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强行让自己压下多余的心思,镜小心翼翼地拿起提前被磨好的药粉,轻轻撒在血淋淋的伤口之上,看着黄白相杂的药粉逐渐覆盖刺眼的血色,她又拿起崭新的一卷绷带,尽可能倾尽所有温柔地将其缠绕上去……很痛对吧?明明沫漓是镜十余年来所遇到的最为纯净的一个人,但为何会有这么坎坷的命运?而且在冷静下来之后她又忽然想起沫漓除了这些残缺以外似乎连眼睛也有问题,当下心中更是一抽一抽地犯疼。
是不是连老天爷都在嫉妒她的纯净?
镜不敢眨眼睛,生怕滚在眼眶里面的眼泪珠子下一刻就会直接落下来,不知为何强烈地有一种想要代替沫漓受罪的想法。
然而不过是奢望罢了。
在沫漓遇难之时她不认识沫漓,沫漓也不知道她。
“不错。”
看到镜无论是在绑绷带的时候还是绑完绷带之后的善后工作都表现得十分优秀、不枉他特意先安排镜去药店锻炼一番,御医显然十分开心,一边摸着老长老长的花白胡子一边乐呵呵地赞不绝口。
“虽然手法方面尚有一些生疏之处,不过不打紧,再熟悉几次就差不多了。”
“多谢御医大人夸奖。”
顺便一提,镜自然已经知晓老者其实乃是一位尊贵的宫廷御医,毕竟御医在她之前从未有过隐瞒身份的意思,况且被沫漓买下的那一天她被一个尽显贵气的华服少女叫去、直接说了一些让她好好照顾沫漓否则出事定要拿她是问之类的……虽然少女说完便让她退下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但镜总归是一个心细之人,从少女的说话口气以及身边有一群气度不凡的士兵保卫之上猜出对方究竟是谁来。
当时心中自然震撼无比。
但经过几天在药店的学习之后该冷静的也会冷静下来,况且她只不过是一个心言师,无论身处何处最终也只会是一个仆人罢了。
最重要的是——
她不在意那位身份高贵的少女,她只在意自己未来将要俯视一生的沫漓。
“请恕奴家多嘴……沫漓大人身上的伤口究竟是怎么回事?”
显然有些无法控制心中一直翻滚个不停的怒火,等镜回过神来之时,发现自己一时大意便已经将这些话完全脱口而出,登时之间不禁有些忐忑不安,唯恐御医直接皱着眉头觉得她一个下人不该问这么多。
不过幸亏御医是一个面善心更善的主。
况且他对镜的印象十分之好。
当然,最重要的是御医并不像普通的达官显贵一样认为心言师只是附属品,反而觉得心言师拥有如此奇特的能力定然有更大的意义所在、心言师显然不该被当成下人来对待,所以在略微沉思几番之后,他最终决定还是稍微透露一点口风好了——反正御医已经认准镜是真心对待沫漓的,适当的说一下情况也好,反正不久之后镜应该也会知道的,早一点知道也没什么关系。
“详细情况老夫也不便多说,你只需知道沫漓乃是异世之人,降临这里之前便已经是伤痕累累的模样了。”
“异世之人?”
听闻这四个字的镜忍不住心头一跳,下意识重复一遍。
“然也,国师耗费剩余寿命将沫漓大人请来,可不知为何却是带着一身重伤过来,几乎可以说是只剩下了一口气……若不是沫漓大人的身体有些异于常人,恐怕任凭老夫医术再怎么精湛也无可奈何。”
大概是回想起当时的危机情况,御医显然十分感慨,说完又捋了一下胡子,似乎正在不可思议伤成这样的沫漓竟然还能活下来一样。
然而镜却是有些失神。
回过头愣愣地看着沫漓的睡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二卷 战乱世界 : 八、谈心
御医看着镜换药的手法十分不错,显然已经不需要自己再旁观下去了,便起身说了一声告辞准备离开。
毕竟沫漓身上的一些伤口需要脱下衣服才能换药。
他这个男子在场恐有不便。
或许是开门关门传来的吱呀声比说话声更加容易引起警觉,沫漓在御医走后的下一秒便直接惊醒过来。似乎是做了噩梦,沫漓一双无焦距的灰色眼眸愣愣地看着天花板,明明仍然还是无机质的三无模样却硬是透露着一点惊魂未定的感觉——梦中总有一个看不清容貌的身影悄悄躲在后面看着她、其幽深的眼眸着实令人心寒,但她不知为何无法回头,只能漫无目的地朝着前面一直行走。
明明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到底是哪里,但脚步却无法停下,仿佛一旦止步不前就会被后面的身影一口吞噬。
啧。
应该是她压力太大才会做这种奇怪的梦吧?
由于朦胧的思绪渐渐清晰,沫漓回过神之后便将梦境直接抛置于脑后,然后察觉到手腕处传来阵阵痛觉,侧眸望去才发现是镜坐在床榻边缘为自己换药,心中的慌乱渐渐安定,在梦中所经历的可怕感觉也在一同淡去。
而届时镜当然已经处理完手腕的伤势然后开始向上处理肘部,也不会错过沫漓因为惊醒而微微颤抖的身体。
“做噩梦了?”
【嗯。】
有人能够和自己说话,也可以听到自己的声音,沫漓自然只觉得十分安心,再加上镜给她的感觉十分之好、处于身体无法行动的状况之下难免会依恋一个人,所以她在心声之中竟是不知不觉地带上了一点撒娇的感觉,轻轻哼出来的尾音简直就像是一只小奶猫一样——镜听得一颗小心脏都要化开了,耳根控制不住地微微冒红,但还是详装镇定,眼睛都不敢抬一下地继续处理伤势。
“疼不疼?”
黄白交错的药粉再一次撒在伤口之上,镜可以想象这样到底会带来多大的疼痛,下意识低声询问了一声。
【不疼。】
沫漓显然十分享受这种交流。
不用指手画脚,也不用苦恼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是否传递过去了。
仅仅只用在心中说上一句人家就可以明白。
——多么神奇不是么?
不过沫漓这个时候并没有在说谎亦或者逞强什么的,虽然被撒上药粉的伤口正在火辣辣地刺痛着、像是伤口被抹上了风精油一样,但比起之前她接受圣刑所承受的痛苦来说明显只是小巫见大巫!况且沫漓躺在病床之上一直在心里习惯性地苦中作乐,强行让自己将这种刺痛看成伤口正在好转的信号,如此一来自然能够接受得了,甚至毫不在意地闭上眼睛继续睡觉也不是不可能。
想必她这个时候可以如此大大咧咧得益于圣刑带来的痛苦实在太可怕了吧?
一些小伤小痛反倒不在意了……
所谓的“神经麻木”应该就是指像她这样的吧?
忍不住在心中暗自苦笑,沫漓不知道自己发生如此改变究竟是福是祸,毕竟可以面不改色地承受痛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好像和“抖m生物”有些相像?思及至此不免一阵恶寒,沫漓连忙否认,绝对不想承认这一点。
“也就是说我现在不用这么小心翼翼也是可以的喽?”
镜挑起眉头。
说完便作势欲要加大手上的动作。
当然只是在开玩笑而已,毕竟镜不可能真的想把不哭不闹的沫漓直接弄哭,只是她心里有些生气,总觉得沫漓这种平平淡淡的模样是在对自己的身体不负责任,郁闷之下难免会生出一阵愤懑的情绪,不过更多的还是心疼……其实镜十分清楚沫漓如今谎称不疼只是为了不让她担心,然而如此逞强显然会让她更加忧心忡忡不是么?镜倒是宁愿沫漓真的像小孩子一样对残缺的身体哭闹不休、哭到累了在倒头就睡,现在这种成熟而又懂事的小大人模样反而会让她愈发难受。
【别别别!】
沫漓倒是被镜的一句玩笑话给吓到了。
虽然这些痛苦不是不能忍受,但她终究不是一个追求受虐的抖m,能够避免造成疼痛当然会尽可能地避免。
【我只是觉得现在的痛苦比不上制造伤口时的痛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