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野的骑士们见到了另一种权势。相比安静温顺,小眼神里仿佛有一只百灵鸟一般的歌蒂斯迪乌,人多势众,以美艳外貌和高冷气质压服众人的康诺莎,明显更能获得众骑士的信服。
霍腾被夹在中间,头皮直发麻。
康诺莎与歌蒂斯迪乌当然好摆平,她们俩女人在这个时代就是弱势的。光是在内受到家族的监护,在外被丈夫监护这一致命的二等身份,就证明她们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压得过霍腾。
但致命的是背后婚姻的决定权问题。
用更简单的话来解释,那就是她们背后的人,才能决定问题之所在。
康诺莎虽然隶属于诺森堡家族,来自于上洛林,但是决定她婚姻的是国王康拉德;歌蒂斯迪乌来自比隆家族,决定她婚姻的是伯纳德·比隆。
或许有人会疑惑,霍腾不是刚刚击败伯纳德·比隆吗?
但个人的成败,与家族的成败并不完全息息相关。伯纳德为霍腾安排婚姻,是在他强势压服国王以后,拍板做出的决定,可以说背后代表着萨克森公国的利益,也凸显出地方诸侯的强势。
国王康拉德在夺取施瓦本公国,休养生息大半年之后,姿势水平也有较高的提升,他为霍腾安排的婚姻被歌蒂斯迪乌取代,未尝不会让他对霍腾产生疑虑。
简而言之,选择国王康拉德与教会,就要面对以伯纳德为首的地方诸侯的排斥。
但选择伯纳德为首的地方诸侯,又会遭到霍腾最需要的教会与国王的否定。
一来二去,在这两个未婚妻中抉择,已经不是霍腾个人命运所能左右。
全都要?
霍腾当然尝试过全都要,可歌蒂斯迪乌立即反弹不是吗?名门大户的闺女,以迎娶异教徒的姿态把她娶回家,扪心自问,萨克森公国的人乐意吗?
无论如何,在基督徒的国家中,想要合法开后宫的捷径几乎小到没有。除了婚前耍流氓的朋友婚姻、婚后找情妇,以及娶个名义上是异教徒的丹麦妻之外,可能只有去找女奴和女仆乐呵了。如果高级一些,则还有三种操作。其一是给情妇册封宫廷贵族的爵位,让她留在宫廷中,其实变相的变成了自己的妾;其二是给情妇找个接盘侠,这是最常见的套路,许多贵族都因为主动替人接盘而飞黄腾达;最后,把情妇安排在修道院或教堂中,每周都去‘祈祷’。
霍腾当然承认,基督教这种一夫一妻的制度非常先进,非常的好。但在中世纪的现实实践中,对于一个渴望掌握权力的权贵来说,除非宗教信仰入脑选择守贞,否则几乎没有哪个男人不会尝试红杏出墙。多数情况下,世俗的领主君王总有自己的办法规避一夫一妻的严苛。
对于霍腾自己而言,两位未婚妻站在面前,而他挑选的时候,脑海里想的却是她们背后的那群老男人,这种体验非常的差。
“这是我的位置。”
康诺莎轻挪莲步,赫然是坐到了霍腾的左边,与坐在右边的歌蒂斯迪乌对称,形成两位未婚妻各坐一席的名场面。
15岁的少女毫不怯场,礼仪非常规范的坐在霍腾的右手边,稍微向中靠近了一些。
霍腾知道,聚会可以到此结束了。再往下走,那就是家庭伦理剧,是两个女性与她们所代表的家族,以及家族背后天然形成的势力网的碰撞。
只需要稍微思索,便能得出结论。
站在国王这边的康拉德自己,王后代表的施瓦本公国、布尔查德师徒代表的法兰克尼亚地区、卢森堡家族的巴伐利亚公爵亨利五世。
另外一边,考虑到复杂的关系,前宗主国上洛林公国可能会在中间左右摇摆,若与霍腾的仇恨多一些,便会站在萨克森一方;若更考虑大局,他们应该支持康诺莎与国王。
而剩下的下洛林公国、萨克森公国,弗里斯兰地区、图林根地区、迈森地区等,必然是更倾向于支持歌蒂斯迪乌的。尽管他们肯定不喜欢伯纳德,但一定不希望国王的权力再进一步扩大。
“咳咳,今天本应该是宾主尽欢的日子,但抱歉我的家事……”霍腾咳嗽两声,话音未尽,其实已经是在下逐客令。
本地的骑士、地主们纷纷起身,向霍腾告别。
只不过在告别时,向哪位女主人道别就显得尤为麻烦。
“午安,愿上帝保佑您、您的……两位夫人们。”有的人就很讨喜,模糊的向霍腾道别,嘴上说的两位夫人是指康诺莎与琼丝,实则是表达对康诺莎与歌蒂斯迪乌的公平看待。
谁都不得罪。
许多人有样学样,一个都不得罪的拿着霍腾的礼物跑了。
当现场逐渐清空,霍腾一脸疲倦。
“老大,杰弗里刚刚传信回来,他说哈茨山的土匪死了很多,拦截粮道也非常成功。他已经在哈茨山掌握了两条河谷,五座城寨,还有数以千计的人口。”
好的下属应该体贴人心,格雷布却愣头愣脑的闯进来,向霍腾汇报杰弗里的佳绩。
佳绩,的确是佳绩。
但摆在两位女主人面前的是,她们要压过霍腾的另一个未婚妻,在领地中获得主动。
康诺莎至少打理过政务,她很迅速的表示:“应该册封杰弗里为哈茨山子爵,让他带着人丁在哈茨山里为我们提供铜矿石与铁矿石。杰弗里为我们的战争出力甚多,他还是萨克森人,确实需要给予他奖励。”
而从未理解过世俗政务的歌蒂斯迪乌,也机敏的表示:“毫无疑问,康诺莎的提议非常好。但我认为,或许应该派遣教士进入哈茨山,在山里传播主的恩惠与教义,修建教堂与修道院,让山里的民众安居乐业。”
两位夫人的提议都很好,一个侧重于政治影响,一个倾向于安抚人心。
霍腾还能说什么呢?
“按照两位……夫人的建议,请莫里斯宫相书写一份委任书,册封杰弗里为哈茨山子爵,他可以掌握那五座城寨,山里的事务由他自己一应负责。”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三个家轮流转
霍腾回到了他忠诚的哥廷根堡。
这座狭窄的小城堡,已经显得不太匹配霍腾目前膨胀的地位。
尽管以基础实力而言,霍腾甚至显得还不如隔壁迈森藩侯,同时也是图林根公爵(自封)的埃卡德一世强。人家手握两块领地,领民几十万,军队数千人,就纸面数据来看很有地区强权的意思。只不过埃卡德一世往左,图林根公国的各个领主都桀骜不驯,不希望埃卡德过多干涉;他往右,在迈森藩侯国内又有着大片的斯拉夫部落,他自顾不暇;他往内,有伯纳德一家的远程干涉;他往外,波兰国王(此时仅是自封)对迈森一向虎视眈眈。
在迈森那个德国东中部边境的位置,埃卡德一世的强弱不取决于他自己,在相对于波兰大公国、萨克森公国、波西米亚公国都处于弱势的情况下,他就是弱者。
但在德意志的中部,霍腾手提两千兵马,左右睥睨扫荡中央大地,卡塞尔、魏玛、富尔达、帕德博恩、戈斯拉尔等诸多围绕哥廷根存在的伯国、子国,愣是没有人能压服他。所以在众多弱鸡当中,霍腾就是鹤立鸡群的那个强者。
此时,霍腾必须感谢创立奥托王朝的奥托大帝,感谢他整垮了法兰克尼亚的集权体系,让这个最重要的中部公国,愣是几十年没有一个强势的统治者。几十年后,在法兰克尼亚最北边的尖尖上,蹦出来个霍腾,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尽管如此,帝国的大贵族大都发源于法兰克尼亚。譬如霍腾遇到的许多贵族,特别是宗教贵族,不用打听就知道来自沃尔姆斯这座名城。
而刚回到这里的第一个麻烦就产生了。
歌蒂斯迪乌住哪?
霍腾是个打骨子里瞧不起古代人尊尊卑卑的自由男人,可康诺莎不同。
她对来自权贵门阀家的小姑娘万分警惕不说,也显得自傲中带着些许自卑。
霍腾也很清晰的感觉到康诺莎日益升腾的戒备之心。光是回程时要与歌蒂斯迪乌乘坐相同的单驾马车,就让霍腾头疼不已。一大一小俩姑娘,加上刚刚生孩子的琼丝,还有跑过来看热闹的格蕾雅,这就准备了三辆马车,生生浪费了许多畜力。
回到哥廷根,康诺莎的第一句话,就是:“无论如何,哥廷根堡应当是我的住所,不能让高贵的小公主屈尊就驾。不如这样,请就住在哥廷根修道院吧。那里是刚刚修建的全新建筑,正巧您以前也是修女,住在修道院里颇为合适。”
这位貌似自傲,实则自卑的高雅女性,对这15岁女孩的警惕度远远超过与琼丝争夺丈夫的时候。
“当然,作为我父安排前来的未婚妻,我也认为单独拥有自己的居所是一位妻子的最低标准。”歌蒂斯迪乌机敏,却并不为逢迎而自降身份。
她可是正妻的候选,怎么能和一位僭越者居住在同一个陋室?
只有那些卑微的情妇、妾室,才会如奴仆一般,追随在女主人身边,仿佛清晨讨要饭菜的母狗,呜呜咽咽的发出下贱的讨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