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是天枢星亲自负责此事，收购了大量过冬所需。

的确有商会想要借机涨价，涨三分，单独给予天枢星一分，却被对方轻飘飘的一句“你想违抗帝君谕令？”吓住，主动以低于市场价的价格卖出商品。

如果帝君离去，精明商人们的头顶少了一把他们根本无法违逆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但七星掌握的权力超越以往，这一点也是确定的。

此刻在七星之首的天权凝光说话时，有人出言打断，并非愚蠢，也并非挑衅，单纯是对岩王帝君的敬意超过其他一切情绪，听出凝光言语中的余地，燃起了渺茫的希望。

仅此一丝希望，便令人们鼓起勇气，冒着引起七星不快的风险，试图点燃那将尽的火苗。

凝光将玉京台上百姓的神情看在眼里。

悲伤、低落，还有那想要得到最渴望的回答，却又明白种种迹象早已表明事实与期望相反的胆怯。

就连历经艰险的战斗，直面过可怕魔物的千岩军老兵，都难掩那抹胆怯。

像是个望见了美丽的泡影，渴望触摸，却又知晓触碰的动作会令泡沫碎裂的孩子。

的确，在庇护璃月数千年的岩王帝君面前，所有人都是孩子。

我该怎么做？

凝光如同轰宝石般的美丽眸子，闪过微不可查的迷茫。

理智告诉她，应当按照预定的计划行动，正如岩王帝君用实际行动表明的那样，盖棺定论，向璃月苍生宣告岩神已死。

这能为与神同行的时代彻底画上句号，让七星掌握权力的过程再无阻碍。

若神明死去，哪怕有人心里下意识的将七星掌权的时代与神明治世时对比，也无法真的说出“还不如由帝君继续治理璃月”之类的话。

因为那都已经成为无法挽回的过去了。

现在，只需要苦一苦百姓，以他们几天或是几十天的悲伤为代价，就能彻底奠定七星的地位。

凝光的理性在告诉她，这正是最正确的选择，就连岩王帝君都是如此授意的。

但，感性却令凝光产生了迟疑。

如今七星共治璃月，天权凝光乃七星之首，权柄最大者，璃月百姓都可以说是她的子民。

苦一苦百姓，这是必须的吗？

略带迷茫的眼睛望向玉京台的男女老少，最后定格在某一处。

凝光的目光与华奕交汇。

华奕的眼神中似乎含有某种意思，像是在说“放手去做，我会支持你”，又像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淡淡的笑着。

“……”

沉默片刻，凝光决定相信从华奕的眼神中读出的意思，也相信自己。

“璃月曾有古老传说，仙人能逆转阴阳，活死人，肉白骨。虽不知传说有几分可信度，但事关岩王帝君，我与诸位一样，愿意抱有一丝期望，希望身为神明的岩王帝君，拥有更加玄奇的手段。”

放弃盖棺定论，放弃将岩神已死作为事实烙印在璃月生民的脑海里，而给予他们一丝念想，削弱那抹悲伤。

代价，便是七星行使权力时，会有人下意识的与神明治世时作比较，会有人在七星犯下莫大错误时，祈祷岩神归来，剥夺七星的权力。

那又如何呢？

我是凝光，七星中的天权，不求在力量方面与岩王帝君匹敌，至少，在治理璃月这件事上，不会被神明轻松击败。

若天权的存在没能给璃月带来发展，反倒徒增波折，无需百姓质疑，无需岩神归来，亦无需仙人亲临璃月港，我自会让贤。

这一刻的玉京台，很安静。

人们望着凝光，望着这位典雅而年轻的天权。

璃月的老一辈人其实或多或少记得，曾经，凝光还是一位家境贫穷的小女孩，赤脚从瑶光滩走到码头沿线叫卖货品。

卖水果，卖海螺，卖小鱼小虾。

都是那种不需要耗费太大力气便能得到的普通东西，自然也不值钱。

以小孩子的体力，想要靠着收集这些东西卖钱，别说是积累财富，甚至换不了一天的饭钱。

正经的靠采摘水果，捕捞海螺、鱼虾维持生计的人，会有木车、渔船来装载货物，小孩子环绕双手所能抱着的收获，太少了。

是老一辈人满怀善意，付出超越了海螺、鱼虾本身价值的摩拉，让当时的小凝光，收获了第一桶金。

微不足道的数额，只能购买最为普通的米窝窝填饱肚子，但又不是太少，勉强能填饱好几天肚子。

如今，那位贫穷却努力的女孩长大了，成为了天权凝光，七星之首。

第1657章 我，祝福这个时代

当凝光成为高高在上的天权，当群玉阁悬于璃月港之上，当坊间传闻，天上宫阙存在着机关秘术，能够听到整个璃月港的对话，老一辈人都以为，早就显得模糊的记忆里的那个小女孩，已经彻底成为过去了。

但，或许没有。

或许身患重病却无钱医治的李大爷，某一天碰巧从房间角落找到的钱袋，并非他年轻时遗落的。

或许在吃虎岩摆摊的王婆婆，某一天发现家里被大风吹烂的窗户突然修好，并非是老眼昏花，看走了眼。

或许……

玉京台的年轻人不像老人们那般陷入到回忆中，他们单纯的为天权凝光留有余地的话而振奋着。

璃月是提瓦特的大国，有沃土千里、良田万顷，有最大的商港，有最多的货物，有绵延数千年的历史，有数千年如一日守护众生的神与仙。

璃月人是骄傲的，为自己是璃月人而骄傲，为血脉中的传承而骄傲。

岩神的离去令骄傲的璃月人产生了迷茫，当与神同行的时代结束，璃月的未来会驶向何方？

谁能接过帝君的权柄？

谁能守护这广阔的疆土，这惊人的财富？

“璃月人曾经是幸福的，在幸福中忘却了时光的冷酷。[有神之地]的长梦，悠长无期，梦醒之后，人们当然可以想念那一段美梦，乃至盼望着重回梦中。但——至少是此时此刻，醒来的你们，愿意祝福下一个时代吗？”

玉京台上很安静。

老人们结束了自己的回忆，年轻人们因凝光的话燃起了满腔热血。

然而他们都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回答天权凝光的问题。

谁有资格祝福一个时代呢？