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伯纳德早早的被公开卸除军职,老伯纳德甚至当众表示他要把这家伙送到修道院里反省。
老伯纳德远望着滩头上逐渐溃败的斗剑士,也是有些慌张。
他是带兵到老的宿将,军队第一股气时最强的道理根深于心中。而面对霍腾这个妖孽般的年轻人,老伯纳德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他一推手,发狠道牙齿都咬碎:“把我们的战士推上去,淹死了也要推上去。骑士人人下马、扈从人人带盾,把骡马牛羊都驱赶到河中垫脚、有什么垫脚就用什么。堵塞住这条河我都不在乎,半海龙,让它们冲上滩头!我不要了!”
关键时刻,霍腾还在憋着大招死都不放,老伯纳德却是一气呵成,把能打出去的牌全都压上赌局。
一时之间,萨克森军营里号旗连出,军队被公爵的亲卫驱赶着离开军营。骑士放弃战马,扈从顶着盾牌,人人都穿戴着锁子甲或布甲,被迫一边扔土包,一边在鲁默河中试探的前进。
河流虽然并不湍急,但几十斤锁子甲压在身上,稍微不小心便是沉入河底,淹死不可漂浮的结局。萨克森人手拉着手,互相搀扶着,前排的人顶盾牌护脸,后排的人拉扯着保命。即便如此,还是不时有扈从或骑士脚下一空,被河流吞没。
就连这样的牺牲,老伯纳德都不放在眼中。他的眼里,只有霍腾的项上人头!
岸边的哥廷根军队却已经顾不得去照顾河里的敌人。
两头半海龙呼啸着冲击上河岸,烂泥与树杈拦不住巨兽的撕扯,普通士兵的长矛仅仅能戳破血皮,只有掷矛手们的伤害还能让其感到畏惧。
哥廷根军步步后退,滩头阵地从一开始的只缺了一个点,到出现多处残损,最后所有的树杈阵地都被夺取,士兵们只能倒退到射击岗哨附近,依靠当时挖掘的沟壑勉强维持防御。
有的骑士已经等不着急,恨不得给霍腾跪下恳求:“伯爵啊,再不让骑士们上去,阵地怕是要一起全丢啊。哪怕……哪怕挑选一些骑不动马的老家伙,和扈从们上呢?”
霍腾握着一根引火线,一言不发的盯着战场地图。
他确信这将是一场载入史册的会战,因为霍腾在做最疯狂的赌注。
侍从突然闯入:“伯爵大人,八台投石机已经准备完毕!局势已经快要崩了,我们发射吧?”
他的话如一阵清风,吹的霍腾清醒。
压力已经足够,该泄洪了。
先吞掉眼下能争取到的最大战果,再思考如何让伯纳德服软吧。
霍腾大力挥手:“放,全都给我放出去。骑士呢?膀大腰圆的都跟我来,谁要是不能把火把扔出五十米,明年的地租都加一成!”
霍腾的秘密武器,当然还是阿登森林那把沥青火。
但这次,霍腾的思维很独特。
他摒弃了大部分骑士在使用沥青时的点火焚烧森林、草原,给敌人造成混乱的做法,而是准备向河流上抛掷沥青罐,借助沥青混杂油类后可以水上燃烧的特性,给困于水中的敌人致命一击。
创新,只需要一点点的智慧。
八台扭力投石机被推到前线,霍腾的军官摇动收兵旗帜,让前线交战的士兵纷纷撤回。
“发射!”
霍腾亲自举剑,奴隶把火烤过的高温沥青罐放上投石机,另一侧的工匠将明油浸泡过的布条插入,用火把将其点燃。
嘣!
牛筋线拉直,飞溅而出的高温沥青罐子砸在水中萨克森军队的头盔上,碎裂飞溅的沥青滋了他一脸,甚至钻入眼中,使他无法看到自己遭遇了什么。
沥青可燃,但必须加热高温下易燃。
霍腾的确将其仓促加热,但最终八个罐子,只有两个在燃烧,其余的沥青漂浮在水面上,让萨克森军队咳嗽与难以行动外,好似没有太多的影响。萨克森人又不是没有吃过沥青烧烤的亏,他们更清楚这种东西不是那么易燃,杀伤性也不高,最大的问题是它在燃烧时释放出的烟雾会毒死人。
但是第二波高温沥青罐子继续投射,以及随之而来漫天飞舞的火把,让这事情看起来没那么简单。
“不好,撤退!”
老伯纳德一看到到处飞舞的沥青罐子,眼前一黑,差点倒在地上一躺不起。
他的父亲,就是靠着沥青点燃,阵斩比隆家族父子才得以入继比隆家族的,他自己也再清楚不过沥青的局限性。
可谁会想到,霍腾会在水面上扔沥青?
沥青着火不该被水扑灭吗?
老伯纳德的确看穿了危险,但他的命令下达的太晚了。
数以百计的骑士、扈从,以及许多许多的军士们,现在正陷入鲁默河的泥巴河床上艰难移动。大家是靠着互相拉扯才不至于一起倒下,如何能快速逃跑?
于是一波又一波的沥青罐子落下,少部分燃烧、大部分漂浮。
浓浓的黑烟漂浮在河面上,遮盖住了天空,也如死亡的幕布般降落,覆盖在萨克森人的头上,让他们根本无法呼吸。沥青所挥发的硫化物钻入将士的口鼻之中,在这个时代是完全无解的死亡杀手。
霍腾喘着粗气,他甚至不太敢去看战场。
因为浓烟滚滚的鲁默河上,并没有太多沥青在燃烧,大部分都因为燃点不够,凝固在萨克森人的脖颈附近。
但少部分燃烧的沥青,引燃岸边的树杈拒马之后,所形成的烟雾到处飘散,把河面笼罩的漆黑一片。沥青的致命性,在烟雾弥漫之下暴露无遗。
杀死人的,不是火,而是烟。
毒烟滚滚之下,还有几个人能顺畅的呼吸呢?
哥廷根军默契的后撤,趴在岸边看着黑雾笼罩的鲁默河。
那是如此的静谧寂寥,以至于感觉不到一片生机。
直到浓烟散去,河面上数以百计的萨克森人,站在河床烂泥中,竭尽全力的张大嘴巴、瞪大眼睛探出水面,试图获得更多氧气,肚子里却吸的全是沥青燃烧的硫化物。如同恶鬼般的面庞,被死亡凝固在了这一时刻。
他们如此的一致,数百人仰望着天空,张开漆黑的嘴巴。像是英国人的仰望星空派,但原料却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即便硬气如霍腾,望着几百人漆黑的眼珠子,也心震胆寒。
“不要怨我,要怪,就去怪你们的公爵好了。”霍腾单膝跪在地上,双手划出十字。
哥廷根数百名骑士一起单膝跪地,为死去的萨克森骑士划十字祈祷,甚至在河对岸的萨克森人,也都看到了这一场景。
“天哪,我真的无法再战斗了。”
一个萨克森骑士,颓唐的跪倒在地上。
第一百六十六章 最后一餐
【十月三十一日,霍腾·博文登与伯纳德·比隆战于鲁默河,霍腾呼唤来地狱之火,将数百萨克森骑士烧死于河中。黑烟冲天、亡灵凄嚎。】
诺特海姆地区也有自己的修道院,只是一座小小的庭院,由几个修道士操持。其中一位比较具备德行与文化的修士,正使用珍贵的羊皮纸,记录诺特海姆刚刚发生的大事。
但他的记录文字,读起来令人感到极其魔幻。
【霍腾如妖魔般吐出烈火,伯纳德率领他的骑士冲入水中躲避,却不知霍腾的火焰连水都能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