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笑问道:“你是只买了一个,还是只送了我一个?”
宝玉神色有些尴尬,又不知道说慌,笑道:“我还买了两个,一个送宝姐姐,一个送三妹妹,她最喜欢这些玩意儿了。”
黛玉脸上带着笑,却放下了竹篮,“既然你送了我东西,我怎么能不还礼?”她低头在书案上翻找。
宝玉便凑过来道:“我不要其他,妹妹只把刚才写的字送我就好了。”说着就去拿。
黛玉一把压住:“不准动!”因见宝玉惊愕的样子,忙换了语气:“随便写着玩儿的,如何能送人?你换一样吧?”
宝玉却坚持道:“妹妹随便写的也是极好的。好妹妹,你就送我吧?”拉着黛玉的衣袖撒娇。
黛玉啐道:“多大了,还这样?”宝玉仍在央求,黛玉无法,又不好给他,只能胡乱口占了一首五绝,写了送他。
宝玉捧着字,连连赞道:“平素他们都说我的字好,与妹妹的比起来,我写的那些真该烧了去!”
黛玉只是浅笑,“你怎么没去宝姐姐那儿?”
宝玉随口道:“才去了梨香院,姨妈正为薛大哥的事儿恼呢。宝姐姐也懒懒的,说了几句话……”他眼前忽然闪现出宝姐姐一段白腻丰盈,“我就到妹妹这儿了。”
黛玉点点头,问:“薛大哥还没放出来吗?”记得哥哥说要多关他几天长长记性,免得他以后害人害已。
宝玉笑道:“这事儿因珍大哥而起,我对姨妈说,吩咐珍大哥一声,让他放人也就完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黛玉皱了皱眉,“你知不知道薛大哥犯了什么事儿?”
宝玉想了想,不以为意道:“听说是贩了几箱子的盐。”接着便滔滔不绝的讲起了盐政,黛玉听了直翻白眼儿,“宝玉,我爹爹可是巡盐御史!”
宝玉脸上涩涩的,“总之,薛大哥这事儿眼下太普遍了,最多罚几两银子!你就放心吧!”他在半路听到的消息,掐头去尾得出这个结论,也难为他了。
黛玉有心为他解说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严重性,但终于还是忍住了。他向来不学经济不问仕途,即使和他解释,他也听不懂,听不进的。黛玉心下不由得将他和贾珍比较,哥哥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而宝玉只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宝玉确实还是个孩子,连黛玉不想听他说了他还在说:“林妹妹,我们去大嫂子院儿吧?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都在那儿呢!”
黛玉笑道:“你快去吧!还能顺路把竹篮儿送给探丫头。”
宝玉疑问道:“你不去吗?”
黛玉轻咳了一声,“我身上不舒服,便不去了。你们玩吧?”
宝玉是极想和黛玉一起的,走到门口回头了两三次,黛玉只催促他去,才匆匆去了。
等他走远了,黛玉找出先前写的词,捧在手里轻声默念了几次。紫鹃一一瞧在眼里,也不能说什么,从箱笼里拿出一叠旧帕子包着的文稿,交给黛玉。“姑娘,这是第几首了?”
黛玉珍而重之的把手里的稿纸收在文稿一起:“这是哥哥的第十六首词,加上二十首诗,还有我给哥哥写的几篇旧文,真可以出个集子了。”她小心地将旧稿褶皱摊平,提笔想了想,在笺纸上写下“念真集”三个字。真即珍也!
重新用旧帕子包好,给紫鹃放进箱笼。也不知道哥哥怎么样了?那日在大殡出城的时候远远望见一眼,知他精神不好,连句话也说不上。
黛玉从碧纱厨内转出来,袭人笑着接住她,“姑娘,我们二爷再三让我请你,去大奶奶那儿商议。”
黛玉问:“你可知道他们商议些什么呢?”袭人摇摇头,“许是你们做诗的事儿吧?”黛玉笑道,“往前闹了几次要起社,竟没一次成的。我等他们商议完了再去也不迟。”说着便出了门。
袭人犹在她身后想,林姑娘今儿是怎么啦?可能二爷哪里又犯了她的小性儿吧?
第一百二十四章王家女人难搞
黛玉从碧纱橱出来,由后廊转至老太太后院,经东西穿堂,过南北宽夹道,进了西角门,上首便是李纨的院子。黛玉匆匆走过了,出了东角门,又从东小院经夹道,不远处就到了宝姐姐住的梨香院。
丫头子们迎至里间,宝钗牵着她的手让至榻上坐着,笑道:“哎哟哟,你可是难得的贵客。今儿怎么想起到我们这儿呢?”说着将自己的手炉给黛玉抱着:“外面风大,且暖一暖手脚,伤风着凉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黛玉听她念叨,噗呲一笑道:“宝姐姐,你刚才的说的好像我哥哥!”宝钗想起贾珍认了她做妹妹,那她说的哥哥便是贾珍了。“我怎么像大哥哥了?”
黛玉心中疑惑宝姐姐什么时候这么称呼哥哥了?“我们乘船回去那会儿,哥哥就是这么十二个时辰的念,生怕我被一阵风吹走了似的。”
宝钗搂她在怀,说笑道:“我们颦儿真个儿是让人疼的。若是在我们家被风吹走了,大哥哥找我们要人,可没办法赔的!”
黛玉俏脸微红,啐道:“把你赔给他,他肯定愿意的!”于是宝钗也闹了个红脸。心儿怦怦的跳,仿佛耳旁总是响着三个字:赔给他,赔给他!
正在这时,薛姨妈打帘进来,黛玉忙起身行礼。姨妈拉她同坐榻上,黛玉推脱不得,只好坐了。
宝钗偎在姨妈怀里,问道:“妈,南边来消息了没有?”姨妈眼中的担心一闪而过,“还没呢!己托人去东府问珍哥儿了。或许他看在我的面上,不会为难你哥哥吧?”王妤这几日心乱不已。先前因蟠儿闹出的祸事牵连那人几乎就要问罪,连她哥哥王子腾也上了奏章弹劾。算是彻底得罪了。那阵子,她日夜为贾珍忧心,也不知道和李纨偷偷哭过几次。可谁知贾珍什么事儿也没有,让她空流了几回眼泪。
而今蟠儿深陷牢狱,哥哥也鞭长莫及,只希望他能念旧情吧!
宝钗安慰她道:“妈妈放心吧!大哥哥向来心胸宽阔,知道哥哥也是被陷害的,顶多关他几天出出气。且哥哥那脾性,只怕关着还好些呢!”
黛玉也道:“姨妈放心,我哥哥不会把薛家大哥怎么样的。”
薛姨妈忙问:“你怎么知道的?”
黛玉笑道:“在苏州的时候我就问起过这事。”
“那大哥哥如何回答的?”宝钗抓住黛玉的手问。
黛玉模仿贾珍的语气道:“唉呀!我真忘了薛蟠那小子还在牢里关着呢!等过几天再捞他出来。那小子虽然混账了点,但我若是不管,薛家姨妈是不会放过我的!”
“阿弥陀佛!”宝钗双手合什道:“妈妈,你这下放心了吧?咱们在这里为我哥忧心,只怕他现在早就在外头寻欢做乐了!”
王妤也眉开眼笑,心中极欢喜不己。但在钗黛面前仍端着身份,“这回多亏了珍哥儿,该好好感谢他!”说不得陪他几次也就是了。
王妤自己想着心事,回到正房又记挂着小女儿,不觉走了神。宝钗则和黛玉顽笑,偶然说起贾珍的诗词。宝钗笑道:“大哥哥深藏不露,明明诗词做的极好,却总是说自己不会。我也曾偷偷记了几首,其意境宽广阔达,非我闺阁之内可比的。”
黛玉心中一动,便央她将那几首念出来。宝钗即从装奁中拿出保存的几页笺纸,满含情感的念了一遍。黛玉留心看了,默默记在心里。她见宝钗珍而重之的样子,和她自己何其相似?莫非她也……
宝钗面上渐渐起了红云,惹得黛玉更加的怀疑。宝钗见黛玉一直瞧着她,忙用笺纸遮住了脸,“你看着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