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呼口气才小心走进去，里间两府的女眷全到了，她们的眼神中有鄙视的、有不屑的、有默然的，贾珍装作毫不在意。他往宁府诸女那边看过去，她们眼中只有担心和不忍。小惜春更是轻声的叫了声：“哥哥……”

贾珍朝她们笑了笑，便在堂中跪下，“孙儿见过老太太。”

老太太冷哼道：“我老婆子受不起你的礼。”

贾珍大惊失色，向前膝行几步道：“老太太，您折煞孙儿了。孙儿有什么地方做错了，您责罚便是。”

老太太见贾珍跪在地上，想到他毕竟是做爷的，当着全家的面，也不想过于折辱，当下压了火气指责道：“你本是那府里的人，就算你将你府里翻过来，原也轮不到我老婆子说三道四。但今儿你喝了几两黄汤，越发没有规矩了。这么一个小女娃，且不说我看她好，想留在跟前伺候着，她才多大点？你就下得去手！我都替你老子害臊！”

贾珍不知道赖二家的在老太太面前说了些什么，但肯定不是好话。他磕头道：“老太太，您真的错怪我了！”

老太太冷笑道：“如今府里谁不知道你珍哥儿有这个喜好？还能冤枉了你不成？”

邢夫人也在一边帮腔，“是啊，珍哥儿，你这毛病总要改改，可不能看到那个标致些的丫头就往自己屋里领，搞的家里的丫头们人心惶惶的，成什么体统？”

王夫人倒是没有落井下石，想了想道：“要说外面的爷们偷腥也是常有的事，但你如今有了执事，就应该一心为国，兢兢业业的为皇上效力。可不能像往常一样的胡闹。再说了，这丫头也才十来岁，哪里经得住你的摧残？又是老太太看中的人，你这会可是真的做错了。”

贾珍又向王夫人道谢，这才说道：“老太太、大太太和太太说的是。只怪我以前太过放纵，以至有些不好的名声。”众人以为贾珍是要认错，眼神变得越发不善。

尤氏等也觉得没面子，都羞愧的低下头。

“但这次老太太真的错怪孙儿了。”贾珍抬头看着老太太，指着她旁边的赖二家的道：“都是她颠倒黑白挑拨的，我何时说过看上那丫头了？我又何时说过要纳她进府了？真相根本不是这样！”

老太太看着一脸惊慌的赖二家的，赖二家的赶忙跪下，一口咬定道：“老太太，奴婢说的都是真的啊！要不是鸳鸯姐姐及时赶过来，小月怕是早就被珍大爷的随从给带走了！”

老太太眼神闪烁，对贾珍道：“到底怎么回事？”

贾珍回道：“孙儿在正堂和大老爷和二老爷喝了酒，想着到老太太这请安。才过了穿堂，这丫头就像没头苍蝇一般撞过来。我见她也是无心的，随便说了几句，就算了。这本是小事，不想这赖二家的一来，就夹枪带棒的的说我看上了这丫头，要带她回府里去。老太太，孙儿也是当家做主的，我本没有这个心思，小月就是长的再好，我也不见得非要娶回家啊，何况她还这么小。”

说到这里，众人都看了看尤二姐、尤三姐，两人羞的满脸通红，低着头。

贾母沉吟了半晌，赖二家的眼见风向不对，忙跪下磕头道：“老太太，奴婢说的都是实话啊！珍大爷跟前的来顺还说要强买了去！”

贾母皱了皱眉，让鸳鸯给她捶捶腿。鸳鸯小声的说了几句，贾母听了也没有反应。众人在底下窃窃私语，风向有些不对。

贾珍也察觉到了，轻咳了一声道：“老太太，这事对我来说没什么，有道是虱子多了不痒，也不在乎这点名声。但到底对小月这丫头不好，底下有乱嚼舌根的，指不定说她什么。因此，我才索性将她要到我们那边。这样，坏人我做了，但对这丫头的名声确是无碍。”

那小月听了贾珍的话，悄悄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飞快的低下头。

贾母看在眼里，便指着小月道：“丫头，你是个好孩子，到了我这里，谁也不会为难你，有什么委屈只管说给我听，我给你做主！”

小月见贾母慈眉善目，又见赖二家的朝她使眼色，咬牙伏在地上磕头道：“回老太太的话，事情就像珍大爷说的一样。”

“哗！”事情水落石出，赖二家的面如土色。

贾母厌恶的看了她一眼，问小月道：“你告诉我，珍大爷有没有说过喜欢你，要带你到那府里去？”

小月摇摇头，低头道：“珍大爷没有，但他跟前的一位小哥哥说了要买了我回去。”

这时候，王熙凤走上来笑道：“老太太，这原是一场误会，我就说珍大哥也不至于饥不择食了，连十来岁的小丫头也不放过。他自己家的姨娘还弄不过来呢！再添一个，岂不是要了他的命？”

众人纷纷笑起来。贾母脸色稍霁，笑骂道：“你既然知道了，怎么不告诉我？”

王熙凤喊屈道：“老太太，那会子我也拿不准啊！您也知道，珍大哥向来有这个毛病的，万一他真的不要脸下手了呢？我岂不平白得罪了您？到时候我有冤无处诉啊！”

贾母这才哈哈笑道：“就你惯会见风使舵的。”

贾珍也趁机承认错误道：“老太太，这都是孙儿平时不检点的缘故，也怪不得大妹妹疑心。”

贾母点头道：“知道错了就好！”说完冷眼瞧着在一边的赖二家的。

赖二家的连忙磕头求饶。

第三十九章凭什么让给你

王熙凤上前训斥赖二家的道：“你本是东府里犯了错，老太太念在你婆婆服侍多年，才格外开恩留你在这里。谁料想你死性不改，搬弄是非……”她抬眼瞧着贾母，见她没有重重惩治的意思，就接着说下去，“拉下去，重责四十！”

这样的处置，让贾母很满意，她斥责道：“要不是看在你寡妇失业的，早就赶出去了！”说话间就有仆妇进来将赖二家的拉走。赖大家的自觉没面子，也趁机离开了，留着小月一个人跪在那里不知所措。

贾珍撇撇嘴，无所谓满意不满意。他看了小月一眼，对贾母道：“老太太，这小月姑娘是断然不能再送回去了，不然性命堪虞。”

贾母看着小月，原本见她伶俐可爱，想着留在跟前调教一番，但现在一瞧，越觉得眉目间有些轻薄，才进府就有这件事，便不想再留她下来，免得以后惹是生非。

王熙凤见贾母不说话，猜到了她的心思，上前拉起小月，上下打量了一下，笑道：“难怪珍大哥这么关心你，模样确实标致，长大后肯定是一个美人。依我看，老太太不如就赏给珍大哥好了，他要将她做丫头还是先养着以后作姨娘，您就由着他。如何？”

贾母点头笑道：“就这么着！”她又嘱咐贾珍道：“这丫头命苦，你可不能亏待了她！”

其实贾母的本意只是让贾珍好生安置她，但这话听在别人耳朵里，就成了准他纳妾。于是这小月还没有进贾珍的门，身份就不同，别人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尤氏一脸忧愁的看着小月，但这种神情一闪而逝，她当即走过去，将小月带到身边，“好孩子，你以后就跟着我吧！”她转身嘱咐可卿：“回头你派人将小月的契书拿回来。”可卿应了，自去找赖大家的不提。

贾珍的女人们看了一眼小月，又看了一眼贾珍。贾珍脸上罕见的泛起红云，他真的没有将来娶小月做妾的想法，当时想错了尤氏姐妹的年龄，以至于自家的两个萝莉到如今都还只搂搂抱抱没敢下手，何况比她们年纪更小的小月？这也不是他矫情，实在是做不出那么禽兽的事情来。现在自己两个小妾、两个候补小妾都没有十六岁，如果放在后世，这么想一想都是邪恶的！他反复告诫自己，要做个正人君子！

那就先养在家里，等以后再说吧！“就这么定了！”

尤三姐转了一下眼珠子，也笑着上前拉着小月，对贾珍道：“姐夫，您打算将小月妹妹安排在哪个院子？”

贾珍登时恼羞成怒，“她一个丫头要安排什么院子？！”

三姐仿佛是吓了一跳，拍了拍胸口小声道：“哦，她还是个丫头啊！”但神情顾盼，分明不是这个意思。

众女都笑起来。贾母和王夫人却看不惯三姐这么放肆，都皱了眉。

这个时候，小月乖巧的给贾珍和尤氏磕头。

贾珍似乎心里放下了一块石头，随口说道：“既然进了咱们家，那就改个名字，以后你就叫晴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