她们填满。”

“听上去，不坏。”弹去了指间的烟灰，李夜行轻声道。

“就像正确的刀注定会匹配进正确的刀鞘，即便是她，也能藏起自己的锋芒...”月长石似的眼眸中透露出几分复杂，加百列轻叹了一口气道：“或许，他们都错了，圣玛拉基羊皮卷上的内容并不是魔鬼的预言，而是吾主的启示。”

“所以，还要杀帕拉克莉丝吗？”随手丢掉了烟蒂，李夜行轻声问道。

“这并非取决于我，而是取决于她，甚至取决于您...”与李夜行对视着，加百列神色肃穆着道：“我的使命，自始至终从未改变过，那就是铲除为祸世间的恶魔。”

“她，杀过很多人...”听出了加百列的弦外之音，李夜行忍不住有些好奇道：“就这样，放过她，会不会违背，你的正义。”

“会，有罪之人终须在痛苦之中赎罪，如果罪人能够得以善终，那便是对不起一切葬送于罪人之手的罔死者...”虽是一脸坚定着点了点头，但月长石似的眼眸中却透出了几分迷茫，迎着李夜行的目光，加百列轻声道：“但是，如果惩治一个不再危害世间的罪人，就意味着要让更多被卷入的无辜者陪葬，意味着要亲手塑造出一条全新的复仇螺旋，那么...我很难不怀疑，这种为了正义而正义的所谓正义，是否还能够被称为正义...”

说到这，加百列忍不住轻声问道：“李先生，您怎么看？您认为这种正义，还能够被称之为正义吗？”

“不知道...”总觉得所谓的正义只不过是骗小孩的东西，李夜行面无表情着道：“我只知道，她们高兴，我就高兴，而我高兴，就是正义。”

“我与我身边的人，即是我的全部世界吗？”若有所思着点了点头，加百列柳眉微蹙着道：“的确，个人的正义，同样也是正义，李先生，您的回答很有您的个人风格。”

没想到竟能从加百列的嘴里得到认可，一时间，李夜行只觉得心情有些莫名微妙，而跟随着这种莫名微妙一同到来的，还有莫名的心虚感。

说起来，这家伙应该也算是个本次案件的被害人家属吧？

关于那个天使的猜测，我要不要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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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0.能 言 善 辩

最终，李夜行选择了沉默，将自己的猜测藏在了心里。

不是不能说，只是没必要罢了，毕竟目前还处在两眼一抹黑的阶段，手头也没有什么像样的线索，提出这种没什么根据的猜测，不仅改变不了现状，还有可能会给加百列添堵。

考虑到自己正在同圣十字教会合作，而加百列又是一位能够比肩甚至超越帕拉克莉丝的高级战力，李夜行觉得自己应该再冷静一点，保持谨言慎行。

再度为自己点上了一根香烟，于沉默中将其缓缓燃尽，待随手丢掉的烟蒂熄灭了火光，李夜行直起身来，一声不响着踏进了营房，任凭无事可做的加百列跟在自己的身后。

穿过明亮的走廊，与几位行色匆匆的A国大兵擦肩而过，李夜行与加百列一前一后着回到了办公室中，伴随着空调带来的冷空气将粘着干涸薄汗的肌肤包裹，就见白色的灯光下，帕拉克莉丝正翘着双腿，搭着办公桌，兴致勃勃的翻弄着不知从哪弄来的成人杂志，而克拉丝修女则霸占了加百列的位置，坐在了帕拉克莉丝的身旁，手上翻着印满小字，封面厚实的古旧书籍，一双眼睛却时不时的瞄向着帕拉克莉丝的手里。

不同于无事可做的帕拉克莉丝与公然渎职的克拉丝修女，此时此刻，坐在帕拉克莉丝对面的白慕青正微蹙着柳眉，抬起着双手，聚精会神的敲打着面前的Pad屏幕，而站在她身旁的不远处的米科尔森则一手支撑着桌面，一手轻揉着温迪戈的小脑袋，视线在电脑屏幕与不停喷吐着纸质文件的打印机间来回流转。

一边是认真工作的人，而另一边是无所事事的人，三方人马汇聚而成的调查小组在同一间办公室里展现出了截然不同的两种状态，而且还是以办公桌为界，可谓泾渭分明。

“克拉丝修女，你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以任何你喜欢的方式阅读《圣典》...”终于对克拉丝修女的工作态度忍无可忍，加百列蹙起眉头，神色严肃着道：“但是，如果你来这里就只是为了阅读《圣典》，那我只能建议你尽早回圣地，而不是留在这里浪费彼此的时间。”

“请不要这样说，加百列大人...”缓缓合上了手中的《圣典》，灰色眼眸中透露着委屈，迎着加百列的目光，克拉丝修女一脸无辜着道：“以主之名起誓，我无比希望能够帮上在座各位的忙，只是...如您所见，今天下午我并没有与在座各位共同前往巴格达，而推理与情报搜集也确实不是我的强项，眼下，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只有祈祷，为大家祈祷，祈祷大家能够早日取得进展，也祈祷生死未卜的同道们能够平安归来。”

“既然什么都不擅长，你为何还要向诸位红衣主教们主动提出来到这里的申请？”完全不吃克拉丝修女那一套，加百列沉声质问道。

“因为整个教会之中，只有我与李先生关系还算亲密...”朝着加百列眨了眨眼，克拉丝修女似陈述着什么无可辩驳的事实一般，摆着满脸的理所当然道：“之前因为别西卜大人的事情，我们与李先生之间发生了一些不那么愉快的经历，此次一同行动，随行的天使又偏偏是与别西卜大人素有矛盾的您，如果说，您与李先生因为别西卜大人的事情而发生了分歧，请问，谁来保证这个小组能够继续稳定的运行？”

“这...”听到克拉丝修女的解释，加百列微微一滞，因为之前不论是同李夜行的见面，还是同帕拉克莉丝的见面，都没有生出什么火药味，所以她下意识的忽视了这个问题。

“当然，错误就是错误，任何借口都不该成为怠惰的理由，所以，对于加百列大人的教诲，我发自内心的认同...”另一边，完全不给加百列喘息之机，克拉丝修女话锋一转，目光真诚着问道：“如果可以的话，对于目前的情况，加百列大人是否能够提出一些见解？为了能够帮上忙，愚钝的我迫切需要您那深邃智慧的指引。”

顿时，加百列彻底哑火了，如果她能提出什么有用的见解来，她就不会跟着李夜行一起跑出去吹冷风了。

“呵...”将加百列的窘相尽收眼底，帕拉克莉丝忍不住笑出了声，而站在一旁的李夜行只是深深看了克拉丝修女一眼，随即便转过了身，径直来到了白慕青的背后。

“这是什么？”片刻的沉默过后，与白慕青一同注视着Pad屏幕上那密密麻麻的黑体小字，李夜行低声询问道。

“左边是这里的情报汇总，主要是爆炸现场的状况以及其他工作进展，还有尚未解决的问题与接下来的调查重点，这些等一下是要发回国内的，通过他们那边的渠道向外分享...”手指缓缓滑动着Pad屏幕，白慕青没有抬头，神色清冷着道：“右边是你要的东西，关于圣新月联盟战线的信息，国内刚刚发来的...”

说到这，白慕青轻轻摇了摇头道：“我简单看了一眼，情报内容大多聚焦于我国边境地区，换句话说，对于我们现在所要面对的状况没有太大参考价值，国内方面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要我们多多参考A国方面提供的情报，毕竟他们已经在这里反了十几年的恐，对地区情况比较熟。”

“的确，关于活动在伊拉克境内的圣新月联盟战线，我们这边显然有着更为细致的了解...”厚实的纸页撞击着桌面，守着打印机的米科尔森转过身来，脸上带着略显微妙的笑意道：“刚刚晚餐结束时，我去了一趟上级军官的办公室，从那里搞到了多达几十页的资料，紧接着，国内方面又给我发来了大堆的资料，一部分是我们自己的，还有一部分是CIA方面提供的，即便经过了初步的筛选，加起来却依然多达上百页...”

说着，米科尔森将手中的纸质材料递向了李夜行，同时轻笑着对李夜行道：“来看看吧，李先生。”

“给我看，没问题？”顺手接过了这份由水城基地、CIA以及A国军方一同提供的资料，李夜行忍不住有些好奇道。

“既然会交给我，那就说明这里面没有不能让您知道的事情，不要小看了那些大人物，他们可聪明着呢...”轻轻摇了摇头，米科尔森唇角轻翘着道：“更何况，虽然这是我们的地盘，但不得不承认，亲手解决了东京事件的您，俨然已经快要变成我们的头儿了，就连水城基地方面也对您给予了相当高的期望。”

好听的话谁都会说，但有用的事未必谁都会做，掂量着手里这份异常厚实的资料，李夜行只觉得有些受宠若惊，毕竟这一次，A国人简直给足了他面子。

Chapter-21.商 业 闭 环

按照李夜行的预想，关于圣新月联盟战线的相关情报，国内方面受限于境外情报工作开展困难，肯定没法提供太多，而A国方面出于立场原因，即便手里掌握着大量的资料，也绝不可能轻易提供，换句话说，最终的情报量落实在纸面上，最多只会有几十页，只要稍微看一眼，提炼一下关键信息就够了。

然而，出乎李夜行的意料，这一次，A国人非常的慷慨，甚至有些慷慨过头了，51区那边也不知道使用了什么办法，竟能逼迫CIA与军方跟着自己一同放血。

从房间角落里拖来一把木椅，直接坐在了两排办公桌的交接处，李夜行这个随意选择的位置，像极了真正的办公室头目，待将厚厚的资料依照着米科尔森手动留下的标记依次分成了军方、CIA以及水城基地之后，他优先选择了来自军方的情报。

与李夜行所想的稍有不同，军方的情报虽主要聚焦在各次军事行动的作战记录上，但内容大多为2015年后伊拉克联邦政府军与圣新月联盟战线的战斗详情，从时间到地点，从人员配备与武器装备，仅从字里行间便可看出，A国军方正在通过对各次作战的评估，来调整针对伊拉克联邦军队的训练计划，而且，从纸面情报上看，这些调整是卓有成效的，在A国的训练以及各项援助下，几年之内，伊拉克境内圣新月联盟战线的生存空间被反复压缩，直至今天，只能活动在靠近伊拉克边境的偏远地区。

除此之外，来自A国军方的情报还分析了圣新月联盟战线的人员以及经济情况，情报指出，通过历次作战的歼敌数量以及缴获的武器装备来看，虽然圣新月联盟战线近些年来难掩正面战场上的颓势，但其人员储备与资金供应却依旧相当充足，因为他们能够接收到来自世界各地的捐款，能够接收到某些反A势力的援助，能够贩卖控制区内的石油和交易军火，还能逼迫控制区内的人种植特殊经济作物，进而向全世界输送药品。

至于说，一个被A国人围着打了这么多年的中东武装势力究竟是如何向全世界输送药品，并保证销路畅通的呢？军方的情报没有指名道姓，只是隐晦表示：A国某些情报机关内的极个别人员，很可能为了自身或团体的利益，在圣新月联盟战线的销售渠道中扮演了极为关键的角色。

所以说，伊拉克联邦政府军与圣新月联盟战线的战斗，也可以看做是A国政府与军方共同资助和训练的本地部队，同服务于A国政府的情报组织所暗地扶持的药品销售之间的战斗吗？

从军方情报之中挑出了几页，摆在一旁，李夜行怀着微妙的心情，翻阅起了由CIA提供的情报。

与军方情报不同，CIA所提供的情报在叙述角度更显客观的同时，还兼具了更为极端的宏观与更为极端的微观，情报指出，圣新月联盟战线的分布并不仅仅局限在中东，伴随着因常年战乱而导致的难民潮，他们之中有相当一部分人已经混进了欧洲各国，通过在发达国家募集资金与散播极端思想来资助中东地区的战事。

没错，CIA的情报花费了巨大的文字量来详细解释了圣新月联盟战线与各种欧洲慈善基金与NGO之间的资本运作，俨然是将这当做了圣新月联盟战线的主要财路，对于药品的问题，他们只是简单提起，一笔带过，除此之外，情报还指出，在与圣新月联盟战线的战斗中，伊拉克联邦政府军缴获了大批A式装备，其中甚至包括了较为尖端的单兵作战导弹。

当然，对于这个问题，CIA显然有着自己的理解，他们并没有在情报之中明说，只是间接暗示：伊拉克境内圣新月联盟战线手里的A式装备可能并非全部来自于以色列，因为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武器装备的型号出现在了A国政府援助伊拉克联邦政府军的清单里，至于说为何与圣新月联盟战线最为接近的驻伊A军没有详细汇报并试图解决这个问题，说不定伊拉克联邦政府的官员会有些眉目。

看到这，李夜行放下了手中的材料，抬起头来，默默着望向了头顶的天花板，此时此刻，他只觉得自己的心情好像变得更加微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